耶律德岗将两只烤全羊,全都分给了准备参加抗金战斗的义军士兵,他自己却只是将干粮袋里面剩下的一小把棒子渣,掺上一把雪,吃了下去。
然而,炯途却没有领取烤羊肉,而是一个人,躲到了角落里,抖落着一把空空的干粮袋,唉声叹气。
耶律德岗有些迟疑,点着名问炯途:“你怎么没领烤羊肉呢?”
炯途尴尬的笑了笑,扬起头说道:“我不准备参见抗金的战斗了,我打算回老家去。”
耶律德岗似乎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勉强炯途,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讲话。
其实呢,炯途有炯途的苦衷,他参加义军离开家的时候,她的妻子并不支持,他是瞒着家里人,趁着天黑跑出来的。他如果就这么死在外面,剩下他妻子一个人,生活会更加艰难。再说,瀛洲城差不多只剩下老幼妇孺了,金军这一入侵,瀛洲的百姓也需要保护,他觉得他回去会更有价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和岳飞一战,大大削弱了炯途的锐气,他感觉自己打不动了。
就这样,自干起义军仍然一腔热血,准备进京抗金,保家卫国。只有炯途一个人,孤独的踏上了回家的路。既然他不参加战斗,就把战马也留给了义军,一步一步踩着积雪,向山下走。
这个时候,夕阳西下,太阳就要落山了,路上变得更加寒冷,寒风凛冽,像刀片似的,拍打着面颊。炯途走在阴郁的山林间,面前弥漫着浓浓的哈气,耳畔只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回家的路是那么的漫长,炯途竖起衣领,把下巴缩进领子里,双手交叉缩在袖管中,踩着山路的积雪,背后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就在这个时候,山林间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炯途立刻警惕起来,就近躲到树干后面,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下,埋伏着一群人。
炯途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最前面的几个人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其中一个人,很有把握的说道:“他们的人就藏在山坳里,他们下山找食物的时候,我派人暗中盯着他们呢。”
“嗯。”另一个人似乎是将领,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但是第三个人接过了话茬:“他们下山找食物,就说明他们粮草已尽,这个时候偷袭,正是时机。”
“嗯。”那个似乎是将领的人,又嗯了一声:“再等一会儿,等天色暗下来,我们就进山。趁着黄昏的时候偷袭,不容易被他们察觉。”
听到这里,炯途恍然大悟,原来山下来了一大批宋军,打算进山偷袭起义军。
炯途看了看自己的足迹,不由得骇然。他不能让自己的脚印,引着宋军找到起义军。于是,炯途急忙拾起一把干树枝,倒着向山上跑,一边跑,一边扫去自己留下的脚印。
时间紧迫,炯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拼了命的往山上跑,最重要的是,要赶在宋军进山之前,清除他留下的足迹。
那天的黄昏简直就是噩梦,炯途也没吃烤羊肉,什么都没有吃,肚子饿的咕咕叫,他就抓起一把积雪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着,然后,继续在寒风中挣扎。他仿佛觉得,他留下的脚印就是弟兄们的命,如果因为他的这个失误,让起义军的弟兄们丧命,他哪里还有脸回老家呀。
就这样,炯途终于气喘吁吁的回到了起义军的营地,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了耶律德岗惊喜的表情:“你怎么又回来了?改主意了吗?”
炯途摇着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不是,是宋军,宋军就在山下……”
哪知,炯途话还没说完,宋军已经包围了起义军的营地。突然间,火光四起,喊声震天,烽火硝烟将起义军团团围在中间。紧接着,宋军的士兵挥舞着利刃,从四面八方冲向起义军,给耶律德岗杀了个措手不及。
耶律德岗大惊,怒目斜视着跟前的炯途,眉宇间写满了仇恨:“难怪你非要一个人回老家,原来你是去给宋军通风报信呀!”
炯途完全没有想到,耶律德岗会误会他,一时间着急,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清:“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去给宋军通风报信呢,我是在山口发现了宋军,才折返回来的。”
“一派谎言!”耶律德岗打断了炯途的话,同时大骂炯途:“你个无耻之徒,害群之马!留你的狗命有何用!”说话间,举起星月钢叉,噗嗤一声,戳进炯途的咽喉。
炯途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他好想为自己辩白,就算是死,他也想向耶律德岗解释清楚,但是钢叉直入咽喉,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宋军压进,时不等人,耶律德岗无心再跟炯途啰嗦,猛然拔出那柄星月钢叉,转身便投入到与宋军的战斗中。
炯途喷出一口鲜血,而后直挺挺的倒下了,即便是倒下的那一刻,他也挺拔的像个男儿。他的胸口在流血,而他的心却在流泪。他拼尽了全力,清除了自己留下的脚印,他没有出卖起义军,直到弥留之际,他仍然拼命的想大喊一声:他没有出卖起义军!然而,他再也喊不出来了。
炯途躺在山坳里,任由鲜血肆意的流淌,耳畔听着起义军的厮杀,视线中只有一片暗淡的红霞,他觉得那片红霞就像是兄弟们的热血。而那片热血,最终与他的生命,一同消逝在白雪皑皑的山林中。
炯途饿着肚子,背着叛徒的恶名,踏上了黄泉路。到死也没有回到他的家乡,他的妻子在瀛洲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白发苍苍,等到告别人世,也没能再见到炯途。
炯途死后,进入了魔界,他并不怨恨耶律德岗,他只希望历史能还他一个公道。然而几百年过去了,炯途的冤屈始终无人知晓。
炯途走在捷尔任斯克山附近的山林里。他对这个地方非常陌生,几乎连这座山林的名字都叫不上来,但是他对这里的夕阳残雪,却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他仿佛又回到了八百年前的深山雪岭,他真想冲进山坳,找到耶律德岗解释清楚,然而,耶律德岗已经成为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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