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浪和光线经过卡包独立的场过滤，显得丝滑柔和了不少。坐在这间最低消费28万元起的卡包里，林梅并没有什么意外，看着这孩子熟练的在光幕菜单上操作，她还打趣道你挺有钱啊，在这把了多少妹纸了，小男生汗珠顺着鼻尖淌了下来。
如果不是在点了一系列卖相和价格一样不菲的洋酒轻餐后，他又驾轻就熟地点了一杯浅挂盐粒在杯口上的“玛格丽特”，林梅或许还真是对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有些玩味地看着他：“哟，连我喝什么都知道。”
他把酒递给林梅，摸了摸头发：“嗯，女神，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
林梅翻了个白眼：“打住，您这套路老了点吧？”
坐拥主场的小男生较之前显得淡定了些，解释道：“真的，女神，我是第一次打扰你，但已经看见你很多次了。”
“哦？有多少次，我不怎么来这儿的。”林梅慢慢摇了摇杯子。
小男生笑了，笑容之中有一丝自得：“女神你一般每周二、周四和周六的晚上出现……”
林梅看了一眼舞池上悬浮的3d光幕，回头打断他道：“你能不能别女神女神的了，我就一普通人，不丑，也不算多漂亮。”
“那是别人不知道女神你……，哦，好吧，不叫女神，那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小男生有点就坡下驴。
林梅道：“得，甭碰瓷儿，你继续。”
小男生讪笑了下，接着说道：“我第一次看见女神你是去年的7月16日……”
林梅心里突然有了一丝警惕——因为那天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她淡而化之道：“您是‘衙内’吧？未成年就泡吧。”
小男生应该是适应了林梅回怼的节奏，短暂停顿后，没有理会她的转移话题，接着道：“然后，几乎你每次来，我都在，除了今年春节后的一次，那天我生病了。”
林梅皱了皱眉：“你想表达什么呢？你这么见天儿地盯着我，我就得以身相许吗？诶，你不是变态吧？跟踪狂，恋足癖什么的？”
小男生再次涨红了脸，摆手道：“不，不是，我是喜欢你，哦，不说这个。就是，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个屁！”心中的不安隐隐加重，林梅怼道：“甭拿变态当个性啊，要不我把袜子脱了送你，别的就甭惦记了……”
这是说不清了啊，他心叹。
拿起桌子上的“百加得”猛灌了一口，浓烈的火线顺着食道滑下，灼烧着胃壁，升腾的不止是热气和酒气，还有他的胆气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参与了‘太虚’系统的设计……”看着面前女神直视的目光，他一股脑说道：“在数据矩阵中，所有运行都是正向叠加的，只有极小的一小部分呈现负向分布。所以，最开始我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干扰的？但后来，经过分析，负向分布的就是你的面容部分，这说明……说明在‘太虚’的全息强化中，负向削减中和正向强化后，才是你的真实容颜，那么，你，你平时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不漂亮呢？”
林梅端起酒杯，咂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抿去了粘在唇上的盐粒，没有说话，脸上渐渐恢复了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她不喜欢这种仿佛被人看穿的感觉，事实上，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的确已被看穿了。
是的，就是在去年的7月16日，她第一次来到“fity bar”，不是以客人的身份，而是，舞者。
5年前，刚刚来到这个城市不久，身为一个穷学生的林梅就在酒吧兼职了，好在因为韩姨的偏爱，她小时候能有那么两三年学习舞蹈的经历，不至于为了生活降低更多的底线。没办法，她早已习惯一切靠自己了，对于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讲，又有谁能真正依靠呢。
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林梅很感同身受。
作为同龄人中心智早熟很多的孩子，她从记事起便与孤儿院里其它的孩子不同，在别的孩子没心没肺撒尿和泥巴玩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安静地捧着书看了。但她是真正把他们当做家人的，就像很多原生家庭一样，孩子大了总会嫌父母啰嗦，恨不得早日自立门户，却总会在受伤时倦鸟归巢，三观不同，温情永在。
只是，除了早熟的心智和智商，林梅还有着她和内秀一样突出的金玉其外。木秀于林的道理在哪儿都是相通的，过了在听到老师们拿她比作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美人鱼时会开心的年纪，青春期时遭遇的羡慕、嫉妒甚至排斥——当然也有爱慕，就不算那么愉快的记忆了。更不用说离开孤儿院后，在面对形形的人们时，在避免不了的接触到貌似衣冠楚楚的社会时，那些初时未懂过后厌恶甚至恶心的种种际遇，更是被她深深埋入了心底。
所以，成年后，林梅从来不化妆。
在全息美颜技术已经发展到不受外部影响，并已经将加载模块普及到手环应用程序的时代里，林梅不仅坚持不化妆的习惯，更是利用所学破解了加载模块，从后台修改了指令，使得她手环里的全息美颜程序运行转为负向，会把自己本来的颜值弱化，不仅不漂亮，其实，丑些。
唯有在“fity bar”里首创的“太虚”中，林梅手环指令的逆向运行，抵消了正向强化，才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对自己的脸是自信的，不啻于那些完美的虚拟形象，只是不喜欢经过全息强化后显得柔和过度没有一点棱角的面孔，否则就干脆摘掉手环了，反正太虚幻境这个噱头对外宣称都是虚拟形象——如果不是甲方要求尽善尽美她本得不到这份工作，没人知道有真人表演，就更谈不上认得出她了。
巨蟹座的她，本来就擅长用坚硬的外壳，掩饰自己的柔软。
“梅梅，我的小公主，有一首古诗叫‘北方有佳人’呢，说的就像我的小公主呢。”韩姨摸着林梅的头发，笑得温暖，“但是啊，倾国倾城，未必是幸运啊，梅梅，你要保护好自己哦……”。
有这样一个画面，林梅记不住具体的时间——肯定是很小的时候，但印象深刻。
那应该是个秋天的傍晚吧，脚下的草地有些青黄参差，院墙上的爬山虎也显得委顿。在孤儿院庭院深处的秋千旁，刚刚哭过，所以有些冷，她靠在韩姨的怀里，听着当时听不太懂的呢喃。
那天的晚霞很美，火烧云，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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