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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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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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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钟点工要过来打扫卫生的,我打开了客厅的空调。平日里我却是舍不得费这个电,独自一人时只是开电风扇的。星期天妻子和孩子通常都是去岳母家,要吃过晚饭才回家。我很少去岳母家,一则是要在家里等钟点工,二则以往是常常约了证券公司的朋友,或是孙君、徐君或是更有趣的朋友一起去爬大罗山的,一般都是吃过中饭回家。这两年来更是不愿意去岳母家了,虽则她肯定不知道我在股市亏得一塌糊涂,甚至连她的房产贷款也亏进去一半。但于我自己而言,面对她时却总是惴惴不安,唯恐她问将起来。要在这般慈祥和霭的长辈面前撒谎,却是没有在她女儿面前撒谎时那样淡定的。

    钟点工要忙碌两个半小时,每次五十元钱。平日里还好,象这样的酷暑,躺着一动不动尚且满身是汗,何况一刻不停地忙碌呢?且把空调打开一个下午吧,于她多少也是一份清凉,于我自己也可在沙发上好好午睡,即使是睡到夜晚星星升起,只要在妻子孩子回家之前起来,不让她们看到我萎靡不振的颓废,那也是不成问题的。

    未曾想今日的午睡竟被这老实巴交的钟点工给搅黄了。她一改平日里默默无语埋头苦干的习惯,进门之后,提着水桶放到客厅,手中将那毛巾扯来扯去的,却并没有干活,而是向我哭诉起来。虽然她因为过于激动,语无伦次且一会儿就要唉声叹气一番,大体上我还是听明白的。原来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在上海惹了大祸。她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亲戚的厂子里上班,不知怎么的竟迷上了“老虎机”,天天往那里跑,不消说天天往“老虎”肚子里送钱。工资、存款输光了,到处借钱,有借没还,后来借不到了就在信用卡上透支,竟已经输去五十多万元。她与女儿女婿曾经跑去上海,跟亲戚一起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说到伤心处时几乎声泪俱下。她的儿子也说自己要痛改前非。可是她前脚一离开上海,那个混帐东西后脚就又去赌了。现在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五十多万对她这样的家庭想来也算是一笔巨款,而更令人沮丧的是,这样的噩梦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我虽则同情她的遭遇,却并没有什么法子能帮她,只能劝慰她几句。她终于又默不作声,伏下身子擦她的地板去了。

    回想起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夏日。有一天,她洗完地板,临离去时在门口迟迟疑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想难道工时费又涨了吗,她不好意思开口?她在我家已经做了七年钟点工,我原是怕她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每次总是把一张百元纸币给她,让她自己找零的。我看她的找零也已经放在鞋柜上了呀!这般忸怩却是为何?后来她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鼓起勇气大声对我和妻子说:“我儿子考上大学了!下个月去南昌,省里读书。”说完,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我和妻子知道她早年丧夫,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一儿一女抚养大,很不容易。子女有出息是对她最大的回报。她知道我和妻子都是大学毕业,对她儿子考上大学可能不会觉得什么稀罕,所以刚才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说。后来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还是和我们分享了她的喜悦。我和妻子理解她的心境,便不约而同地“啧啧啧”赞叹起来。她便露出腼腆的微笑,看她用胳膊擦脸上的汗水,却仿佛是往脸上擦了一层油一般,她的脸色越加的熠熠生辉起来。几年过去,孩子们都出来赚钱了。原本以为她很快就可以回去故乡,带带孩子,过上轻松的养老生活,再无须不分寒暑地日日匍匐于地板上操劳。不料竟等到这样一个结果。我是理解她六神无主的沮丧和绝望的,想到自己的处境此刻正与她一般的无可奈何,心中便生起“同病相怜”之悲,差一点几乎要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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