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你这可就不对了啊!”电话里的季庭长劈头盖脸地开始训斥我,“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们东阳区来做、东阳区来做,怎么死活要推给我们北昌区啊?就算是小谢法官主动要的,那是他年轻不懂!我们北昌区执行局有多忙你知道吗?小谢法官有多累你知道吗?”
后来我曾跟吴律师探讨过庭长老季的态度为什么同大半年前我们到来时有那么大的反差。吴律师说:“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老季是觉得后面有那么多家原告都把商军告到了北昌区法院,庭审结束后又把执行任务都交给了执行局,而如果由北昌区拍卖加分配,就算最终拍卖的价格再高,也必然只能是抵押公证方和东阳区的财产保全方(我家)拿到全款,而后面堆积而来的那些家原告很可能分不到钱,这样就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比如案件由于没有结案款而‘终本’后造成后几家原告的二次三次申请继续执行,而届时北昌区执行局又没有可执行资产了;但这一切交给东阳区法院执行局(沈宇他们)去做的话,拍卖权分配权就都是沈宇的,后边的当事人没钱可拿就去找东阳区,这就大大缓解了北昌区法院的压力。但年轻气盛的谢同法官却没有考虑这些,反而主动要来了案子,这不但不是给北昌区解决麻烦,反而是主动搬来了‘雷’。由此看出,小谢法官是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之人,但在老季他们这些‘深思熟虑’的老法官眼里却太过‘草率莽撞’——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季找到小谢欲言又止可又不愿意签字的原因。”
但当时跟季庭长通电话的我却没考虑这样多,我就一条宗旨:为了我家案子得到解决就必须把这一关(及每一关)给趟平!当然,这种我的“不多考虑对阵他人的深思熟虑”的较量也常是一种可以成事儿的“歪打正着”。
“我的季庭长!我的好庭长!我一家的大救星啊!”我拉长了声音以最诚恳甚至恳求的声调说道,“您大人有大量!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我们大恩大德的大青天!您好歹给签个字!我们作为被夹在中间的当事人,您说我和我家人还活不活人了?求您了求您了!”我还真在电话这头作起了揖,尽管我知道老季也看不到。
“你这不是难为我们吗!”老季长叹了一口气,却“有苦说不出”,“你你……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北昌区是农业区、山区?我们处理的案子都是农村农民纠纷,都是种地的事儿,这这这这房产什么的纠纷我们涉及的不多啊!连我们这些法官,都快成了种地人了,种地人什么概念?没花花肠子啊!可是你们东阳区那是城区,那是市中心,你们城里的当事人和法官见多识广,会拍会卖会分配也敢承担啊,我们不会弄这套活儿啊!……不管了不管了,我我我不想管这事儿!”
我倒被老季逗乐了——这位庭长倒也是个大实在的性情中人,接地气儿,喜行容于色,什么都直接说明面儿上,这反倒也好“攻心”了。
“哎呦我的季庭长哎——”我拿出了商军之流才有的“哭强拉调”,但我没真的哭,老季也听得出我在“耍活宝”,“您要是这样说,我可就太伤心啦——。您看啊,我们这一家,除了我,我父母老两口都是残疾人,本就把一生积蓄让商军给坑了去了,然后我们找东阳区法院,东阳区法院忙到‘底儿掉’没时间拍卖,而您用浩然正气领导出的明星朗月的小谢法官却给我们的案件带来了转机,这不正是您的功劳吗?您想啊,假如在您的英明领导下,这残疾人面对的大案要案得到了妥善解决,那往玄学了说是功德无量,往现实了说这是您的政绩啊!您就是直接饯行咱们法制社会公平正义的典范啊!您和谢法官就是捍卫法律、为百姓服务的模范啊!……季庭,季庭,我的好季庭,咱们于公说,您这是在履行人民法官最神圣的职责,于私说,您这是在帮助弱势群体解决实际困难。真的,您就高抬贵手、操心受累,给谢法官的移交函件签字了吧?我代我父母、我自己,也代我刘家列祖列……”
“得得得得得……”老季打断了我的话,“越扯越远了你,小刘!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样油腔滑调?”
“哎呦我的季庭,您也实在我也实在,咱实在人之间就开开窗户说亮话了:咱爷俩今儿电话里私下掏个心窝子——晚辈我可真不是油腔滑调,要不是我残疾父母遇到这样大一场劫难,如今我还是个读书写字赏花养鸟的公子哥呢,可这不是摊上这事了么!这对我们这这样一个家庭,能说不是家门之不幸么?解决不了,那才叫灭顶之灾了呢!我做为人子,面对我残疾的父母,我能不管这事儿到底么?我能不用尽我一切力所能及之能量来让案件加快解决么?所以说,季庭长,晚辈小刘我真的代全家给您跪了!”我连珠炮似的说着,我想,要是和老季面对面,我真敢跪下去。
“行了行了行了,”老季说,“你也甭给我戴高帽子,更用不着你跪,我们干法官的也不能受这套,我们是法制机关,只要是合理合法、法律框架允许之内能做的,我们自然会做。”老季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说:“要说这移交的事儿,我要愣拦也拦不住,本身这案件移交也属法律条文里的正常程序……,好吧,我签。我可跟你说啊小刘,下不为例!这是我看在你一片孝心才同意的!可是咱约法三章,你今后再有什么让我为难的事儿,我可真不管了啊!”
“哎呦我的季庭长啊!我小刘感激不尽,您这样,您在电话里,您受我一……”
不等我说完,电话被挂掉了。我望着手机哑然而笑。
五分钟后,当我挂断了告诉谢同“事情被我办妥了”的电话后,我瘫坐在北昌区法院大门口不远街边花园的长椅上,顿觉身心俱疲。
我又想起了“赶鸭子上架”,于是倚靠在长椅上搜索了一下这句话……
“凡是养过鸭子的人都知道,鸭子是不会像鸡一样上架的,所以说养鸭子时要赶它上架是强它所难的。但是事情也是一分为二的,也有时在这样的激励下也会使人的潜能尽量的发挥出来,使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有时,是自己在没有任何外援情况下,受到形势所迫,硬着头皮,不得不必须去做某件事情、完成某些任务,也是事情发展到一定形势下,形势所迫的赶鸭子上架。”
看着手机屏幕,我默默读罢,哑然而笑——这说的,不正是我自己么。
回去的路上,我竟哼起苏慧伦的老歌《鸭子》:“啊哈,去吧,没什么了不起……要自己像只骄傲的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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