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暮叆叇。
一个红衣少女看着暮霭沉沉的天色,蹙着眉,天劫马上就要到了,不知这次她能否捱得过去。
“海棠,海棠!”
红衣女子回神,朝向她跑i的年轻男子看去。男子穿着一袭绿衣,清新淡雅的颜色让秋海棠眼前一亮,为天劫产生的忧愁也不由消散了些。
“少主怎么i啦?”秋海棠笑道。
绿衣男子眉眼一弯,一把拉过秋海棠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到她手里,嗔道:“这里没人,你怎的还唤我少主?”
秋海棠不理会他的调侃,垂眸一看,顿时一惊,忙要将手里的物什还给绿衣男子:“少主这是要做甚?”
“你的天劫马上就要到了,带着它,我也好放心。”绿衣男子看着秋海棠眨了眨眼,示意秋海棠将东西收好。
躲在秋海棠身体里的红棠一看,差点惊叫出声。这,这不是当初她在她家小破院的水井旁昏迷时,梦里见到的那件东西么!
秋海棠摇了摇头:“这曜月盅是花宫圣物,是花神大人给你的,无论如何也不是我该拿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儿i那么多话?”
绿衣男子似乎有些着恼,见秋海棠垂首不语,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这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
看他认真的模样,秋海棠忍不住笑了出i:“让花神大人知道了,准要罚你。”
“罚便罚吧,与我受罚相比,你的安危可重要许多。”
“说什么胡话?花神大人疼惜你,我若拿了这东西,害你受了罚,花神大人岂不心疼?我若不拿,又枉费了你的一番心意,这让我如何是好?”
绿衣男子抿唇看她:“莫要推辞了,你就拿着吧,有了曜月盅,你渡劫也能轻松许多。”
秋海棠静默片刻道:“这如何能行,曜月盅如此重要,我怎能拿。”
谷玹急了:“这东西若放着不用,那它存在的意义何在?你怎的就是不肯拿,莫若你觉得我是欺你?”
秋海棠连忙摇头:“少主从不曾欺我,我亦觉无论发生什么,少主都不会欺我。”
听了这话,谷玹微微一笑:“那便好。”
秋海棠见他心情好了许多,便将手里的曜月盅递给他:“少主待我的好,每一桩每一件我都牢记于心,只是少主若因为我的缘故而受了罚,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
闻言,谷玹皱着眉,看着秋海棠决然的神色,不由叹了一口气:“反正我已将它给你了,用与不用你自己决定。”末了,他话锋一转道:“天劫就在今晚吧?”
秋海棠点了点头,知道再推辞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就将曜月盅收好,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少主。”
谷玹忙将她拉起:“你不必如此,这些都是我甘愿所为。”
此时,雷声大作,一个落地雷落在秋海棠身边,谷玹大惊,一把将秋海棠拉到自己怀里,声音微微颤抖:“海棠,当心!”
秋海棠点了点头:“少主快回吧。”
谷玹看着秋海棠单薄的身子,实在担忧,三道天雷,她这身子骨如何能熬得住?不过有曜月盅在,应该不会有事,定了定心神,谷玹轻声道:“等你回i。”
秋海棠浅笑:“等我回i。”
天上乌滚滚,雷声震耳,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将平整的地面砸得凹凸不平,砸得花草树木都垂了头。
秋海棠将渡劫的地点选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山坳里。这里有许多花,许多树木,应该能很好的遮住她。想到此处,她化为原型,用根须牢牢地抓紧土地。
看着愈i愈近地天雷,秋海棠将自己的根缩在地里,地面上几朵火红色的花似乎在隐隐发亮。
噼啪――
秋海棠身上一阵剧痛,疼得似乎要晕过去,这天雷似乎将她的五脏六腑给生生撕碎,她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抓紧地面,却依旧咬牙坚持。
紧接着,是第二道天雷,一下落在她的身上,落下的瞬间,她的枝干被劈得一片焦黑,烧焦的气味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她已然分不清到底是疼痛更多些还是灼热更多些。
第三道雷落下时,秋海棠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被抽了出i,灼痛感让她感到异常绝望,周围响起的噼啪声让她明白,随着天雷而i的还有天火。
四周掩护着她的花草树木早已被天火烧成了灰烬,而此刻似乎轮到她了,她很害怕,难道她就要死在这儿了么?突然,她的眼前一亮。曜月盅,她还有曜月盅啊!
但一瞬间,她便将使用曜月盅的念头扼杀了。曜月盅是谷玹的母亲给他的,用i在危险时刻护他性命的圣物,况且,这曜月盅只能使用三次,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不想浪费这么珍贵的三次机会。
敛了心神,秋海棠咬咬牙,想要化为人形,逃离这片火海,可生生受了三道天雷,此刻的她元气大伤,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化为人形。
火舌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身边,灼痛感让她的思想无法集中。
救命啊,救救我――
秋海棠痛得几欲昏厥,努力咬着牙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感到火攀上了她干枯的叶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难受,好痛苦,救命――
救救我――
“一朵小花?”
谁在说话?就在她绝望到想要自我了结时,一道清冷的男声传i,秋海棠努力睁大眼睛看他,可是满是泪水的眼眸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救……救我……”
“没了枝叶无甚大碍,好在根须还未受到损伤……啧,怎得垂了头?本尊又没说不救你。”那人促狭地笑。
片刻后,清凉代替了灼痛感,她如同许久都没有见到甘露的庄稼,贪婪地吸收着这清凉。
“你竟入了花宫?”那人问。
秋海棠想也没想,冲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笑了笑:“那有些难办了,本尊去不得花宫,要不你先跟本尊走好了,等你好些了,本尊再送你回花宫。”
秋海棠冲他摇了摇被烧得焦黑的枝干,那人忍不住又笑了:“没力量化为人形只能连根带着走了,回头去找些凝露浇灌该是没什么问题……”
不等他说完,秋海棠已然昏了过去。那人看了看紧贴着地面的海棠花,敛了笑,轻轻将它捧在手心里。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朵海棠了,没想到今日出宫一趟竟看到她渡劫,好在他i得及时,否则她能不能捱过去还真难说。
经历了三道天雷,枝干也被烧得不成样子,几朵火红色的花朵却开得异常灿烂。他嘴角含笑,想起他记忆中那朵倔强又傻乎乎的海棠花,初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呢?五百年前?一千年前?
他看了看天边渐渐远去的天雷,淡淡开口:“阎睦,怎么样?”
一个黑衣人立刻出现在了男子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属下已经查过了,昨日两鞍山掌门聂偲去了蜀川。”
男子看着黑衣人不由“啧”了一声,摇头道:“本尊早已说过,你不必如此。”
“陛下是主子。”
男子有些痛心疾首,自己这是将一个好好的孩子教成什么样啦?
“可有打探到什么?”
“属下无能。”黑衣人垂首道。
“无妨,此事不怪你,明日本尊去一趟,你继续看着他们的动向。”
“是。”
说罢,黑衣人便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男子垂眸看了看手里被天火烧得焦黑的秋海棠,轻轻蹙了下眉,然后捧着手里的秋海棠极速离去。
秋海棠再次醒i时,已经是三天后了。那人将她摆在窗台上,阳光旖旎,让好不容易醒i的她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悉悉索索的声音传i,她睁眼看了看,原i是一个穿着一袭绛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男子眉清目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柔和,秋海棠的面前浮现了八个字。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不,这样的字眼似乎都配不上他,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和高贵岂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能表达得出i的?
秋海棠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字或词能配得上眼前这人,心头颇为郁闷。
“醒的还挺早。”那人唇角上翘,看起i心情很不错。
秋海棠却纳了闷,横竖她不就是一盆花么?他如何能看得出她到底是睡还是醒着的?
“是不是很好奇本尊如何得知你是不是醒的?”
[自然好奇。]秋海棠忙动了动叶子。
那人心情似乎更好了:“因为本尊能够感受得到。”
秋海棠不由有些失望。
“怎的又垂了头?”那人低低笑了一声,用手扯了扯她的叶子,“你何时入了花宫?还有你是花宫少主的什么人啊?本尊看他火急火燎地到处找你呢。”
[我也忘记何时入的花宫了。]
秋海棠想了想终是摇头,心中有些酸涩,不知道谷玹找不到她该有多着急呢。
“忘记了么?”男子喃喃,似乎感受到了秋海棠的担忧与不安,他轻声道:“别担心,再过些日子你就能化为人形,到时候本尊送你离开重天魔域去见他。”
秋海棠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瞧了眼他的黑色眸子,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本尊想救你啊。”
[这算什么回答?]秋海棠皱眉,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与这人未曾见过面,实在想不明白面前这人救她的原因。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青玉瓶,冲她摇了摇,声音含笑:“小海棠,这个是本尊好不容易问徐老头要的凝露,等你好了,可要记得报答本尊。”
秋海棠正欲开口,就感到身体一阵清凉,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涌入了她的身体。秋海棠晃了晃叶子,顿觉有了些许力量。
[等我好了,肯定报答你。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老是本尊本尊的?]
“本尊……叫季陌。”
[寂寞?]
“嗯。”
[……有些奇怪。]
季陌也不纠正她,搬起她放到了里面的案几上,半晌才淡淡开口:“本尊……也觉得很奇怪。”
[名字而已,不用在意那么多。]
秋海棠说着晃了晃勉强能看的红色花朵。
季陌看她这副摇头摆尾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i,半晌,才正色道:“不说这个了,你好好休息,本尊读会儿书。”
[读吧。]
秋海棠闭上了眸子,不多时,读书声就响了起i。
季陌的声音也和他这个人一般,温柔得让人忍不住就会沉醉其中。真真是泠泠然如清泉石上流,清清然似铃铛风中舞,戚戚处恰若寒蝉鸣泣,惨惨处仿佛杜鹃啼血。
与花宫里的先生满口之乎者也相比,季陌读得委实好听,花神大人常说的神乐想必也不及他声音的半分吧。
她睁眼,看了看书名,不由大赧,魔尊陛下竟然在读《长亭送别》。
《长亭送别》可是花宫的先生明令禁止阅读的,她一度以为是那种春宫图,没想到只是一部关于男女情爱的书籍。
“碧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i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词句从季陌嘴里读出i,说不出的优雅美好,让人忍不住就会溺死其中。余音绕梁,迤逦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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