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来，这个鸡蛋给你。”秦敢在盛白煮鸡蛋的大盘子里挑了一个形状特别圆溜顺眼的鸡蛋轻轻搁到老妈跟前的碟子里，凝视着老妈斑白的头颅，一副二十四孝的光辉形象。
之所以要特地挑那么一个形状特别圆溜顺眼的鸡蛋，是因为老妈特别注重追求完美。秦敢永远不会忘记，时候，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只要衣服上面有一点污渍就得立马换掉，晚上做的作业，哪怕有一点儿不整洁就得回炉重写，正因为如此，时候本性马马虎虎的的秦敢不得不常常写作业写到深夜。哎，没办法哟，谁让他老妈连着当他的学班主任从一年级一直当到六年级呢——想想就可气的是，等到他终于升上初中的时候，老妈当上了校长再也不当班主任了。
“这么看着我干吗？”秦妈妈撂下筷子，看了看秦敢，又看了看馒头。
“不是好久没有见到老妈了嘛……所以一直很想你，今天终于见到你了，实在是高兴得很呗……”秦敢一边挨着老妈坐了下来一边嘟囔着，脸上颇有一些孝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委屈。
“想我了？”秦妈妈盯着秦敢，忽地，拨浪鼓似地摇了摇脑袋：“你是在说真心话吗？”
“哎，妈，你怎么不相信儿子的话呀？”秦敢拉了拉老妈的胳膊，如果要不是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大概都要撒娇了。
“那我问你，我昨天晚上一直等你等到九点半，等得两个家伙都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怎么你都没有回来？你总不会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昨天会来吧？”秦妈妈眼睛直直地盯着秦敢，完全是一副审问的架势。
蓦地，秦敢后脊梁一阵发凉，天呐，回想到昨天晚上回家跟申屠燕那一阵目光的对峙，他再一次发现，老妈审视自己的眼神跟老婆审视自己的眼神真得是一模一样！常常听人说夫妻之间的举止会越来越像而产生所谓“夫妻相”，没有想到竟然也有“婆媳相”啊。
“老妈，我当然知道你昨天会来的啊！”秦敢连忙为自己辩解道：“可是，我昨天不是太忙了嘛，临晚了又遇到急事，所以……实在对不起啊，妈，你就原谅儿子这一回吧！”
“什么事情？是出面斡旋叙利亚问题去了？还是视察非洲难民营？”秦妈妈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老太婆平时不爱跳广场舞也不爱打麻将，就偏偏爱没事的时候上天南海北地到处转悠，国内国际的大事情信手拈来。
“老妈……”秦敢挪了挪身子，离老妈远了一点儿，一脸的为难，又看了看两个正吃惊地看着奶奶和爸爸斗嘴的孩子，一副讨饶的语气：“孩子们都在这儿，你能不能不要把做儿子的逼得那么紧，好吗？再说了，继续这样下去，我也怕以后在孩子们跟前没有威信。”
“噢好！”秦妈妈顿时满脸的讥讽：“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也还知道你是我儿子啊！”停了停，重新抄起筷子，既不夹菜也不扒拉稀饭，径直用筷子指着秦敢：“总不能今天还要让我亲自来告诉你那两句话吧？”
“再说了，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孩子们都要叫你叔叔了，还奢谈什么威信。”顿了顿，秦妈妈又完全无视儿子脸上的难堪，狠狠地补了一刀。
“哪两句话？”秦敢一时摸不着头脑，顾不上应付老妈刚才所说的话后半部分的补刀，赶忙问道，又看了看申屠燕，希望老婆能帮着提示一下。
可是，申屠燕却狠狠地将脑袋拧向一旁对着两个孩子，只给了秦敢一个冷冷的后脑勺。
秦妈妈“嗯哼”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两句话从妈的嘴里说出来，你是怎么样的感受呢？”
“妈……”秦敢扯起了嗓子：“你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呀？”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让我好好吃早饭，好不？待会儿我还要去上班，迟到了就不好了，毕竟在公司里我也是个领导，还要以身作则呢！”
“领导，是吧？”秦妈妈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多大的领导？在公司里占有多少股份？回答我这两个问题！”
秦妈妈质问秦敢的同时，两道锋利的目光刺得秦敢恨不能立马生出土行孙的本事遁地而逃。然而，秦敢终究没有那个本事，又不能拍桌子走人，只好继续顶着一背的芒刺老老实实等着老妈搞自己的事情。
是的，他今天是真得认为老妈是在搞事情，还在某一个瞬间心里“霍然开朗”地以为，一定是昨天晚上老婆在老妈那里告了自己的什么御状，所以今天早上联合起来对自己“发难”来了。看，申屠燕不是默不作声吗？呵呵，这明明白白地是以沉默来表达对老妈的支持啊！
甚至，再看看两个孩子，也那么乖巧，几乎没有了孩子应有的调皮捣蛋！天呐，连孩子都被“收买”了……
看来，秦敢现在已然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了！而且，面对着这架势，想要突出重围，恐怕着实不太容易。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呐？”见秦敢一声不吭地蔫吧着一张脸，秦妈妈又乘胜追击。
“妈，我在公司里只有一些干股，那是当初老板看中我的能力给我的。所以，虽然在公司里当了那个什么设计总监，还被公司里的人称作二老板，但就是一打工的，这你都是知道的嘛……再说了，其实打工也不丢人吧？而且，老板给的工资也还行吧，一年连工资提成奖金也有四十万的样子……所以嘛……”秦敢不敢再当临时哑巴，只好一边想一边慢慢吞吞地尽可能说些给自己长脸的话以作为回答：“我得对得住那份工资。而且，妈，你不是一直教育我，让我做人要能对得起良心吗？”
“年薪四十万，是我一年退休金的好多倍啊，高收入群体呐，中产阶级呐！”秦妈妈“呵呵”冷笑道，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当然，你说打工不丢人，这句话我倒也赞同，只要堂堂正正地挣钱，干什么都不丢人。那么我再问你，你刚才反问我的那句话里所说的‘良心’是指哪种良心？”
“这……”秦敢一时语塞，想了想，只好说：“老板对我不错，所以我应该能对得住他。”
“那我替妈问一句，妈对你怎么样？”秦敢话音刚落，申屠燕马上便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天呐，老婆竟然在背后偷袭，果然是跟老妈是一伙的！
“我妈肯定对我好，这还用问吗？他可是我的亲妈呀！”秦敢瞪了一眼申屠燕，一脸的“尽问废话。”
“我对你这个儿子好不好，你心里有数，就不说了。并且，你也知道我是你亲妈，这很好，说明你现在脑子还没有忙坏掉。”忽而，秦妈妈“咳咳”了两声，站起来，同时冲儿子和儿媳妇摆了摆手，然后复又坐下，顿了顿又看向秦敢问道：“昨天你跟你们老板说好了生日休息一天，结果你还是被叫去上班了，告诉妈，这算不算加班？再有，这个月，不算今天，你已经连着上了十七天的班，我们就不说什么双休而只说私营企业默认的单休，也不说什么八时工作制就按天来说吧。你自己算一算，这个月加了几个班？算好了告诉我，这几天的加班费一共多少钱？”
“妈，你问这些干什么？”秦敢“霍”地站了起来，他是真得急了，再不走的话，可能真得就要耽误事情了。
也不等老妈回答自己的话，秦敢又赶紧隔着桌子向雨伸出了手，低着头讨好地对儿子说：“儿子，爸爸送你去幼儿园。爸爸今天绝对不会再把你送错了地方咯，因为呀，爸爸已经查过了，你们幼儿园在双园巷号。哈哈，爸爸聪明吧！”
说着，秦敢又斜着脑袋睨视着申屠燕，脸上满满地浮着谄媚的笑容，希望她能够支持自己尽快脱身。
可是，申屠燕却面沉如水，竟然对秦敢的目光视若无物。
而且，秦敢也不成想，自己对儿子的讨好也没有能够得逞，因为雨奶声奶气地回道：“爸爸，妈妈昨天下午去接我的时候，就已经帮我请过假啦，回来的时候，妈妈还告诉我，说今天爸爸会带我逛街，会给我跟妹妹买好多好玩的玩具！”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跟孩子说？”秦敢吃惊地盯着申屠燕。
“别怪燕子，是我让她说的！”秦妈妈一声断喝。
秦敢屈服地倾下脑袋。
见秦敢又老实了，秦妈妈便便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说吧，那些加班费多少钱，还有今天请一天假会损失多少钱？告诉我，我马上支付宝或者微信转给你，你别担心我付不起啊，你妈的退休工资也不老少咧！”
“妈，你这是在开玩笑咧！”秦敢抬起头来看着老妈，陪着笑脸。
“把你手机给我！”秦妈妈并不理会儿子讨好的笑脸，冷冷地把手伸到了秦敢的跟前。
秦敢没有办法，只好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解锁之后递给老妈。
秦妈妈接过手机又递给儿媳妇：“燕子，把他们老板的电话翻出来。”
申屠燕顺从地从婆婆手里接过秦敢的手机，很快就翻出了田鹏的号码，然后又递回到婆婆手里。
“喂，是田老板吗……嗯，我是秦敢的妈妈……嗯嗯，你也好……嗯，是这样的，秦敢今天感冒了，正在发烧呢……啊……所以，我代他请假一天……好好，谢谢田老板，再见！”
不到两分钟，秦妈妈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撂到餐桌上，看着秦敢：“你要搞清楚了，即使没有了你，公司里那一块天也不会塌下来，所以，不要总是把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了！”
“……”秦敢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但是他也不得不接受今天“被请假”的事实了！
秦妈妈也一言不发地直直凝视着儿子……
“好吧，今天我就陪妈好好地逛一天街！”忽地，刚才还在心中跳跃着的埋怨和委屈一下子就逃遁得无影无踪，一种久违的暖暖的渴望在秦敢心头升起，他甚至冲动地一下子趴到了老妈的肩膀上，就像时候被哥哥欺负之后向老妈诉说委屈一样。
突然想到了哥哥，秦敢不禁心里狠狠地震颤了一下……哎，如果哥哥秦勇还在，那该多好啊！哎，都怪那一年的那一场大洪水，让入伍不到一年的哥哥就变成了烈士……
是呀，如果哥哥还在，如果老爸还在……
哎，还是别想那么多无用的事情了，还是珍惜眼前，还是好好利用老妈为自己争取来的难得的一天休息时间，来好好地陪陪老妈和孩子吧！
呵呵，还是老妈说得对，鲲鹏装饰公司一天时间里没有他秦敢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是老妈今天可绝不能没有他秦敢这个儿子！
“我上班去啦！”忽而，申屠燕在秦敢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又涩涩地冲他一笑：“好好地陪妈和雨霜，好好地将功补过！嗯哼！”
笑说罢，她轻盈地一转身，走到客厅里，拎起搁在沙发上的包包，又再次冲着餐厅里一乐呵，然后又一转身……
忽然之间，秦敢发现，老婆今天的每一个微笑都是未曾有过地迷人，每一个转身都是未曾有过地优雅……
啊，看来，他昨天晚上对着那碟生日蛋糕所许下的那个愿望成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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