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江两岸,站围着许多人,沁竹中学的领导、秦老师、女学生的班主任、沁竹镇上的领导、周秘书一行人焦急地站在江边伸头张望,女学生的父母坐在江边放声痛哭。江心之上,漂浮着两只小船,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用长竹杆在芦苇丛中搅动。
中午时分,女学生被从芦苇丛中打捞上来,她父母发疯似扑过去,亲吻她冰凉的脸,许久许久,她父亲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她娇小柔嫩身上……一阵风来,芦苇低头折腰,柳絮又遍田遍野地飘飞过去。
沁竹中学会议厅里,镇领导正在主持召开事故协调会,立即成立两个事故处理小组,一个组负责安葬死者、安抚家属,一个组负责寻找出走的白长荣和伍小刀。
知道儿子出事后,长荣父母非常着急,长荣娘立马就要包车去找儿子,白主任倒沉住了气,他买了些丧葬用品,来到女学生家,帮忙料理后事。
人找人是最难的事,世界之大,人海茫茫,不过两年轻人身上没多少钱,跑不远,秦老师和白主任都料定两孩子一定是躲在县城里,因此就在县城他们有可能的去处找寻,周秘书要到市里办公事,秦老师嘱咐他到市里的车站旅馆问一问。
白长荣和伍小刀仓皇出走,身上一共只凑出一百二十块钱,混过两天后,两人开始为吃饭发愁了。小旅馆楼下有一间棋牌室,支着几张麻将桌,一些退休的老同志在其中混日子,两人拿出仅有的二十元钱,想放手一博,让它长大。
老同志们头昏眼花,下手也没两年轻人快,几圈过后,被长荣和小刀连诈带裹地赢了一百多块钱。
小输小赢,为的是消磨时间,老同志们不在意。吃过晚饭,小刀又跟他们玩上了,长荣看了一会,就出来逛街。
广场上,老年人正在跳健身舞,有商贩小声兜售黄碟和春药,一只白毛大狗,翘起后腿,对着花台小便。广场中心的电控喷泉,则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中,喷射出五彩缤纷的水珠。
观赏喷泉的人流中,长荣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虽是个侧面,但长荣一眼就认出了他:周秘书。
一个高挑的女人,亲亲热热地挽着周秘书的手,她非常漂亮。
白长荣掩蔽在人丛里,他以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看着他们,说不清是高兴、失落、悲哀、忿怒还是什么的。他尾随他们,看着他在步行街头上给她买衣服,看着他跟她进了市歌舞团家属院。不过他们很快又出来了,依偎在一起进了大城宾馆。
白长荣双手装在裤兜里,一路低着头,回到小旅馆,小刀刚收工,又挣了八十块钱,他买来两瓶啤酒,兄弟二人坐在床沿上喝酒。长荣不想把见到周秘书的事告诉小刀,有些秘密,只能留在心里,直到腐烂、变质。
夜里,长荣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像大城旅馆里的男人和女人,在做着怎样欢娱的苟且之事,他不甘心,他想不明白秦老师为什么要从那么遥远的北方来到这偏僻荒凉的南方小镇,来得那么义无反顾、无缘无悔,他隐隐约约感觉,情缘似乎是一个魔鬼,它能主宰人的心智。
小刀怀着担惊受怕的心,早早入眠,天不亮就醒来,他摇醒白长荣:“我昨晚做了个怪梦,可怕得很,咱们往省城逃吧!”
两人匆忙赶往火车站。
候车室门前,秦老师象座小山似站在那里。
找寻了两天不见二人踪影,秦老师着急起来,不能再出事了,让孩子们跑远了,就不好找了,白主任继续在亲戚熟人处打听,秦老师则连夜赶到市里与周秘书汇合,周秘书关了手机联系不上,秦老师就在候车室守了一夜,这会正好将两人截着。
秦老师一脸憔悴,头发有几分零乱,风衣皱巴巴的,她盯着他们,小刀转身要跑,长荣一把拉住他。
秦老师领着学生在早食店里吃馄饨,小刀一再往碗中撒胡椒面。
“跑什么呀,没人埋怨你们的,这是意外,谁都无法左右,老师不怪你们。你们这一走,知道你们家长、学校、老师多担心吗?”
两人埋头吃馄饨。
“人一生要遇到许多事,我们必须要勇敢面对,敢做敢当,这点,老师特看不起你们,都十八九岁的男子汉,逃避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这时候,小刀忽然爬在桌上哭了:“秦老师,都是我害了她!”
秦老师伸出左手,爱抚着小刀的头:“好孩子,别难过,都过去了,是她自己命薄。”
长途客车在高速路上飞驰,长荣和秦老师并肩坐在一排,他又闻到她那沁人肺腑的体香,他一路在想象,北方的春天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小时候的秦老师是否也曾打过雪仗,他是否应该把她从一个梦中唤醒……迷迷糊糊地,长荣睡着了,他的头歪靠在秦老师肩膀之上。
回到家里,长荣娘眼睛红红的,忍不住唠叨几句,白主任赶紧劝阻她:“好了好了,少说两句,人回来就好了!”
伍小刀一进家门,他娘一边扫地,一边破口大骂。校长、秦老师、镇上的分管领导随即进来,小刀给他们拉板凳,小刀娘要去烧水泡茶。校长说:“老嫂子,不用了,我们把伍小刀给你送回家来了!”
“开除了?不要了?这短命儿子!”小刀娘流下眼泪。
“大妈你想错了,我们这是领回给你老看一眼,让你放心,让你娘儿俩说说话,晚上他就回学校上自习。”秦老师撕下一张纸巾递给小刀娘擦眼泪。
白主任领着长荣走进校长办公室,校长起身给爷俩倒水,白主任掏出烟来发:“长荣,还不给校长赔个不是!”
校长一摆手:“不用不用,回来就好。”
“后事处理得怎么样了?”白主任试探着问。
“差不多要结束了,哎呀,白主任,主持了十年工作,没遇上过哟!难!”
“那是,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支持的,校长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尽量由学校出面来摆平,你们别插手,把娃儿看住,再出岔子可了不得哟。”
秦老师的宿舍门开着,秦老师伏案备课,周秘书正在做饭。
“长荣,还不给老师道个歉,这几天,可把秦老师辛苦够了!”
长荣上前一步,低声说:“秦老师,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你呀,就是调皮捣蛋,全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伍小刀你们两个,眼睛稍稍离开一会就要出事,也快了,过了六月,那就是你的事了哟,白主任。”
“唉,小时候我没少打他呀,现在再抽他,都齐头高了,不是事了。”
周秘书洗了手出来,陪白主任说话:“没事,谁愿出这种事呢,王书记、李乡长说了,安抚家属要紧,抚慰金嘛,镇上拿一点,学校拿一点,家属已在协议上签字了。”
“感谢你呀周秘书,多亏你从中周旋。”
“哪里,大家都是熟人,又是小秦班上的事。”
白长荣从开着的门里看进去,一眼就瞧见了那洗衣台和横在洗衣台上的那根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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