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动地的惊雷响过，阴沉的天空仿佛要被闪电撕裂，暴雨骤然而至，一路响彻过来，屋檐水顷刻之间泻流成一条小溪，平地上积起一尺多深的水，狂妄一时之后，风势渐微，雨声稀疏，这时，考场铃声大作。
高考最后一堂结束了。走出考场的学生激动地交流着，考场门口，男生女生们围在秦老师身边，七嘴八舌地议论。
李彩云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这几天，她患上流感，发着高烧，脸颊红扑扑的，声音嘶哑，在考场上稀里糊涂，特别是作文，严重跑题，她十多年的辛苦努力，随着这场不合时宜的流感而付之东流了。秦老师走过去，揽着她的肩，把她搂在怀里。李彩云用力摇了摇头，用她独有的坚强伪装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白长荣一从考场出来就把手里的三支钢笔扔进垃圾箱，高昂着头，吹着口哨，目中无人地出去。伍小刀时间一过半就交卷，早早完结了自己的学习人生，这时已经在游戏厅里玩上了。
雨后的天空分外清明，空气清新湿润，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给人焕然一新的愉快感觉，这些年青学子由衷地庆幸一个时代结束了，他们没有意识到，一个时代又开始了。
沁竹中学，高三（一）班教室，毕业庆典。这是一场没有彩排的文艺节目，人间真情自然流露，感谢辛勤耕耘的老师，叙述三载同窗的深情厚谊。
就要劳燕纷飞了，再聚首，又是何年何月？
学校领导、任课老师们轻松愉快地坐在上方，张丽兰作为学生代表，向尊敬的领导和辛勤的园丁们致感谢辞，校长作了简短发言，秦老师最后讲话。这是她毕业后带的第一个班，倾注了她许多心血，循规蹈矩也好，调皮捣蛋也罢，都象是自己的孩子，现在要离散了，又于心不忍舍不得。
“你们好自为之吧，在学校，要做好学生，出社会，要做好青年，刻苦、勤奋、上进、宽容，充分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不论你在哪个行业，不论你身处何地，总能成就一番事业，谱写你光彩夺目的人生，总之一句话，只要你们过得比我好！”
李彩云第一个出场，她的流感象一阵风，说好就好，她奉献给老师一曲《祝福》。她的歌喉清脆宛转，唱得十分投入，边唱边挨个给老师鞠躬行李。这个昔日的学习尖子、优秀的学生干部，虽然考砸了，但她已经勇敢地面对了这个现实，笑逐颜开地主持起这台晚会。张丽兰也许是今晚最得意的人了，她学得好，考得更好，这时她殷切地给老师同学分糖倒水。
李彩云随机点名，同学们即兴表演，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朗诵诗，桌子上摆放着用节余班费买的水果、糖、饼干、瓜子。白长荣和伍小刀本来不想来，有人在街上请客，李彩云一再叮嘱，想想这也是最后的聚会了，免强来凑个人数。
音乐响起时，白长荣走过去，邀请秦老师跳支舞，秦老师显然有点累，她说：下一曲吧，白长荣尴尬地站在那里，这时张丽兰走过来说：我跟你跳。
伍小刀唱起歌来很难听，象黄牛吼，才唱了一半，就被同学们哄住，他忽然大度地一转身，朝陈副校长和吴老师深深鞠躬，他大声说：土鸡和腊肠是我偷的，我肯请老师原谅！
白长荣吃了一惊，以为伍小刀喝多了，及至秦老师带头鼓起掌，他这才回过神来，叹服这个兄弟哥们的勇气。
刁钻古怪的吴老师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说：“老师做腊肠的手艺还可以吧？”说得师生们哈哈大笑。
有错不怕，重要的是能面对错误，改正错误，师者父母心，他们哈哈一笑就谅解了他。
同学们相互赠送纪念品，相互在留言簿上签字，及至老师们走后，有人抬来两箱啤酒，男女生们趁着兴致放肆起来，大杯喝酒，大声说话，随心所欲唱唱跳跳，闹腾到半夜，几个喝高了的男男女女抱在一起痛哭。白长勇弹着吉他，一伙人坐在桌子上，一遍一遍地唱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自由了，解放了，从此没人管束了，再也不用做那些头痛的学问了，从今往后，算是一个成人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对于四季如春、繁花似锦的沁竹中学，白长荣只有两处留恋：女生宿舍后的草坪，秦老师院子外那堵高高的围墙。比起秦老师来，比起周秘书来，他又太渺小了，只是青藤上一个才起蒂的瓜，他的留恋只有深埋在他心里。大伙从教室出来，走过操场，白长荣透过昏黄的灯光，频频向那边张望，夜色中的凤凰林象一块大幕，隔在当中，他什么都没看到。
宿舍里乱七八糟的，这一夜，许多人并不打算睡觉。伍小刀已经崔长荣两次，那帮朋友还在街上喝酒，长荣没有心情，于是伍小刀自个去了。其他人不知去向，只有白长勇醉得一塌糊涂，躺在床上，不停呕吐，长荣用他的脸盆接着污秽，端到厕所里倒掉，又用毛巾给他擦脸。李彩走进来，长荣将毛巾递给她。
长勇叫着要喝水，长荣扶起他，李彩云将水杯凑到他嘴边。
长勇又沉沉地睡去，李彩云边放水瓶边问：“你这种人，居然还在宿舍里坐得住！”
“我这种人怎么啦，睡觉不允许呀？”
“你们这种烂仔，难得有这种定心。”
“哟！刚才我还给长勇倒脏东西呢！将来你做了长勇媳妇，我还是你叔伯大哥！”
“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劝你以后要学好。”
“你这种人，讨来做老婆还了得！也只有长勇受得住。”
“周秘书多英俊呀！你是什么东西！”
这个刻毒的女人！
长荣显得有些生气，独自出来。学校放两天假，只有高中毕业班的学生在，夜深了，捉蚊子的蝙蝠不时掠过操场上空，周秘书这时才从学校大门进来，长荣忽然非常生气，正好脚下有一大块学生打闹时砸烂的西瓜，他拾起这些东西，紧走几步，放在操场边的踊道上，转身躲避进凤凰林中去。
周秘书迈着坚实的步伐走过来，走下踊道，毫发无损地朝秦老师宿舍走去。
又是一个艳阳天！沁竹中学大门口，一个个背着被包、拿着盆子、提着暧瓶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陆陆续续赶回家去。他们的人生，将重新从家里出发。
高三（一）班就这样散伙了，有五人考上大学，有四个人读了技术学校，更多的人则投入土地的怀抱。白长荣和伍小刀踌躇满志，游手好闲，成天在沁竹街头上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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