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江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一簇簇竹林青翠欲滴,参差起伏,嫩黄的柳条追随着春风东摇西摆,柳絮,已在沁江上空肆意飞舞,江边的芦苇抽出新翠,傍岸的野草绽放着红艳的花,两岸广阔的田园之中,遍田遍地是红硕的西红柿,以及忙忙碌碌采摘西红柿的庄稼人,白长荣家门前的两棵桃树,早已红花满枝、招蜂引蝶了。
沁竹中学四季如春,常年绿荫蔽日、繁花满园,对春天的到来,没有太明显的感受。三月一日,学校又按部就班地开学了。
这个春节,白长荣没玩尽兴,伍小刀则恰恰相反,他沉浸在新春的喜悦中,坐在教室里,也满面春风,一下课则谈笑风生。白长荣的性格却有些变化,不太活泼,心事重重的样子。吃过晚饭,长荣胡乱拿起一本书,走到女生宿舍外边的青草地上,依着一棵橡皮树坐下来,把书丢到一边,闭目养神。
李彩云挨着白长勇从围墙边上紫藤架下钻出来,看到长荣,白长勇飞似地跑了,李彩云大大方方地走过来。
“我要揭发你们!”长荣威胁她。
“哼!你也好不到那里去,坐在这里想谁?别以为我不知道!赖哈膜想吃天鹅肉!”这刻毒的女班长走了,白长荣一脸惊诧。
出窝的小鸟由老麻雀引领着,在柳枝上学飞,三两只燕子掠着沁江的碧波飞行,榕树上,几只喜鹊在嘻戏,沁江吊桥上走过一群接媳妇的人,江心中,白三爷撑出小舟赶着一群鸭子顺江而下。
星期六,白长荣一个人在沁江边的苇从旁钓鱼,一只青蜓立在水中的浮漂上,一动不动,白长荣呆呆望着水中鱼杆和他自己的倒影,他想,要是周秘书没有那么英俊,要是自己不是学生……很多事得讲资格。
周未的沁竹中学有点冷清,只有少数远道没回家的学生,自觉地在教室里看一会书。夜深人静,路灯忽明忽暗,白长荣象是一个幽灵,他穿林渡树,悄然无声地来到秦老师小院子墙外,爬上石坎,用他迷惘、忧郁、渴望的眼睛,窥探一个好奇而未知的世界,慰藉他对爱情的无限相思。
院中灯光明亮,秦老师正在洗衣台上洗脸,高大英俊的周秘书倚在门口,静静地打量着她。
他悄然来到她身后,贴着她,揽住她的腰身,他的唇舌在她发稍和脸颊撕磨,他的双手从她浅蓝色的毛衣下探进去……毛衣被撩到胸上,红色的胸衣被轻轻解开,白润的双乳跳出来,被一双修长的手粗犷的搓揉着。
一种奇妙的声音,和着夜虫在低吟……
秦老师的双手撑扶在水管上,浑身颤抖,她闭着眼睛,充分享受着这绝伦的美妙,院中的白炽灯异常光明,几只蚊虫绕着灯泡乱撞。
秦老师的牛仔裤被慢慢褪到脚跟,周秘书象夜虫般亢奋……
一切都那么完美,他们忘乎所以,漠视了一切身外之物的存在,不管是周秘书还是秦老师,那么真实,真实到白长荣心死,他灰溜溜地钻回宿舍去,脚也没洗就上床睡觉。夜里他做了个梦,梦到他考上了大学。
四月是沁江最美的季节,江水碧绿,春暧花开,山坡上的麻栎翻出白叶,松树抽出新枝,杜鹃花开成海洋,丘陵上的石榴放出一片红艳艳的花,田野里草色渐青。
春耕开始了。
十二年的艰苦奋斗,高三的学子在做最后的冲刺,李彩云也不大报告白长荣之流的动向,秦老师的大部份心思花在班上的尖子生身上,无暇管顾他们,这些人又活跃起来。
这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伍小刀起了个大早,特别高兴,一直哼喝着歌,中午,又上街理发。下午上课时,他跟长荣借三百块钱,要给他娇小柔嫩的女朋友过生日。跟长荣借钱,也没见伍小刀还过,长荣可不会跟他计较,谁用都一样,说起还就俗了,兄弟情谊放在哪里?说起玩,白长荣倒显得生分,好久没有热闹了。
怎么玩呀?春风得意,当然是春游最好不过,但白日里要上课,谁敢明目张胆地去玩呢?那么,夜游沁江吧,这天正好是农历三月十六,沁江花月夜,美不胜收!
晚上九点,一下自习,小刀和长荣邀约的朋友小伴陆续潜出校门,一行六人提着酒食,来到沁江吊桥边上,白三爷赶鸭子的小船系在桥下的老芦苇杆上,六个人离岸登船,长荣解开系绳,用竹篙轻点石岸,船顺江而下。
明月腾空而起,夜空静谧祥和,四野皎皎如洗。浩月当空,清辉弄影,水天一色,更有竹林巍峨,柳影婆娑,朦胧中揽胜,凄迷中显美。水清而不见波,风柔而解人意,甜静优美,清爽宜心,流芳沁脾,和着倒映在江中的点点灯火,船款款而行。一行人触景生情,十分得意,伍小刀迫不及待开瓶倒酒,把盏言欢。
她娇小柔嫩的女朋友,今天一十六岁。
十六枝蜡烛在小船头点亮,生日歌唱起来,啤酒喝起来,欢声盈盈,笑语阵阵,情景交溶,沁江承载着这些年轻人的欢乐,慢慢向前流去。
春江花月,美丽又伤感,忧郁的青春,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也许是此情此景让人心旷神怡、留恋忘返,酒渐入佳境,把酒乐滔滔,心潮逐月高。
少年的轻狂慢慢显现出来,月醉,江醉,树醉,人也醉了。伍小刀立在船头,张开双手,抑止不住内心的狂热和激动,冲朗朗明月欢呼:啊!
这激动感染了一船的人,大家冲动地站起来。
白三爷赶鸭子的船摇晃了两下,扑咚一声,翻沉了,六个人全部跌落江中。
沁江只有二至三米深,四月的江水还十分寒凉,船上的人都有了九分酒意,被冷水浸迷了心智,慌乱中各自求生,白长荣挣扎到江岸,抓住垂下的一根枝蔓,大声呼喊小刀,小刀则游到江对岸,两人焦急起呼喊其他几个人的名字。
一个,两个,三个,他们听到嘤嘤地哭泣声,只有小刀那娇小柔嫩的女朋友不见声息,小刀发疯地哭喊起来,白长荣则纵身跃进江心,向下游追去,伍小刀也跃进江来。
两人边游边喊,江心月白如雪,死寂沉静,没有一点生气,两人追上倒扣的小船,拚命将船推到岸边,抬转一看,船中空空如许,两人折返在出事的江段上来回喊唤找寻,哪有女娃子的半点影踪,她能去哪儿呢?今天是她十六岁生日呀。
十六岁,娇艳如花的年纪。
两个小时过去了,精疲力竭的白长荣和伍小刀并肩躺在江堤上,而早先起来的那三个男女,早吓得逃跑回各自家里去,悄悄上床睡了,不敢给家人说。
“她死了!”白长荣对伍小刀说。
“她死了吗?”小刀吓傻了,他不愿面对这个现实。等二人惊魂稍定,他们一至确定,她死了,找不回来了。想到后事,你们又浑身颤抖,巨大的恐惧向他们袭来。
他们没有能力面对现实,所以他们决定连夜逃走。两人潜回学校,换了衣服,又潜出学校,顺大路逃奔而去,及到天明,在路上强拦下一辆货车,往县城方向去。到了县城,又赶坐班车,往市里躲避去了。
人生的意外,往往来得太突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