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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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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循道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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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楚天玄刚走半道,红儿又火急火燎似地寻了过来,也不见礼,气喘吁吁道:“皇后快生了!”说完一转身,蹬腿就跑回去了。

    楚天玄这下犯难了,不知是去落凤斋,还是去百合堂,因见旁边就是避风亭,索性沉敛气色,进去一坐,且只管闭目等消息。

    九儿却急了,道:“皇上怎么不去看看?”

    楚天玄道:“朕若去了,他们必然个个见礼,岂不是添乱?朕就在这里等着,你去两边来回打听,有了消息,即时来报!”

    九儿领命,匆匆去了。良久,喜儿和柳灵虞各带着丫头出来,因听说伍皇后和耶律贵妃将要生了,想去两边都看看,或可于中帮衬一下,不期路上相遇,同时过来,走到避风亭旁边见皇上一个人闭目坐着,忙进来欠身请安。楚天玄心似焚炉,吓了一跳,忙问二人何故来此。

    柳灵虞笑道:“皇上和贵妃娘娘临产,两边都忙得炸开了锅,怎么皇上不知道,还兀自闲心只管坐着?”

    楚天玄道:“朕何尝不着急呢?听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走了一道鬼门关。朕现在就恨自个不是个女人,还不能分身两边去探视,替她俩分担一些痛楚。”站在身后的清人和彤阿一听,各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才觉皇上在眼前,慌忙跪下告罪。楚天玄指着俩丫头,问喜儿和柳灵虞道:“她俩笑什么呢?”一面拉着俩人,一左一右挨身坐着。

    柳灵虞笑道:“两个丫头而已,怎么敢取笑皇上?她们是觉得鲜有皇上这样的主子,能格外体谅女人。”

    喜儿亦接口笑道:“丫头们不懂事,皇上别放在心上。皇上这样身临其境地替皇后和贵妃娘娘着想,纵使恩宠不到,臣妾们也知足了,也是天下所有女人的福气。”

    楚天玄道:“朕方才心乱如麻,倒是你两个一席话让朕稍解。”

    柳灵虞道:“托皇上的福,她俩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女人都会有这一关,躲不了的。”

    话音方落,九儿跑了过来,禀报道:“皇后先生了,是个男孩儿。”

    楚天玄狂喜不止,站起来就急问道:“两个人情况如何?”

    九儿回道:“母子平安,皇上是不是去看一看?”

    楚天玄却早已迈开大步,径直奔去百合堂。喜儿和柳灵虞带着丫头,紧随其后。到了百合堂,那稳婆刚接生完,也是满头大汗,见了皇上请安就离开了。太医令佘丞因收到宫闱的消息,早已亲自带着一众御医,分开两处,在外听候,此时见着皇上,慌忙跪拜请安。楚天玄因着急,根本没看见,抬脚就进屋里了,恰撞见臧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迎出来,来不及看,就问道:“皇后可好?”

    臧嬷嬷眉开眼笑的,道:“好着呢,没见过生孩子这么顺利的,皇上竟不用担心。”

    楚天玄未等话说完,掀帘子就进去了,只见红儿和程潇潇两个正伏在床沿换褥子,伍天沁却闭着眼,头发凌乱。楚天玄忙躬身过来,抓着伍天沁的手,道:“沁儿,让你受苦了。”

    红儿和程潇潇两个忙换好褥子,忙起身出去。伍天沁勉强睁开眼,笑看着楚天玄道:“我没事,你看你,也不等我好了再来。孩子在外面呢,你去抱一抱,让他认一认皇上。”

    楚天玄道:“他都没睁眼,怎么认?先不管他,我只要我的沁儿好好的。”

    伍天沁顿时心里暖和和的,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快去看孩子去,你听外面,都哭了。我才好些,懒得动,想睡会儿。”

    楚天玄这才注意到外面有婴儿的哭泣声,道:“那我去看看,回头让御医送好的汤药来,我也就跟着的。”

    伍天沁道:“哎哟,你忙你的,别管我。这边有竹儿,她生过孩子,比谁都懂得照顾,还有各个老嬷嬷,都够使的了。听说妹妹那边还没生出来,你该去看看才是。”

    楚天玄一听,拍了拍脑袋,道:“你不说,我竟忘了。”起身出去,从臧嬷嬷怀里抱过婴儿,逗了一番,竟真的不哭了,又将婴儿交给臧嬷嬷,道:“里面好生看护着,出了一点差错,朕是要问人的。”语讫,出门正见佘丞跪在廊下,因命令道:“皇后才生了,身子正虚弱,该怎么调养,需要什么药剂,你心里都清楚的,别等里面吩咐,赶紧办去。”

    佘丞磕了头,道:“外边听着了信儿,已将药熬下了,就等里面传话。”

    楚天玄闻之点头,即刻离开,奔去落凤斋。到了门庭外廊下,却见一群侍婢仆从惊慌失措的样子,卞嬷嬷正好从角门打热水过来,楚天玄抓住就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卞嬷嬷愁色堆面,因端着水,也难见礼,回道:“这是怎么说,娘娘寤生,折腾了好长时间也出不来。”楚天玄闻之,抬脚就要进去。卞嬷嬷忙给拦住,道:“皇上还是别趁乱了,进去也看不着,都忙着的。”

    楚天玄只得在外面候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绪一刻也安宁不下来,良久见丸儿出来打水,忙又过去抓住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丸儿吓了一跳,直摇头,回道:“奴婢不知,里面伺候不到,也是干着急,只能听候打水。”

    蓦然,听到里面呱呱而泣的婴儿声音,似一阵寒啸划破云空,顿时就传出卞嬷嬷高兴的声音,道:“生了,生了!”

    楚天玄抬脚进去。丸儿手腕一颤,也不管盆子,撂下就进去了。进去时,但见稳婆被人扶着出来向皇上请安,楚天玄早已伸手托着,问道:“娘娘情况如何?”

    稳婆颤巍巍地回道:“胎盘带血,失之窜气,恐须将养,一年半载才缓的过来。”

    楚天玄即命门外跪着的御医赶紧进来诊视,一面对稳婆道:“让您也跟着受累了,下去领赏去。”稳婆谢了恩,被人搀着缓缓退出。楚天玄翻身进去,见耶律沫然紧闭双眼,气息微弱,抓着手叫了半天也不动弹,因心中一阵剧痛。稍时,太医令佘丞闻讯也匆忙赶来,进来亲自把脉诊断,又退下等皇上出来,告知道:“贵妃娘娘失血过多,气色沉蔽,须赶紧以药冲服,调理脏腑五行之乱。”

    楚天玄面色凝重,因不太相信方才稳婆的话,问道:“朕心里不踏实你就告诉朕,贵妃娘娘究竟有没有性命之虞?”

    佘丞回道:“皇上放心,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定可痊愈。”

    楚天玄这才宽下心来。佘丞忙退下去,拟药方熬汤。卞嬷嬷抱着婴儿出来见皇上,恭贺道:“恭喜皇上,是个男孩儿。”

    楚天玄见婴儿也不哭了,近身逗了逗可爱的脸蛋,喜欢的了不得。因耶律沫然一直昏迷不醒,楚天玄也是连日来无心理朝政,原本想托给太尉、御史大夫、丞相三个人的,不料庞绾却带着逍遥金牌出宫,留下话说是去寻访其他八仙之友,至于归期则不定。楚天玄既有当初之承诺,也就随他去了,因暂将朝中诸事交给上官天俊和郭敖两个人,由二人共佐协理。七日之后,落凤斋传话过来,说贵妃娘娘醒了,楚天玄高兴坏了,忙去探视,到了床前见耶律沫然气色比先好多了,舒了口气,道:“你可让朕担心死了。”

    耶律沫然垫了两个枕头,歪着头却突然泣道:“听嬷嬷说,臣妾生孩子,让皇上也跟着着急死了。皇上有这份心,臣妾现在就是死了,也知足了。”

    楚天玄忙蹲下身来,替其抹泪道:“好好的,说什么死呢?你死了,孩子怎么办,朕可是不管的。”

    耶律沫然努嘴道:“他是皇子,皇上敢不管一个看看?说不定将来册封太子,还得替皇上摄理天下。”此话一出,方觉不妥,忙闭了嘴,将头歪过去。

    此时,丸儿端了一碗羹汤进来,楚天玄回身接着,使了个眼色。丸儿会意,翻身退下去。楚天玄见羹汤里有猪蹄,还有通草,因搅了搅,吹一口热气,朝耶律沫然道:“爱妃把头撇过来,朕喂你喝羹汤。”耶律沫然不理。楚天玄道:“爱妃怎么了,这才刚好些,可别把气堵在心里。”

    耶律沫然闻之,陡然又抽泣道:“臣妾不争气,让那边抢先生了皇承嗣。将来皇儿若争气还好,能得皇上器重,但凡一点不争气,哪里比得过人家是个长子,连做个亲王都不如。常言‘母以子贵’,皇儿若是不争气,大哥又没了,将来竟无臣妾容身之地了。”

    楚天玄听其提及耶律蒙尚,因将汤碗放在杌子上,抚慰道:“爱妃可不要学人促狭心肠,不论皇儿将来怎样,朕待你永远如初。况且三郎尚在,爱妃怎作悲愁之状呢?”

    耶律沫然一撇头,道:“可别提他了,他现在跟丞相穿一条裤腿,还把我蒙在鼓里。生完孩子这么多天,哪有见他来看妹妹的?可见他的心,早被那个上官姑娘勾走了,能不背后说我就是天恩了。”

    楚天玄笑道:“你俩亲兄妹,他有什么可说你的。”一面又将羹汤端了起来,舀半勺送到耶律沫然嘴边。

    耶律沫然半张嘴,只抿了一下,道:“太烫了。”一面又道:“他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一年到头,就在京都城外驻守,一不捎个物件,二不递个暖话,谁知道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

    楚天玄吹了吹热气,又舀半勺,挑开耶律沫然的嘴唇,道:“好,好,好,都是朕的错。待会儿朕把爱妃服侍好了,就出去着即传谕,让三郎时而回来望候爱妃。”

    耶律沫然嘬了半口,道:“臣妾可没那么大面子,皇上只当是没听着,听着了也别告诉他。有心呢,自己就会来。没心呢,怎么请都不到。”一面就将汤药推开,道:“不吃了,有些腻。”因又唤丸儿进来,道:“把这羹汤端出去给奶娘,我吃不惯。”丸儿就皇上手中将碗端了过去,俯身告退。耶律沫然又问道:“皇上给咱皇儿起名字了没有?”

    楚天玄道:“朕连日只知担心爱妃,就把这事给忘了。”

    正说着,丸儿又翻身进来,传话道:“百合堂的丫头红儿过来了,说皇后那边请皇上过去,有事要议。”

    楚天玄还想多陪会儿。耶律沫然催促道:“臣妾乏了,皇上快去,姐姐肯定也在等着问话,怎么这些天了,连个名字都没想好。”

    说罢,扭过头去,不知是真困了,还是有嗔怨。楚天玄起身出去,到了百合堂门外廊下,却见伍天沁竟然不用人扶,自个走了出来,程潇潇和红儿一左一右地在后面紧跟着。楚天玄慌忙迎上去,嗔着俩人道:“怎么也不扶着,摔了可怎么办?”

    伍天沁道:“让你说的,我倒是那枯草了,风吹就折的。这些天躺着不受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脚一落地感觉轻松多了。是我想出来透透气,你别怪她们。”一面说,一面唤程潇潇道:“竹儿妹妹,去把我常坐的春香龙靠椅拾掇出来,放在避风亭内,怕石凳子上坐着寒气侵人。再将那香蒲团垫也拿出来,给皇上坐着暖和。”

    程潇潇听着,忙进里间绣房,吩咐两个内寺厮,将春香龙靠椅抬着,放到避风亭内,自己另外拿着春香蒲团垫放在石凳子上垫着。楚天玄听着名字,怪怪的,到了避风亭内,先看了一眼春香蒲团垫,先嗅到一股淡淡的芍药味儿,不禁伸手一摸,软绒绒的,因笑道:“这么好的垫子,坐着岂不可惜,名字取得也美。”

    伍天沁先就椅子坐了下来,道:“别人想坐,看都不能够。你要是不舍得,我再给拿进去,又不是一个美人儿,看你心疼的样儿!”

    楚天玄忙俯身坐下来,笑道:“舍得,舍得,沁儿给的东西,我哪能不舍得呢。干脆送给我得了,省得我老惦记,回回要来坐一遭。”

    红儿和程潇潇各自奉茶进来,伍天沁道:“放下,我不喝。你俩且听一听一个九五至尊说出来的话,这是在我身边,才不挑你,出了宫闱,看那些大臣们背后怎么笑话你。是不是到了别的哪一个爱妃的绣房,见到喜欢的了,你也张嘴就要的?”

    红儿和程潇潇两个捂嘴暗笑。楚天玄道:“在下人面前,你就给我些面子。也是只在你跟前,我才敢要东要西的,因为觉得就是我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我怎么会看上眼,给我也不想要。”

    伍天沁一闭眼,嗤笑道:“你这话拿去哄那些爱撒娇的嫔妃们去罢了,我不听。”

    楚天玄抿了一口茶,道:“你叫我来不是有事么?没事的话,我拿着这个春香垫可就走了。”

    伍天沁道:“你别动,我是有事请你来。奶娘昨儿给你的皇儿喂奶呢,突然问我名字取了没,我心想你也不来,我自个做不了主,所以今儿请你来,赶紧定了,把名字一喊,更觉得亲近。”

    楚天玄道:“那也是你的皇儿,怎么只说是我的皇儿。”

    伍天沁道:“那可难说,孩子长大了,只认父皇,不疼母后,那我岂不是白养了?所以,干脆丢给你管,我也省了不少的心。再说贵妃妹妹,盼子成龙心切,将来继承大业之时,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就多担待些,要是没我这个姐姐,就挤下去了也未可知。”

    楚天玄道:“好了,别闹了,你俩可真是一对姐妹,孩子刚生下来,就都猜着彼此的心思,要这样,要那样的。两边皇儿的名字,我暂时都没想好,只因这几天只担心着她,今儿才醒过来,我就没心思给皇儿们取名字。”

    伍天沁一听,问道:“你方才就在她那边,俩人商榷好了没?”楚天玄摇头。伍天沁道:“那正好,在我这里把两个孩子的名字一并取了。我还私自做主,给你请了个人来。”话音方落,一个内寺厮带着林中圣恰好赶到。

    林中圣进了避风亭,慌忙跪拜请安,道:“见过皇上皇后,恭贺皇上喜得龙子,祈愿皇后万福金安。”

    伍天沁听了笑道:“起来罢。”即命赏坐,一边看着楚天玄道:“都说这林少傅是你的伊尹、吕尚,今儿一睹这非凡的气质,应对从容,又说话讨人喜欢,透着一股灵气,可见一斑。我把他请来,商量着给咱皇儿取名字,你看怎样?”

    楚天玄亦笑道:“你都请来了,我还能把他撵回去不成?”一面看着林中圣,道:“朕闻中土不乏圣人,在取名之前,朕想问一问,何为圣人?”

    林中圣恭敬地答道:“圣人者,乃凡俗之脱尘。他们其实也不想做圣人,但是浮生役役,往往就有许多的人,苟利于眼下,而惑迷于子孙。此等为不为大,为私不为公者,捣碎德信礼义,宠利居人前,德业居人后,受享逾其分外,修为减其分中,是为孽徒。圣人之出,即为度化孽徒而供生。”

    伍天沁一听,倒觉新奇,因问道:“本宫也略览过中土经书,有些话似懂非懂的,怎么也想不通,就那一句‘圣人不积’,实属不明白,既然‘不积’,竟何以度化贪自私的孽徒们?”

    林中圣道:“请皇后想一想,此中的‘不积’,意在舍,而非得。我不得,尽己而施舍于天下,让尚且役役浮生的孽徒们自然了悟。故而,后面才说‘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这是在教人化物为心,求身外之身,物外之物。”一面扭头对楚天玄道:“其实圣人与皇上是一样的,都是为天下而事,只不过皇上主于内,圣人主于外。天下若能内外相和,五行相生,阴阳相济,则万物尽其自然,如似林中花蕾,舒徐绽放。”

    楚天玄一听茅塞顿开,大笑道:“朕突然明白了,先时读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试想那样一个心无仁慈之人,怎么被你们奉若神明似的,原来这里的‘不仁’是一视同仁,是朕误解了。”

    林中圣道:“正是此意,圣人凡知微而行大体,格物而奉明德,祛内心之污潭,从善济于浮生。”

    楚天玄道:“依你之言,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可否为朕两个皇儿取名?”

    林中圣道:“皇上心中一定有了,微臣岂敢僭越。”

    楚天玄道:“朕确实有所发思,‘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内而无名之妙,外而有名之徼。”一面看着伍天沁,笑道:“不如一个取‘无沉’,一个取‘有浮’,相合‘无有秉天,以代沉浮’之意。”

    伍天沁听了,道:“‘无沉’为内,这个名字给我的皇儿。”

    楚天玄点头,去落凤斋跟耶律沫然说了。耶律沫然不以为意,道:“皇上觉得好就行,臣妾无话可说。”

    楚天玄出了宫闱,回到冥空苑,方坐下席案准备批阅奏折,但见九儿慌里慌张地进来,道:“丞相大人有紧急军务求见!”

    原来楚天玄虽名义上封了庞绾为太尉,实则是想栓住其人,非常之人,必得非常而用,实则外务军权扔在上官天俊手中。楚天玄见九儿慌里慌张的,因想势必军情紧急,忙令传进来。不知有何紧急军情,下文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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