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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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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恶陷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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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艳芝正对霓裳而伤神,蓦然听到门外一声响,因唤篆儿出去看一看。篆儿正和下使的几个仆从,拢在炭火边猜谜语玩,听夫人传唤忙出门探视,稍时进来,回道:“才是几位将军,行路匆匆,去了那边大帅的厅堂,想是议事来着。”

    冷艳芝一听,心里就不高兴,道:“怎么你也跟那起人学,叫什么‘大帅’,我竟听着别扭。”

    篆儿见夫人有心事似的,因凑过来,道:“不叫就不叫,是大都督也好,是大帅也罢,总之是天湖村的主子。”说着,就看见了冷艳芝手中鲜艳夺目的霓裳,道:“这衣裳真好看,怎么从没见夫人穿过的?”

    冷艳芝道:“我穿的时候,你还呢。我心里烦,你下去玩去,别管我。”

    篆儿忙闭了嘴,俯身退出。方才门外几位大将军,有房金森、尤桑、陶夔、华沔、匡参,因玄武传召,各从驻地纷纷赶来大帅府邸。其时,程沧溟和封幽先行赶到,已坐着等候。房金森一见大帅满面愁色,在厅堂来回踱步,不发一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因直言说道:“而今粮秣殷实,兵马齐备,军心固稳,上下都憋着一股子气,就等着大帅一声令下,发兵府地京都。大帅却在此儿女作态,迟疑不决,令我等将领不知何为。”

    常百韬听了,呵斥道:“放肆!发兵之期,相机而行,身为将领听令则可,大帅自有决策,岂容你在此轻言侮上!”

    匡参和华沔忙拉住房金森,劝道:“房将军消一消气,听一听大帅有何吩咐,你又急什么。”一边说一边拉着入座。

    伍行风却并未生气,走到房金森席前,笑道:“我玄武身边有你这样的虎将,则如中土之恶来,可惜太莽撞了些。大将军既然等不及了,待会儿议事毕,有一件事须劳大将军,可别推辞。”

    房金森浑身是胆,憨直忠厚,更是个直性子,一听有任务,自然不肯让与他人,起身拍拍胸脯,道:“大帅尽管吩咐,末将当仁不让!”

    伍行风甚悦,回到上座,说道:“据封将军探得消息,楚天玄下诏,派了丞相府上的一个管家,去幽兰谷请我师父逍遥子,意在平息江湖中门派之争。我与军师商讨,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可发兵前往幽兰谷……”

    话未说完,房金森腾的一下,又站起来,挠头道:“什么?大帅是要末将引兵去抓几个江湖贼?”

    程沧溟一撇眼,道:“请让大帅把话讲完!”

    在天湖村,房金森独怕青龙,因此缓缓坐下。伍行风笑道:“事已至此,本帅也就不隐瞒了。你们可知楚天玄的真实身份?他有一个父亲叫楚剑平,本是中土人士,而今尚在人间,就藏在幽兰谷,凡为工匠者,少有不识的,人称其为‘南山子’!”

    众将一听,无不骇然。华沔因问道:“如此重大之事,大帅为何今日才告知?”

    匡参亦说道:“倘若楚天玄不是天国人氏,那我们更是师出有名了。而且大帅可以将此消息散布天国各地,那楚天玄将顿时民心尽溃。”

    伍行风摇头道:“要是真有那么简单,本帅早就挥二十万精锐之师,直取太昌宫了。问题就在于,楚天玄并非彻底的昏君,其一年多来,也算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我若早早地散布此消息,有多少人会信?多则会以为我居心叵测,诽谤朝纲,届时非但不能笼络民心,反陷我等于孤立无援之境。此时,既探得楚天玄缠缚于江湖之事,那么我可趁机将其生父押来做人质。待隆冬一过,楚天玄劳师远征之时,再将此消息散布于天下,一定会让楚天玄措手不及,到那时挥二十万精锐之师径取太昌宫,则如翻掌之易。故而,房将军可点拨五千兵马,挂朝廷之师名,前去幽兰谷,堵截并抓捕南山子。记住,是只抓捕南山子,若有阻挡者,格杀勿论!”

    房金森不解道:“几个江湖贼而已,末将只须五百兵马,何劳大帅兴师动众?”

    伍行风道:“房将军可曾听清楚了,本帅是让你挂朝廷之师名,就说是奉了皇命。而今,楚天玄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南山子。现今幽兰谷除了南山子,逍遥子,另有岳父大人,淳于元,东西道圣,澹台尊老,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樊老夫子。我让你率五千之众,就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要让他们亲眼目睹南山子是被朝廷之兵掳走的。楚天玄与江湖中人周旋,我就借此将恶名嫁祸于他,还抓了他的生父作为人质,岂不是一举两得?”

    常百韬笑道:“是一举三得,大帅若令部下随便杀几个江湖中人,挑起阴阳两派争端,自此江湖与朝廷可算结下了大仇。”

    伍行风闻之大笑,道:“就依军师之言。”一面命令程沧溟道:“贤弟行动迅捷,可先行探路,待房将军兵马到时,伺机而动。”

    程沧溟点头,即刻出发,跨上血滴子,径往幽兰谷而去。房金森则调拨五千兵马,挂朝廷将印,于翌日平明启程。因血滴子可日行千里,程沧溟不日即赶到离幽兰谷五里处的一家客栈。因怕骑马太过招摇,惊了朝廷哨卡,程沧溟舍了些银两,将血滴子寄放在客栈马厩内,自己提着冷月青锋剑,沿途穿林隐形,悄悄进入幽兰谷地界,寻了半天,才发现纵深七八里处,有一家洼地依山而葺的茅屋。其时暮色将临,但见茅屋上厚厚的一层雪尚未化净,掩映四处煞白。烟囱外一缕袅袅青烟,尤其让这僻静的深谷添了一份生机。程沧溟立于枝头,正想跳下去,蓦然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心想一定就是楚天玄下诏派来的人,于是暂且按着不动。

    那队人马,恰是上官天俊给孟俦派了一百兵丁护卫,差来幽兰谷的。孟俦骑着马,到了茅屋栅栏外,听见内堂里面有谈笑之声,因忙下马叩门。倏忽笑声止住,先是出来两位尊老,坐在庭院石台旁只管落子对弈。

    孟俦只得作揖喊道:“凡中俗人,欲求见逍遥子!”

    一连喊了三遍,忽而庞绾提剑纵身一跃,人未到,剑气却已逼到孟俦的眼前,怒道:“既以我为世外之人,何必前来叨扰!我见你是徒儿的令尊,才不杀你!”

    孟俦忙拱手说道:“身负皇命,不得已躬身拜谒,叨扰之处,请逍遥子见谅。”

    话音一落,庞绾更怒了,道:“我为其天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不求列爵封侯,但愿黎民太平。自从辞官,我已经帮了他一次了,他不思安邦之计,何故又来找我做甚?”

    孟俦道:“请逍遥子息怒,此次皇上下诏,并非为朝野之事,恰是那些阴派江湖,因门派之争,肆意滋扰民生。皇上仁德布于天下,不忍百姓受挫。若派兵干涉,有悖先时天国之律。若不派兵,但恐生灵徒遭倾轧。审慎再三,不得已恳求逍遥子,前往江湖中交涉,望江湖中人谨守规矩,勿造无妄之灾。”

    庞绾闻之,将信将疑,道:“果有此事?”

    孟俦知道皇上待逍遥子与别个不同,遂将诏书摊开,道:“这是皇上亲笔诏书,请逍遥子过目。”

    庞绾却以剑挑了过来,放在手上,览之,见写道:

    帝业初成,遽尔闻黎民沐殃,乃朕恤察失全之罪。细探方知江湖别派横生,各为私欲所争,血雨腥风,以致百姓有水火之灾。百姓之苦,亦朕忧心之苦。朕欲兴王师,但恐悖逆先道。若罔顾生灵,实非纲常之举。朕思之前后,惟愿逍遥子秉侠义之风,匡扶百姓,解其倒悬。天下幸甚,朕之殷切祈言。

    览毕,庞绾犹疑道:“我逍遥子早已脱离江湖,如何能匡扶天下,只怕辜负圣上所望,担待不起。”

    孟俦道:“逍遥子若能接了圣旨,如须用兵,我可代为向丞相禀奏,请求调拨兵马,克日即到。”

    庞绾一挥手,道:“不必了,圣旨我接下了。回去告诉丞相,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处世之道,不劳他费心。”

    孟俦忻然点头,因又躬身道:“听闻太阴师也在,丞相因有牵挂之言,令我务必亲口面呈。”庞绾不理,转身进屋。须臾,冷子枭出来,因问何事。孟俦笑道:“太阴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冷子枭见孟俦神经兮兮的,因出栅栏,走上皋台,俯瞰山涧泉溪,道:“若是有关朝廷之事,那可就免开尊口。”

    孟俦躬身说道:“人生在世,最难得遇一二知音,侣友天地。太阴师清心寡欲,与一众世外高人纵情山水,闲云野鹤,实乃羡煞旁人,可知民间已传为佳话,誉为‘八仙子’?似我等凡夫俗子,终其一生,也难以修道至此。”

    冷子枭淡淡地说道:“无需赘言,丞相派你来所为何事?”

    孟俦笑道:“皇上择日要去净灵王宫,再拜净灵潭水。既为师徒,又曾是君臣,丞相希望太阴师能屈尊陪驾,即日动身前往净灵王宫。”

    冷子枭闻之,问道:“皇上已经摆驾去了净灵王宫吗?”

    孟俦低头回道:“就在这几日,太阴师若现在动身,我可将这一百兵丁护卫与太阴师随行,路上也好照应。”

    冷子枭道:“谢谢你的好意,给我牵一匹马来则可,至于兵丁护卫,你自己留着罢了。”

    孟俦见冷子枭答应了,忙去牵了一匹健硕的黑色鬃毛马过来。冷子枭看了看马,并无马镫,即知非沙场骑兵所用,因折身回茅屋内,与南山子众人告别,道:“太阴师尚有尘中之事未了,不日再来会诸清友。”

    庞绾恰好也有要事在身,因天色将晚,亦与众人辞别,随冷子枭一道,出了山谷。冷子枭则在客栈住了一晚上,天未亮即匆忙启程,赶往净灵王宫。庞绾折道,自去江湖中寻踪觅迹。孟俦等人在山谷亦不便久留,趁天色未黑,趱行离开。淳于元因听庞绾说江湖扰民之事,心中也生了一丝忧虑,待庞绾、冷子枭二人离去,左思右想四大毕竟是自己的徒儿,遂亦向南山子辞行,去江湖上探个究竟。程沧溟在枝头窥探良久,一见逍遥子离去,二见淳于元离去,只有东西道圣,原是天上仙客,不插手人间之事,因此放心,匆匆离开山谷,在谷口外不远处的客栈歇宿,只等房金森大兵赶到。

    在先时天国,自有文明以来,历时五百年,才出现以武学轻衫浪迹的江湖中人。自此再经五百年,江湖门派形成,首以净灵潭水命名为“净灵派”,并与民间区分开来,约定俗成为一阴一阳,两派互不侵扰,这就是“鸿沟月”。期间,亦有不少门派,不予赘述。在江湖中,每隔四年会有一次比武选盟主大会,称之为“修真年”,故而以武功高者选出来的盟主称之为“修真盟主”。此修真盟主,必须是在各门各派,既有威望,又有厚德的掌门,才有资格和机会入围修真年比武,坐上盟主宝座。淳于元是第一百代修真盟主,并连任四届,后因南山子托孤,辞去修真盟主之位,退隐江湖。传承至今,净灵派掌门由一位年逾百岁的尊老担任,名叫仇千岁,江湖中人称之为“千岁爷”。在淳于元任盟主期间,江湖上另衍生一大门派,则是因庞绾离开净灵派,独创无极剑法,开创形意无为的无极剑道,因常以逍遥不羁者自居,名之“逍遥派”。后来庞绾不惯江湖习气,离开掌门之位,传承至今,由一位青年俊生担任,名叫彭断肠,因其不苟言笑,铁石心肠,又是武学奇才,在无极剑法的基础上,另创太极剑道,江湖中人称之为“冷面郎”。时至今日,江湖上不意又兴起了两大门派:一个是四大从净灵派分离出去,另创的“魔罡派”,掌门则由古埙战狂廖刑天担任,江湖中人称之为“恶来鬼”;另一个则是由当初薛不死部下将领洪发有暗中创立,因其与单于冽大军失散,未及时撤出天国,率所部残余,散落天国各处,恰又碰上单于冽曾派出去,从蚕丝镇遁逃出来的影子护卫,因此两下合力,在江湖上兴起“孤星派”。孤星派掌门由洪发有担任,为躲避朝廷剿捕,洪发有更名为“洪九流”,其门下子弟通身裹蚕丝布,往来无形,惯使西域独门暗器,江湖中人称之为“暗毒影”。此次,江湖中人僭越先时天国阴阳两派互不侵犯的千年的规矩,正是孤星派暗中滋事,欲挑起朝廷与江湖的纷争。而自淳于元卸任修真盟主之职,江湖上再也没有既德高望重,又武艺超群的门派掌门挑起大梁,调和各门派之间的争端,彼此之间渐渐剥离,谁也不服谁。江湖上的腥风血雨,逐次向阳派朝野蔓延。

    程沧溟在客栈歇宿了一夜,直到翌日正午,才等到房金森带着兵马赶来。俩人坐下来商议,由程沧溟分兵两千,在幽兰谷外深林里埋伏,堵截退路。房金森带三千兵马,直扑幽兰谷,趱行半个时辰,即将南山子的茅屋围得水泄不通。房金森更不待屋里有人没人,一脚踹开庭院栅栏门,朝厅堂嚷道:“南山子可在,出来搭话!”稍时,出来了五个面色和蔼,谈笑风生的老人,丝毫不将房金森放在眼里。房金森吹胡子瞪眼的,立时抽出大刀,带兵冲进庭院,道:“我等奉朝廷之命,前来抓捕南山子!”

    楚剑平一听,上前一步,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官兵,笑道:“我就是南山子,敢问这位官爷,我所犯何罪,要兴师动众地来缉拿我?”

    房金森却拱手客气道:“近来阴派作祟,屡屡滋扰民生,龙颜大怒,怀疑就是你勾结江湖中人。这山谷深邃,谁知道会不会有江湖中人在此埋伏,我不得不亲率大军提防。我见你是一位长者,不便动手,还是请南山子自己上马,免得受绑缚之苦。”

    澹台尊老闻之,忙上来笑着解释道:“这位官爷,是不是搞错了?当今的皇上我也认识,我两个徒儿还是他师父呢,他可不是皂白不分的人。”

    房金森将大刀一横,睁大了眼珠子,道:“怎么,你敢自罔顾圣意?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的,假装清高的一群老道士,食了人间烟火,充什么仙子,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抓了!”一面大声嚷道:“你们听清楚了,我受皇上之命,前来抓捕嫌犯南山子!无辜之人,休要聒噪!”

    东西道圣听了很不爽快,原要施法好好教训眼前这个轻言侮慢的朝廷官差,转念一想自己是天上来客,轻易不能插手人间之事,因此只得暂时隐忍。楚剑平怕连累众人,因跟着官兵上了车马。澹台尊老眼见无计可施,跌足叹道:“这个楚天玄,怎么犯糊涂了!不行,我得找我徒儿评评理去!”语讫,与众人告辞,前往府地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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