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琅遵循丞相之命,带着二十个兵丁护卫,走了一天,到神龙客栈时,天色已经黑沉。客栈掌柜翁央才掩门不久,此刻正在柜台拨弄算盘,核算一天的经营账目,倏忽听到外面“咚咚咚”的敲门声音,以为是路过打尖的客人,忙去开门,但见外面一列朝廷的官差,为首者却是展琅。因展琅与展蓬兄弟闲时也来过神龙客栈,翁央对此二人十分熟悉,又知展琅委身于丞相府,因此不敢怠慢,忙请进来,唤二出来拾掇桌椅,备茶水,自己满面堆笑,欠身说道:“什么风把您也吹来了,大晚上的一定受累了,的这就去备好酒好菜,您请稍候。”
展琅坐了下来,一挥手,道:“不劳你破费,事情紧急,我就直接说了。之前国舅爷与八大财佬约齐来过三次,你可知道?”
翁央想了想,道:“好像是来过,但具体几次,的记不清楚了。”
展琅乜斜着眼,道:“你可别跟我使心眼子,我这次可是奉丞相之命,前来办案的。你要是知而不报,或者有意隐瞒,待我回给丞相大人,你这个客栈可就经营不下去了!”
翁央闻之,心思一动,笑问道:“的跟胞兄也算相识,可否明示在办什么案子?”
展琅回眸一怒,道:“朝廷机密,怎能说给你听的?”
翁央道:“要是您不明说,那的也不好回的,毕竟神龙客栈是大司徒经营起来的,的只是替他看管着。”
展琅一听,指着翁央的鼻子,又怒了,道:“你敢拿大司徒来压我!”
说话时,酒菜备好端了过来,翁央亲自摆盘,笑着斟满酒,道:“您现在是替丞相大人办事的差爷,的怎敢压您?只是您细想,大司徒经营着神龙客栈,国舅爷和八大财佬约齐过来,大司徒难道会不知道?”
展琅一听,话里有话,道:“听你这意思,八大财佬还真的跟耶律蒙尚暗中勾结,在打什么鬼主意,而大司徒却分明知道?”说着,将酒杯一放,盯住翁央,问道:“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大司徒有姑息纵容之嫌,甚至有肆奸植党之罪?”
翁央赔了一杯酒,寒暄道:“的跟胞兄称兄道弟的,怎么见了您,倒生疏了。琅兄不必生气,既然只是猜测,也别疑神疑鬼的。先时国舅爷与八大财佬确实来过三次,但是每次都是去了客栈后面的地下暗室,至于他们在里面商议着什么,的真的是一无所知。”一边说,一边看着展琅的脸色,又说道:“的有几句话提醒琅兄,丞相大人原本是中土人士,大家同朝为官,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要弄得鱼死破,得过且过,也就是了。”
展琅听了,顿时没了胃口,撂下筷子,就带着兵丁护卫离开神龙客栈,连夜快马加鞭奔回府地京都。翁央也不知道展琅听懂了意思没有,终究心里没底,将店内诸事托付给二,也是连夜飞马赶去府地京都。到了城外,时近正午,翁央匆忙进城,径直拜谒大司徒府邸。段休听闻翁央亲自过来,觉得必有大事,忙让展蓬请进来,带到内堂,屏退下人,只留展蓬听候。翁央一见到段休,直接说道:“丞相大人派人去了客栈。”
段休一听,以为东窗事发,心中“咯噔”一下,道:“派谁去的,去客栈做什么?”
翁央回道:“派的是大司徒府上管家的胞弟,带着二十位兵丁护卫,进了客栈就盘问的关于八大财佬和耶律蒙尚的事情。”
段休看了看展蓬,不满道:“你这个弟弟,可真是够吃里扒外的,当初可是我给丞相府上递了话,他才谋职进去的。再者说,好歹也曾在耶律蒙尚府上做过管家,自己的主子死了,今儿倒卖命的替别人盘查起自己的主子来了!”展蓬垂头不语。
原来,先时耶律蒙尚与八大财佬暗中勾结,因八大财佬本就是贾人,精通贸易往来,于是撺掇耶律蒙尚提升入境税率,又私自克扣税款。耶律蒙尚起初不愿意,怕皇上知道了降罪下来,承担不起。谁知八大财佬又挑拨道:“国舅爷细想,这天朝本来有一半是你的,而今皇上把这关税要务交给你,分明就是在安抚你的意思。国舅爷何不顺水推舟,抽取部分税款,那是拿走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况且,楚天玄初登皇位,根基未稳,须防备外宼内匪,竟日为国事操劳,哪有什么工夫还要细查关税出入的?国舅爷只要给大司徒多打点一些,每年按定了税款数额,届时一文不少的上缴就是了。”
耶律蒙尚一听,也有道理,心想是楚天玄出尔反尔在先,自己克扣些税款,也没什么不是。而八大财佬身为朝廷大臣,却俸禄颇微,各个心有不足,于是在贿赂拉下耶律蒙尚之后,又在其庇护下,越过关口,肆意走私贩卖。对此目无法纪之举,段休原本不知,后来知道了,也曾告诫过八大财佬几次。然而,八大财佬利欲熏心,因怕段休上奏,干脆连其一块贿赂。段休也是利令智昏,收了好处,伊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向上呈报。后来,耶律蒙尚与八大财佬约齐三次去神龙客栈,却是因在关口聚敛了太多了金银珠宝,藏在八个檀木箱子里,分三次趁夜抬进了神龙客栈,暂寄存于客栈后面的地下暗室。这事是段休授意的,故而一旦将来事发,自己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此时,面对翁央报告的情况,段休有些害怕,忙追问道:“据你看来,那展琅知不知道八个檀木箱子的事情?”
翁央回道:“应该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连夜来盘问,直接派兵来搜查就是了。的从他的话里,大概能听出,是丞相要查什么案子,而那案子与八大财佬有牵连。”
段休因儿子的死,对上官天俊是又怕又恨,却从来都是隐忍不发,因说道:“这个老狐狸,他这是旁敲侧击,然后再按图索骥!”
翁央又道:“的已替大司徒探了口风,只是那展琅似乎有些笨拙。”
段休问道:“探了什么口风?”
翁央回道:“展琅是奉丞相之命去的神龙客栈,的话里话外告诉他,大司徒与丞相同为朝廷大臣,凡事不可穷究,得饶人处且饶人。展琅不明白,等他回去带话,那丞相大人或许听得明白,此事或许就躲过去了。”
谁知,话音方落,段休怒拍桌子,道:“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还自作聪明!现在客栈里就是没有八个檀木箱子,丞相也会心生疑窦,派人去搜查的!”
翁央才悟过来,忙跪下磕头道:“的误了大事,甘愿以死弥补罪过,请大人示下!”
段休想了想,即刻令道:“你赶紧回客栈,将八个檀木箱子,随便找一处埋了!放在客栈里,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翁央领命,即刻退出,飞马赶回神龙客栈。展蓬见翁央出去,因劝谏道:“依的之见,老爷还是赶紧抽身,与八大财佬撇清关系。”
段休道:“怎么撇清,我收了人家的好处,倘若将来事发,这受贿包庇之罪是怎么也摘不掉了!”
展蓬道:“要是想摘,倒是能摘掉。”
段休疑惑道:“此话怎讲?”
展蓬俯身回道:“听方才翁央之言,丞相似乎只是在暗查八大财佬,并无意与老爷过不去。先时耶律蒙尚和八大财佬所有贿赂之物,都是的经手。的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早替老爷按序封存好了。丞相若真的不心查了过来,老爷往的身上一推,只说不知道,拿我去审问,不过治老爷一个失察之罪而已。”
段休一听,心甚感激,叹道:“我知道你一片忠心,可这件事,你一个人是兜不下来的,我也不忍心。况且,若八大财佬咬住我,我依然洗脱不了。”
展蓬道:“在的心里,老爷就是主子。老爷也不必觉得不忍心,这是的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八大财佬那边,则更好对付,八大财佬与耶律蒙尚暗中勾结,提升税率,克扣税款,又从关口聚敛金银珠宝,藏于神龙客栈,这些事自始自终,老爷压根就没有参与。”说到这里,因近身一步,悄悄说道:“而今神龙客栈的掌柜是翁央,不是朝廷的大司徒。老爷若矢口否认其中隐情,紧要之时,把所有的事都推到翁央头上,任他将檀木箱子埋在哪里,都跟老爷没关系。丞相没有实在的证据,怎么查,查谁去?末了,顶多是将八大财佬给办了,也危及不到老爷身上。”
段休听了,沉思片刻,道:“你去一趟丞相府,借看望胞弟之机,探一探口风。”
展蓬躬身道:“的明白。”即刻退下去。
那边展琅自离开神龙客栈,连夜往府地京都赶路,回到丞相府时,恰好上官天俊退朝回来,见展琅形色匆匆,忙带入书房,坐下问道:“打探的怎么样了?”
展琅拱手回道:“八大财佬与耶律蒙尚确有暗中勾连之事,他们在客栈后面的地下暗室里,有过三次密谋,不过的并未盘问清楚,连夜赶回向丞相大人禀报。”
上官天俊闻之,问道:“怎么了,碰到什么棘手之事了?”
展琅回道:“那客栈的掌柜话里话外,似乎藏着机锋,就是要的回来给丞相大人传个话。”
上官天俊疑惑道:“传什么话?”
展琅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上官天俊一听,想了一想,大笑道:“看来那个大司徒是卷进去了,我本来只想查一查八大财佬的,不想他却露出了狐狸尾巴!也好,趁此良机,把他一并给查了!”
展琅不明白,道:“的正是听出其中或牵连到大司徒,所以才没敢继续盘查下去。大司徒与丞相同朝为官,是不是别闹得太僵了?”
上官天俊道:“这话还要你来教的?”一面翻看神龙客栈地界管辖府衙太守,姓顾名慎,恰是廷尉顾虚年的胞弟,因吩咐道:“你也累了,下去休养数日,然后带着我的举荐信,拜访神龙客栈地界管辖府衙太守顾慎。去了之后,你就跟着顾慎,明里查一查神龙客栈,暗中也找一找有没有与大司徒牵连的事。”展琅领命,将要退出,又被上官天俊叫了回来,道:“你的胞兄在大司徒府上从事,你是不是过去通知一声?”
展琅吓得慌忙跪下,道:“丞相大人何出此言,的既受丞相大人厚恩,此生只愿为丞相大人尽忠。”
上官天俊一摆手,展琅起身,徐徐退出,将待休憩,忽而门口兵丁侍卫传话过来,说大司徒府上管家求见。展琅此时唯恐避之不及,忙出府将兄长拽到一旁,声说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罢了。”
展蓬笑道:“哥哥来见弟弟,你就这样招待的?倘若是大司徒有事,吩咐我过来给丞相大人传话,你也这样拦着的?”
展琅道:“你别吓唬我,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一面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请哥哥酒肆去喝几杯。”语讫,抬脚离去。
展蓬跟着,进了一家酒肆,坐下来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听说你奉丞相之命,带着兵丁护卫去了一趟神龙客栈,不知丞相大人在查什么?”
展琅倒了两碗酒,道:“这么说大司徒也知道了,他的消息倒灵通。”
展蓬端碗,满饮一大口,道:“是翁央来府上禀报的,大司徒是觉得奇怪,虽然他把客栈交给了翁央经营,但是就怕翁央走岔了道。若是翁央犯了什么事,让丞相大人抓着了什么把柄,丞相大人只管依法履职,不必看在大司徒的面上。”
展琅不信,问道:“这是大司徒的意思?”展蓬点头。展琅又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八大财佬与耶律蒙尚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大司徒是不是也与八大财佬在暗中谋事?”
展蓬一听,故意睁大了眼珠子,道:“弟弟,这话可不能乱说,让皇上知道了,那是要砍头的。况且,没有真凭实据,你怎么能信口雌黄?别说我不知道八大财佬与耶律蒙尚到底有没有什么勾当,连府上老爷压根也不知道,他又怎能与八大财佬暗中谋事呢?”
展琅信以为真,道:“这事若与大司徒没有关系,那就好办了。丞相大人原本只是在暗查八大财佬,希望找出与耶律蒙尚暗中勾连之罪证。丞相大人已命令我,数日之后拜访太守顾慎,带兵搜查神龙客栈,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展蓬一听,再喝了一会儿,托辞不胜酒力,先行散去,回到府上,即向段休禀报道:“问明白了,那丞相大人压根不知道有八个檀木箱子的事,更不知道八大财佬与耶律蒙尚有什么合谋的勾当,故而要想查到老爷身上,那得猴年马月去了。不过,丞相大人数日之后,将派胞弟拜访顾慎太守,欲带兵搜查神龙客栈。”
段休一听,心稍宽慰,道:“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放心。你即刻启程,去一趟神龙客栈,那个翁央为人不够机警,我实在不放心。你去了之后,要亲眼确认八个檀木箱子移出了地下暗室,连掩埋的地方也要看清楚,回来向我禀报。”
展蓬领命,即刻启程。段休自此不论是上朝议事,还是平日里赴宴会客,都避开八大财佬。这日,恰是曾夫人六十大寿。楚天玄亲率朝z文武大臣,齐去熊府祝贺。曾夫人是万分感激,跪下磕头道:“皇上恤闵苍生,操劳国事,怎敢望屈驾登临,实令老朽不胜惶恐。”
楚天玄于数日之前,早已知会熊云詹令其筹备曾夫人大寿事宜。熊云詹得令,因将此事托付给曾荃,命其悉心筹备,不得怠慢,所需资费,尽由己出。嘱托完毕,又去了城外督军。楚天玄带着一众文武大臣,见府上排场甚是恢宏,心甚安慰,因忙扶着曾夫人起来,道:“朕只怕熊将军临事不决,一再叮嘱他好生筹备,所以过来看看寿宴办得怎么样。若有不周之处,老夫人看在心里,一定要跟朕讲出来,朕好去问他。”
曾夫人忙说道:“他对我就像自己的母亲一般,皇上可别怪罪于他。”又指着旁边跟随的曾荃,道:“要不是他跟我讲,我还不知道是熊将军自己出的钱。他出的钱,不也是皇上给的么,皇上管着那么大的天下,统兵御政,治官抚民,哪一项不得花大钱的,却在老朽身上破费,实属不应该呀。”
楚天玄笑道:“就算是朕的一片心意,老夫人领着就是了,否则朕怎么好带着文武百官前来祝寿。”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内堂坐下。因为皇上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去祝寿,天朝各地府衙太守亦纷纷来贺,从早上到晚间,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一则是为曾夫人庆寿,二则也是来望候皇上。其中有军务繁忙者,由府上女眷登门挂名随份子即可。可巧,白蝶与上官若妍碰到了一起,因不喜人多嘈杂氛围,随了份子,即相约出府,乘轿去左将军府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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