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天国长恨歌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九十一章 棠棣深情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原来天阴谷一战,周明玉既已疑测峡谷上方两侧有伏兵,于是将计就计,将周罕一千散漫之兵赶入天阴谷,在谷口外鼓噪呐喊,又遍插旗幡以为疑兵,却兵分两路绕至峡谷上方,趁夜悄悄探寻伏兵之所在,果不其然,发现了李承丘和晏广,即时发起攻势,打得李承丘和晏广两个将措不及手。而傅云却事先早已绕至大峡谷的另一端,垒石堵住谷口,随即兵分两路,上去支援。李承丘和晏广只是初出茅庐的辈,被敌军从后方奇袭,阵型大乱,因峡谷内黑黢黢的,也不知大司马周罕的情况,各自只得率兵奋力突围,五百精兵都折去了一半。两个人仓皇逃窜,不期在半路相逢,才知道原来周罕并没有逃出来。

    李承丘忙止军,道:“不如咱们两军合作一处,前往天阴谷解围。”

    晏广阻止道:“不可,敌人一定沿途设伏,我军势弱。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向朝廷禀报,搬救兵来要紧。”

    李承丘道:“大司马孤军被困,你我不去设法救援,却只顾逃跑,皇上若是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晏广一听,忽而害怕起来了,无奈只得与李承丘合军,两股败残之兵举起火把,又匆忙赶回天阴谷。然而,却发现谷口被垒石堆砌,封得死死的。正当此时,忽闻两侧摇旗呐喊之声,晏广一听,惊愕道:“不好,敌军果然有埋伏,快撤!”于是,与李承丘两个领兵又后退十里,还没喘过气来,背后却又有马蹄之声,以排山之势压了过来。

    李承丘和晏广两个以为是敌军迂回包抄了过来,顿时惶恐错乱。不料,却是熊云詹的骑兵赶了过来,一见李、晏两位败残之兵,甚是狼狈,因笑道:“皇上口谕,叫我来迎接两位将。”

    李承丘和晏广两个羞愧难当,道:“大司马孤军被困,没有援兵。该当如何?”

    熊云詹道:“皇上说了,那周明玉是大司马的亲哥哥,又是一位儒将,不会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两位将快随我撤军。”李、晏两个跟着熊云詹一直到了府地京都城外的驻军营地,此时天色将明。熊云詹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俩赶紧入城进宫,面见皇上。”

    李、晏两个惴惴不安地进城,又惴惴不安地进宫,直接跪在金銮殿外。大臣们上朝见李、晏两个一身铠甲不整,头盔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知何故。一时等散了朝,才听里面九儿道:“宣李承丘、晏广两位将进殿!”

    李承丘与晏广两个耷拉着脑袋,不敢看皇上,进去就跪下,等了半天也不见皇上开口问话。稍时,楚天玄起身,走了下来,绕着李、晏两个转了一圈,问道:“损失了多少兵马?”

    李、晏两个战战兢兢地回道:“各折了一半。”

    楚天玄却忽而笑道:“难为两位将了,不错嘛。平身罢,去换身衣服,记住以后行军多动动脑子。”

    李、晏两个喜出望外,没料到皇上竟不降罪,忙伏地说道:“现如今大司马孤军被困在天阴谷内,都是因为末将用兵不当之故。末将恳求皇上再派兵马,前去解围,以此戴罪立功。”

    楚天玄道:“不必了,朕知道你俩已经尽力了。”

    李、晏两个无奈退出,刚踱步出去,却见丞相带着赤膊的大司马来了,两个面面相觑,忙灰溜溜地避开了。上官天俊先进去了,启奏道:“皇上,大司马回来了,其部下一千兵马,无一折损,也全部带回来了。”

    楚天玄坐上龙椅,道:“让他进来罢。”周罕听宣,跪着从金銮殿门口爬了进去。楚天玄一看周罕上半身光着,胸前却有刺字流出的血痕,因看不太清楚字迹,嚷道:“把头抬起来,再往前挪一挪,让朕看一看刺了什么字!”周罕只得挺直了腰板,跪着又往前爬近了些。楚天玄两眼圆睁,一见周罕胸前刺字是“玄帝刍狗,乱我天国”,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半天不止。周罕心虚又怕,不知皇上要怎么惩罚自己。

    原来周明玉带兵将周罕堵在谷口后,周罕自知退不可退,进不可进,于是拔剑欲自刎。周明玉横长枪格挡住,将剑挑开,怒道:“你我各为其主,何必这般自暴自弃!今儿当兄长的饶你一命,回去告诉楚天玄:天国是属于冥空长者的,天国万民只希望能够回到从前,逐尽外族人士,烧断鸿沟栈道和桥梁!”说着将周罕部下一千散漫之兵尽皆释放,只是每人都被脱去了铠甲,还在胸前刺字“玄帝刍狗,乱我天国”,因此各个赤膊连夜逃窜,赶回府地京都时已是人困马乏之极。此时,楚天玄见到周罕胸前的刺字,不怒反喜,大笑了半天,才开口道:“他们称朕为‘玄帝’,称你们为‘刍狗’,以为这样就能羞辱朕了么?”

    周罕羞愧难当,伏地请罪道:“臣未能达成皇命,反遭羞辱,累及皇上,愿以死谢罪!”语讫,抽出腰间金环大刀,正是段文野曾使过的,欲自行了断。

    楚天玄忙喝止住,道:“你这是干什么,朕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当初朕说过了,就算当逃兵,朕也不会治你临阵脱逃之罪的。朕不但不罚你,还要赏你。下去罢,好好养几日,等无碍了,带着李承丘、晏广两位将前去净灵王宫,那边你已经耽搁太久了,可听明白了?”

    周罕放下金环大刀,磕头谢恩退出。上官天俊因说道:“皇上在打什么主意,这样都不治他的罪,何以立军威?依微臣之见,好歹杖责几十,意思意思,才说得过去。”

    楚天玄笑道:“他被自己的亲哥哥羞辱成这样,朕岂忍心再打他?朕两番派兵,一前一后,就是想试一试周明玉的深浅。果然这样的儒将,正是朕颇为赏识的。”

    上官天俊道:“既然皇上这么爱惜他,微臣愿意作为使节,前去游说。”

    楚天玄道:“不,不能让玄武猜透朕的心思,先不要跟周明玉接触。倘若现在就把他招降了,先前的布局就不好套着玄武了,落子不成,如何围剿?再说周明玉在蚕丝镇守着,即是替朕守着。”

    上官天俊会意,笑道:“皇上这步棋,玄武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着的。”

    楚天玄道:“你出宫去一趟西市长街,传朕的旨意,让郭敖来冥空苑见朕。”上官天俊领命退出。楚天玄又扭头,对九儿道:“你去太学院,把太傅李耆带过来,朕就在冥空苑候着。”

    九儿俯身道:“奴才遵命。”

    原来自冷子枭辞去太傅之职,李耆则由原来少傅之职升为太傅。楚天玄回到冥空苑,在书房看了两本奏折,即起身去避风亭内端坐等候。稍时,李耆赶到,慌忙跪下请安。楚天玄道:“今年的秋试,朕不能躬身选拔,全权交由你承办。”李耆点头。楚天玄又问道:“最近那些仕子可还算安分?”

    李耆回道:“整日都是照着皇上安排的课程,他们自己潜心钻研的,有的还提出要为大玄天朝编纂汗青,恰是皇上恩泽所致。”

    楚天玄心甚悦之,道:“朕见过有些仕子,竟日思心不足,总要指摘朝纲,逞其口舌之快,饱其文采之淫。迩来,朕因忙于其他,疏于督查。太傅若有看见,或者听见的,务必敦敦教导,矫枉过正。再有教而不听,乱言朝纲者,杀无赦!”

    李耆忙点头伏地。正此时,门外传话,说府地京都太守觐见。楚天玄命李耆退出,请郭敖进来。郭敖款步而入,跪拜请安,道:“臣扣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天玄即命平身,乜斜着眼,道:“你可知朕请你来,有何事?”

    郭敖诚惶诚恐,忙躬身回道:“皇上有吩咐,微臣万死不辞,当不起一个‘请’字。若微臣没有猜错,定是因府地京都收税一事,让皇上积虑于心,寝食难安。”一面将随身的一本簿册掏了出来,呈给楚天玄道:“微臣已将府地京都纳税的名册带了来,请皇上过目。”

    楚天玄接了名册,只翻阅了其中几页,笑道:“你确实很适合当下属。”一面又说道:“朕给大哥送葬的那一天,你这个太守可是出了不少力的,可是也没见你给你的主子落几滴眼泪,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郭敖听出来话里藏着机锋,因回道:“中土有言‘哀而不伤’,微臣暗自落的眼泪,只是皇上没有见着而已。耶律蒙尚曾是微臣的主子,故而在其葬礼上前后出力,一丝不敢懈怠。但微臣又不能过于哀戚,因为微臣的主子早就是皇上您了。”

    楚天玄闻之甚悦,却不表露出来,道:“耶律蒙尚毕竟是朕的大哥,以后祭祀之事,朕没有想到的,你可得提着些。”郭敖点头。楚天玄又道:“强征赋税之事,朕实在是万不得已。你这个京都太守,就在天子脚下,凡事要注意些分寸,别弄得百姓怨声载道,那个时候朕可不管是谁,一律照杀不误!”

    郭敖又连忙点头,稍时退出。回到太守府衙,郭敖处理了几件公案,转内堂正要休息,郭二蹑手蹑脚地蹭进门槛,堆笑道:“哥哥容弟弟说两句话。”

    郭敖就看出了郭二心怀鬼胎,斥责道:“你不在任上当差,跑来做什么?而今皇上正为征收赋税一事,忧心忡忡,外面局势一旦不稳,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郭二觍着脸,倒了茶,端过来,笑道:“哥哥一年到头忙得死去活来,他皇上看见什么了?别人当官油水大把的捞,哥哥当官一年下来,俸禄还减半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觉得没脸。哥哥放心,春种秋收,外面的老百姓早就被咱衙门收拾的服服帖帖,见天地收庄稼去了。”

    郭敖怒道:“你再满嘴地诽谤朝廷,看我不打死你!身为朝廷命官,我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是奔着禄鬼去的!皇上看不看得见,那是皇上的事,做奴才的吃一天主子的饭,就得一天为主子誓死尽忠。”

    郭二却兀自坐下来,叹气道:“哥哥高风亮节,弟弟自配不如。若论主子,耶律家族才是咱们的主子,也不见哥哥为其尽什么忠。再看看耶律蒙尚,一个国舅爷,一无党同伐异之举,二无谋逆篡位之心,却落得横死的下场。哥哥孜孜不倦,以清廉者自居,到头来还不如皇上身边侍奉的将。”

    郭敖气地将杯子往地上一摔,道:“你又在外面听了什么风凉话?还敢带回来在哥哥面前挑拨,信不信哥哥现在就进宫去,你就等着砍脑袋!”

    郭二忙拉着央求道:“哥哥生什么气,做弟弟的只是看不惯有人处处骑在哥哥的头上,他们没做什么事,倒深得皇上信任。哥哥这么没日没夜地办公,将府地京都管理的太太平平,皇上不说嘉奖,一年来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岂不令人寒心。”

    郭敖道:“你懂什么?说到底,咱们是外族迁过来的,能在异乡安身立命足矣,还求什么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以后再不可有诽谤朝廷之论,传出去了,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郭二笑道:“哥哥教训的是,弟弟只是想替哥哥说出心中的怨气而已。另外,弟弟还有一件事,求哥哥一定答应。”

    郭敖扭头道:“我实在是乏了,倘若不是正事,你就不要讲出来了。”

    郭二道:“在哥哥眼里,弟弟就没做过一件好事似的。”

    郭敖道:“这倒是真的,十件事,有九件到你手里都办不明白。”

    郭二笑道:“哥哥这回可看差了,弟弟见哥哥身边没个女人照顾,只有那些下使的丫头们,如何能尽心?当初耶律蒙尚死之后,左将军朱向南奉皇上之命迁徙进去,其府上的仆从有一半或下放至别个官员府邸,或被平常人家低价买走。那日,弟弟因有差事从耶律蒙尚府邸门前走过,见许多的丫头排着队被沽价叫卖,谁知有一个丫头看见了我,死活拽住我不放,非要让我买了去。左将军看见了,心生疑虑,当众就审问那丫头。那丫头支吾了半天,才说明白,原来哥哥曾为耶律蒙尚心腹之时,那丫头就心生恋慕之情,只因身份卑贱,一直藏掖着不敢说。恰好其时左将军的夫人乘轿回府,听见了,倒怜其一片痴心,在左将军耳边嘟囔了几句,然后左将军就答应了,只是说需查明底细,过些日子就亲自送到太守府衙的。刚才哥哥办完公案,府衙门口就停了一顶轿子,一问方知是左将军的夫人派人将那丫头送过来了,还交代了一句话,说‘丫头一片痴心,惹人可怜,望太守老爷不要辜负了女儿的心思’。”

    郭敖听了半晌,也是没料到世上还有恁般痴心的女子,心想若那丫头真的愿意陪伴一生,还管他什么身份卑贱,但愿白头偕老而已,因忙问道:“那丫头人呢?”

    郭二回道:“还在府衙外轿内候着。”

    郭敖道:“你怎么不早说,快请人进来,别怠慢了人家。”待郭二退下去,自己对着铜镜整理衣装。

    稍时,郭二带着一个浑身坠满金钗银环的姑娘,从侧门进来了。到了内堂门口,郭二立即退出。郭敖朝门外瞥了一眼,似乎眼熟,但一时又记不起来,忙请姑娘进来,询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姑娘欠身回道:“奴婢姓娄,名思月。”

    郭敖方忆起来,忙请娄思月坐下,亲自斟茶端过去,委婉说道:“娄姑娘一身金银绸缎,本官这的太守府衙,敝宅寒舍,只怕藏不住。”

    谁知,娄思月一听,以为郭敖是嫌弃自己,拂袖就泣道:“奴婢要是知道太守老爷心高气傲,就断了痴心,不该来的。这一身的金银绸缎,是那左将军的夫人可怜奴婢,非要让奴婢穿上,才肯送奴婢过来。既然太守老爷看不上,奴婢也不愿再穿这身衣服,脱了就是了。”于是,就要解开结缨,把衣裳脱下来。

    郭敖又不敢伸手挡着,忙起身作揖道:“本官错会了姑娘的意思,请姑娘恕罪。姑娘好歹看在本官一片诚心的份上,给本官一个台阶下,要是让将军夫人知道了,本官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娄思月一听,陡然生悯,因掩襟不忍道:“你快坐下,别一口‘本官’的叫个不停。你要是心诚,我来的意思你也知道,若是愿意,我以后悉心侍奉左右,陪你一生。你要是嫌弃,我也不会埋怨,立即出了这府衙,从此无瓜葛。我也不会回去见将军夫人,免得无端给你添罪。”

    郭敖一听,还从没想到有这样的好女人愿意跟着自己的,哪里就舍得放走,铮铮铁骨,七尺男儿,此时竟被一个女人的痴心打动,自来异乡,身为异族,受了多少委屈说不出来,只化为汩汩双溪,却头一次在女人跟前抽噎道:“难得姑娘甘当红颜,只怕我给不了你一辈子的幸福。”

    娄似月也早跟着哭了起来,不禁起身伏在郭敖的腿上,道:“只要你愿意娶了我,你的委屈,以后我都替你分担着。”

    郭敖平生第一次被女人这样疼顾,因伸手将娄思月搂在怀里,道:“我愿意娶你,以后你有什么委屈,我也替你分担着。”

    俩人因此抱着互诉衷肠,计议三日之后就悄悄地成亲。郭敖因不愿意张扬,婚礼却由其弟弟郭二和弟妹曾柔荑主持,也没有发请柬,只摆了两桌,让府衙下的皂隶过来喝了酒,闹了半日就散了。郭敖因此十分感激弟弟郭二,特备二十两纹银,以为酬谢。郭二却拒不收纳,道:“哥哥这样,岂不是把弟弟当外人。弟弟心里明白,没有哥哥在上面护着,弟弟怎么能在衙门当差的?再说了,哥哥一年的俸禄还不足三十两,有什么公差不愿意给朝廷添赘,都是自己掏腰包,不知怎样省吃俭用才攒下的这二十两银子。弟弟断然不能收,是要遭雷劈的。”

    郭敖无奈,只得收回。又过半个月,恰是深秋,楚天玄因想要去城外狩猎,朝中八大财佬,丞相上官天俊都陪同着。楚天玄又额外开恩,让八大妃子并昭容喜儿一起陪侍。因此后宫那些可以趁便出宫的下人们,无不欢欣雀跃。随护鸾驾的,则是卫北襄、乔蕃、秦咸,三个各带一百禁军侍卫。而狩猎的场地,却是府衙太守郭敖事先遵皇命,早已让衙差去城外勘察圈定好了。这日平明,秋高气爽,楚天玄起驾,从太昌宫出发,准备出城,赶往狩猎场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