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明玉到了厅堂,伍行风即刻下令,道:“今夜你率一万精兵,赶去蚕丝镇。记住不要走官道,行军要迅速,更不要惊动了朝廷的哨卡。”
周明玉疑惑道:“蚕丝镇现在是一片废墟,大帅这是要做什么?”
伍行风道:“到了蚕丝镇,将城防工事重新修好,并固守以待军令。你可自行招兵买马,扩充军力。所需军饷,从我这里调拨。”
周明玉会意,退出去即时整顿军马,天色一擦黑,则引一万精兵,专挑山路崎岖、地界偏僻处行军,悄悄赶往蚕丝镇。一月有余,周明玉只是夜间督军抢修城防工事,白天则藏匿在镇中各处颓垣断壁之角落,或者有那尚未完全烧毁的宅院内,终究修葺好了四面城墙,一面开始分拨两路,一路去天国各地招兵买马,一路在镇中修筑宅院,以备持久之战。然而,在周明玉初到蚕丝镇时,朝廷即有探子得到了消息,于是快马赶往府地京都,将情报直接禀奏给楚天玄。其时,上官天俊正在冥空苑避风亭内陪着楚天玄对弈,卫北襄手握卧蚕镇天戟,垂侍在侧。一听军情,上官天俊慌得举棋不定,楚天玄却镇定自若,道:“丞相慌什么,驱除贼寇之时,行军东躲西藏的,也没见你这么害怕过。朕正好手里也没多少银两了,玄武要替朕修葺蚕丝镇,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上官天俊手里攥着黑子,道:“皇上怎么还有心思下棋,可知道这蚕丝镇的地理位置?其东临鸿沟边界,西陲净灵王宫,南近府地京都,北抵逍遥湖畔,将来皇上挥师中土时,不论从哪里调兵,玄武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更可怕的是,蚕丝镇与天湖村可以互相策应,掌握战场之动向者,纵横自如,应万变之端,实乃兵家必争之地!微臣若没猜错,必定是太阴师出谋划策,他人绝不至于想到这一层的。皇上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的辞官请求,更不应该放他出宫,至于有今日之祸。”
楚天玄道:“他是朕的师父,是不会背叛朕的。即便背叛了朕,朕也不会杀他。所以,倘若丞相以后背叛了朕,朕一样也不会杀你。”
上官天俊闻之惊颤,忙离座跪下,道:“微臣绝不会学太阴师那样,弃君背主。”
楚天玄道:“平身罢,朕是君,丞相是臣,虽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朕是绝不会杀掉忠臣的。丞相快落子罢,好歹陪朕下完了这一局。”
不料,上官天俊刚一落子,楚天玄的白子就四面埋伏,杀得上官天俊拱手认输。上官天俊又要开口,楚天玄确连连打哈欠,道:“朕实在乏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然而一直过了数日,在金銮殿上,楚天玄始终不提蚕丝镇之事。上官天俊急了,只得与八大财佬,并其他各文武大臣,拢共三十位联名上奏,希望皇上能够调兵遣将,前去蚕丝镇围攻周明玉。楚天玄不理,即刻退朝。如此过了快一个月,楚天玄仍是不动兵,引得朝中三十位大臣跪在金銮殿,终日不起。楚天玄就坐在龙椅上,顾自品茶,道:“朕要你们退朝,你们就是不肯。你们非要跪着,朕也不忍心,只好陪着你们了。今儿的午饭,朕就让御膳房送过来,你们愿意跪,就跪着吃好了。”
八大财佬原与耶律蒙尚暗中勾结,捞了不少的油水,耶律蒙尚一死,都对伍行风心生恨意,因齐声劝谏道:“皇上迟迟不肯出兵蚕丝镇,莫不是因为大都督是皇后的兄长,而一再纵容?先时大都督拥兵二十万盘踞于天湖村,既已觉察其谋逆之心,或因虑及天下苍生,故而一忍再忍,情有可原。然而,如今大都督明目张胆地扩充地盘,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如若再纵其发展下去,朝廷危矣,天下危矣!”
楚天玄听了,只是不理。上官天俊一直在猜测皇上也许另有打算,但是此次皇上却一直不肯跟自己讲出来,心里没底,因也忙出列急奏道:“皇上若要效仿‘郑伯克段’,纵然皇上是郑庄公,可玄武不一定是共叔段!他如今遣将占据了最重要的蚕丝镇,等于是封堵了朝廷出兵的咽喉,再犹豫下去,若等周明玉修葺好了四面的城墙,接下来一定是招兵买马,扩充兵力,到那时再想出兵围攻,因有天湖村之策应,为时已晚。”
话音方落,殿外传话,禁军统领和大司马同时觐见。楚天玄道:“请他俩进来。”卫北襄与周罕肩并肩,一齐而入跪拜请安。楚天玄叫了平身,且先问卫北襄道:“最近可有揆地灵洪荒子的消息?”
卫北襄回道:“天朝各处已布下哨探,但有洪荒子的踪迹,一定及时来报。”
各大臣听了,没想到皇上还只顾着寻找一只神龙野兽,露出失望的表情,纷纷叹气。楚天玄却面露忻然之态,又问道:“朕让你去打探的消息,可打探明白了?”
卫北襄回道:“已打探清楚了,那蚕丝镇四面城墙已然修葺牢固。现今周明玉兵分两路,一路去招兵买马,一路在镇中修筑宅院,似乎以备持久之战。”
各大臣听了更是泄气。楚天玄闻之,面露喜色,却对周罕道:“你当初是答应过朕的,怎么你的哥哥带兵去了蚕丝镇,你竟然不知?”
周罕诚惶诚恐道:“微臣确实派人去天湖村打探过,但天湖村川林密集,山脉横贯,沟壑纵深,又不知他们的兵防分布,故而打探起来就有些缓慢。”
楚天玄道:“好了,朕也就不为难你了。你即刻领一千散漫之兵,前去蚕丝镇,不可攻,也不可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招降。若成功了,朕会赏你黄金百两。”
周罕不明白,道:“皇上,臣不是那贪图虚荣之辈。只是兵太少,而且又是散漫之兵,臣怕是降不住他。”
楚天玄皱眉道:“少?朕觉得已经足够了,你是他的亲弟弟,他还会对你下手不成?朕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他要是六亲不认,开城门出来攻打你,你可以带兵跑嘛,朕不会治你临阵脱逃之罪的。”
周罕将信将疑,无奈硬着头皮,遵皇命退下去了。上官天俊猛然意识到皇上似乎在下一盘大棋,只是疑心缘何不告诉朝中大臣们,思前想后便悄悄退出殿外。其他大臣们一见丞相走了,也都无心在此死谏,纷纷退出。稍时,卫北襄跟着楚天玄来到冥空苑,不巧上官天俊却在门口等着的,楚天玄道:“丞相这是在堵着朕呢?”
上官天俊笑道:“微臣岂敢。”
楚天玄撇身道:“朕倒是觉得你胆子不,敢联合朝中诸大臣,一齐来劝朕了。朕自登基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你们如此齐心。”说着,且踱步进去,穿过游廊,坐在避风亭内。
上官天俊与卫北襄都跟着,那九儿已奉好了茶水,搁在石案上。上官天俊垂侍着,笑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平时打闹,争来争去倒没什么,但关乎国祚之时,谁不是一心向着朝廷,为了天朝的江山?”
楚天玄端起杯子饮茶,道:“你这倒是一句大实话,可是你今儿带着他们大闹金銮殿,兀自以为是为朝廷,是为江山的吗?”
上官天俊道:“微臣未及时审度圣意,望皇上荃察。”
楚天玄道:“这么说,你是猜着了?”
上官天俊道:“微臣愚钝,只是知道皇上一定布好了大局,还请皇上明示。”
楚天玄看了看卫北襄,卫北襄会意,拱手向上官天俊道:“在蚕丝镇里,有一条暗道,藏在卑职宗祖的陵墓下,直通逍遥湖畔。那条暗道,卑职曾带着段文野和庞绾走过,而今就只有逍遥子和卑职两个知道,玄武是绝对想不到的。”
上官天俊一听,才明白过来。楚天玄道:“这件事,一开始朕确实有故意隐瞒朝中大臣的意思,那是朕想观望一下事态发展再说。而今周明玉率一万精兵,修葺好了城墙,还要修筑宅院,招兵买马,已然进入了朕的圈套。届时,还管他什么相互策应,朕只需要派兵从暗道奇袭则可。”
上官天俊不禁叫绝,抚掌道:“还是皇上决策英明。”
楚天玄道:“这倒不是朕的主意,得感谢朕身边的禁军统领,当初是他在各处搜寻洪荒子的下落时,偶然向朕提及,那玄武极有可能会分兵据守蚕丝镇。所以,朕为了诱其上钩,就派了太学院一个书童过去。而今来看,那书童是成功说服了玄武。”
上官天俊疑惑道:“哪个书童,微臣怎么不知?”
楚天玄笑道:“你的记性是越来越不好了,跟着太阴师去的那个的书童就是的。”
上官天俊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记起了那个叫李承宛的美男子,霎时对皇上局中设局,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刮目相看,因说道:“原来一切尽在皇上的计算之中,直令微臣佩服。”
楚天玄笑道:“这都是跟着师父学的,师父也是功不可没。朕忽而想起了先时流亡中土,垒高墙,筑天玄寨,若不是那个时候下了一盘大棋,朕一定会将鸿沟边界的栈道和桥梁统统烧掉,任谁则别想再来骚扰天朝!”
上官天俊陪笑道:“皇上乃亘古未有之帝王,岂可满足于一个的天国地界?”
楚天玄看了看卫北襄,再看一看上官天俊,笑道:“朕曾说过,知我者,非禁军统领莫属。今儿,朕得改一改了:知我者,有太阳师、禁军统领二人也!”
卫北襄与上官天俊俩人听了,不禁乐了。上官天俊又俯身说道:“皇上,今儿早晨,三郎给臣传来了一个消息,说已探得青龙的下落。”
楚天玄忙问道:“在哪里?”
上官天俊回道:“就在天湖村,当初边关告急时,青龙趁乱逃出军营,直接投奔了玄武。至于耶律蒙尚的死,其实是玄武利用了青龙,而今青龙尚在天湖村。”
楚天玄道:“青龙不死,朕的心中就像是悬了一块石头。这样也好,免得朕四处找寻他的下落,将他们那些贼臣逆子一打尽!”
上官天俊又道:“另外,三郎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陶氏家族尚有漏之鱼。”
楚天玄闻之一惊,道:“怎么可能,当初朕可是命令三郎,诛尽陶译良的九族的!”
上官天俊道:“这个并不怪三郎,漏掉的那个人是陶宽的令郎,名叫陶夔,被玄武庇护着,在其部下做了将军。”
楚天玄这才想起曾经有人呈上来的奏折,其中就提到了玄武部下的八位大将,只是没有深究,不料就漏了一个陶夔,因说道:“这个玄武,看来是处心积虑要跟朕过不去了!”
上官天俊道:“岂止是如此,他就是要夺回原本属于冥空长者的天国。皇上可要慎之又慎,防之又防,若要等他成了气候,必然会有先时天国的死党愚民为他效力。这个伍行风,注定将是皇上的劲敌!”
楚天玄道:“朕起初确实是念在皇后的份上,没想动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若非要跟朕争天下,朕岂能容他!就由他暂时在朝廷之外呼风唤雨去,这朝廷还是可以掌控局面的。”
上官天俊点了点头,道:“皇上这么说,微臣心里也就有底了。还有一件事,也是三郎探得的情报。先时天国的阴派,也就是江湖中人,似乎与玄武有所接触,三郎并非天国人氏,不知道天国的规矩,故而至于其中虚实,尚待查证。不过,有一个事实却查明了,皇上绝想不到,原来那个白老汉就是从江湖上退隐的修真盟主淳于元。他门下的四个高徒,江湖上人称‘四大’,曾夜闯天湖村,围攻淳于元,欲夺取武林绝技之秘籍。期间,逍遥子庞绾去解围,救了淳于元。”
楚天玄一听,甚觉诧异,道:“朕怎么没看透那个白老汉?看来逍遥子早就知道了白老汉的真实身份,只是不能为朝廷所重用,可惜了一身的好武艺。”
上官天俊道:“阴阳两派互不干涉,这是天国几千年来的规矩,恐怕一时是改不了的。”
楚天玄叹道:“亚父曾教诲朕‘我无用武之心,何必去防别人用武之意’,朕当初就是听了他的话,至于天国遭受贼寇蹂躏,被动挨打。朕若不改了规矩,如何能光复天国,建立太平之天朝?”一面却面露喜色,道:“这个三郎迩来的表现倒不错,一股脑地就呈上三条重要的情报,看来芙蓉水姑娘很会调教夫婿。”
上官天俊笑道:“女一心只愿相夫教子,三郎却是感念皇恩浩荡。”
楚天玄道:“朕一定会重赏三郎,以后西市长街的关税就交给你了。另外,传朕的旨意,让熊云詹也盯着那些江湖中人,若有可能,与三郎一起,多多招安,为朝廷所用。”上官天俊遵旨退出。卫北襄以为皇上乏了,俯身也要退下,楚天玄却叫住道:“你且等一等,朕还有话问你。”卫北襄止住步,且等皇上发问。楚天玄看了一眼九儿,九儿会意,连忙退下,并旁边的侍卫都给屏退了。楚天玄这才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道:“你跟红儿那丫头,最近可有见过面的?”
卫北襄不知皇上怎么会问这个,因回道:“月初见过一面,是红儿遵皇后懿旨才出来的,也是之前定好的一月一次或两次见面的规矩。”
楚天玄忙打断道:“朕不是说规矩与否的事,昨儿晚上朕批阅奏章时,忽而想到已有三个月没去后宫了。皇后与贵妃娘娘都有身孕,朕实在忙得没工夫过去探望,心里有些愧疚。红儿是皇后身边最贴心的丫头,朕正好这个时候有空,想问一问皇后和贵妃娘娘两边的情况。”
卫北襄道:“皇上何不让九儿走一趟,又能将皇上的问候带过去。”
楚天玄支吾了一下,道:“大概是三个月前,那边死了一个妃子,朕心里过意不去,谁知皇后吃了心。要是让九儿过去,凭皇后的心眼,还猜不出是朕支使的?于是,有什么话,她也不讲了。要是你去,那就不一样了。皇后只会想到是你要见红儿,男欢女爱的,她自然体谅。你把红儿带出来了,一则你俩也见了面,二则朕恰好借此打听清楚皇后和贵妃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卫北襄听了这半天,才明白皇上是饶了一个大圈子,因为想去后宫,却怕皇后,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因憋着说道:“卑职明白,这就去办。”
楚天玄拦着道:“办什么办?这不是皇命,见你的红儿要紧,见完了带来冥空苑就是了。”
卫北襄低头遵命,躬身退出。稍时,卫北襄去了后宫门口,见着韦嬷嬷,问候了一声。韦嬷嬷一见是禁军统领,笑着问何事。卫北襄道:“去百合堂通报一声,就说今儿闲着没事,我想红儿了,请皇后开恩放出来半日。”一边说,一边硬塞给一两碎银。
韦嬷嬷半推半就的,笑道:“一句话的事,还劳统领大人破费。实在是下人们懒散惯了的,没有这个再使不动的。”一面唤一位太监过来,命令道:“快去百合堂,就说统领大人等着红儿呢。皇后准了,或者没准,都快点来回话,别净偷懒!”
太监得令,两只腿似车轱辘,蹬蹬几下,早跑没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