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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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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天子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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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天俊赶去冥空苑,问皇上何事。楚天玄道:“此次征税,可致民怨?”

    上官天俊回道:“倒是有少数地界官逼民反的,不过都压下去了。愚民甚多,皇上不必为此担忧。”

    楚天玄闻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做,是有违朕之初衷的。朕依稀记得,去年此时,与曾老夫人的一番论道,不知丞相可愿意听否?”

    上官天俊笑道:“皇上若愿意说,则微臣也愿意听。”

    楚天玄道:“曾老夫人说欲行王道而必有杀伐之举,欲行正道则恐失坠天下,丞相以为这话如何?”

    上官天俊道:“这正是为帝王者,最难抉择之处。”

    楚天玄不禁拍掌说道:“你真是说到朕的心坎里去了!所以为苍生之念,朕既不能行正道,也不能行王道,必须兼而有之。”

    上官天俊问道:“如何兼得?”

    楚天玄道:“就譬如眼下,若不挥师中土,则难以打破天朝僵局。虽然朕也有私心,但与国之利益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上官天俊笑道:“皇上的意思,微臣明白了。”

    楚天玄叹道:“只可惜朝中其他大臣,都不理解朕之苦衷,尤其那太傅,不该当众抢白。”一面抽出冷月青锋剑,道:“这曾是天国侠义之士奉为图腾的宝贝,朕每天都把它擦得锃亮,就是为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天玄寨三千子弟被杀之仇。朕未曾一日忘记,一直都在等待机会,可谁又能体谅朕呢?”

    上官天俊道:“中土有阴阳两极之说,正王之道,则好比阴阳两面,实则并不矛盾,而在乎如何将两者拢为一体,权衡归位。今正道不足取,必致王道而可取。”

    楚天玄一听,更添了信心,忻然道:“还是你这个师父,能让朕犹豫不决的时候,坚定初衷。”一面问道:“三郎与令爱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上官天俊回道:“俩人已将婚宴办了。”

    楚天玄皱眉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朕,朕也好去讨杯喜酒。是不是你的主意,也太吝啬了。”

    上官天俊笑道:“是三郎的意思,他说不愿张扬。”

    楚天玄犹疑道:“这样的悍将,朕若是抓不住,将来可就危险。耶律蒙尚的死,他说了什么没有?”

    上官天俊道:“什么都没说,只是托微臣向贵妃娘娘请安,希冀节哀顺变。”

    楚天玄想了想,道:“明儿朕去城外看一看他,实在是好久也没有见他的面了。你派人去鸿沟边界,让左将军和右将军都回来一趟,再派人去天湖村,把白姑娘接入京都。期间,让陈关河尽快与丸儿完婚。”

    上官天俊会意,即刻退出,操办诸务。楚天玄又传卫北襄进来,吩咐道:“你准备一下,带着一千禁军侍卫,朕另外再分拨给你一万精兵,去野人谷,不论用什么办法,不计任何损失,除掉洪荒子的野人军团。”

    卫北襄不解道:“这是为何?他们在深山野壑里,翻不出什么动静的。”

    楚天玄道:“朕是怕他们为玄武所用,与其自己用不着,不如除掉,免得夜长梦多。”

    卫北襄虽觉不妥,也只得领命退出去。翌日,楚天玄摆驾出宫,由秦咸随列护卫,途径西市长街,到了城外,且先不着急去营防驻地,却命秦咸道:“你去古天煞沉尸的水塘边,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一户老人家。朕在此等候,速去速回!”

    秦咸领命,飞马而去,不多时即又飞马回来,复命道:“打探清楚了,确有一户樊姓老人家,是守宅的庄稼人。不过,竟是奇怪,其茕茕孑立,膝下养着一个婴儿。”

    楚天玄想起上回上官天俊说的话,自任天国上君以来,从未听闻有那样的奇人异士,因此心甚慕之,即命鸾驾先去樊老夫宅中。途径古天煞沉尸之塘时,楚天玄下了车,走近水畔,但见青荇丛生,一池菡萏摇曳,又寻了半天,才从杂乱的艾蒿中找到血书的石碑,上书:夫君沉塘之灵位。秦咸过来,即劝道:“皇上不可容忍这样的碑文,不如将石头推入水中,让这个曾经的饮血狂魔永远的沉寂。”

    楚天玄一摆手,道:“罢了,围城必阙,开一面,朕可不愿做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君。”一边说,一边躬身对石头道:“你杀了那么多的人,朕杀你是替天行道。你应该知道自己死不足惜,可朕今儿在此为你祭拜,希望你的后人能悯民之疾,造福苍生。”

    拜完,踏过艾蒿丛,往前就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只有一条径通往一户人家。楚天玄命鸾驾随从在竹林外候着,只身走近径,尽头就是宅院的篱笆栅栏。这宅院只有两间茅舍,十分简陋。院子却格外敞亮,有一片菜畦靠着溪水,一株芭蕉傍着井床,两个石凳子和一张对弈的石台摆在桑树下,一席竹簟铺在柳林中,一片谧静悠然的气象,让人见之忘俗。

    楚天玄站在栅栏门外,向里面喊道:“老夫子可在家否?”一连喊了三遍,忽听得里面婴儿的哭泣声音。蓦然,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家,用襁褓裹着哭泣的婴儿就出来了,一边慢吞吞地走,一边絮叨着:“哪位客人没眼力见,吵醒了我的孩子!”

    楚天玄躬身说道:“晚生冒昧来访,老夫子见谅。”

    樊老夫走到栅栏门口,睁眼仔细一认,笑道:“原来是当朝的皇上,你敢自称晚生,岂不是折煞老朽了。老朽腿脚不便,不能跪安了。”

    楚天玄惊疑道:“朕从未与老夫子觌面,如何却认得朕?”

    樊老夫见婴儿不哭了,压低声音道:“请皇上在桑树下候着,我去去就来。”说着,抱着婴儿抬脚徐步而入。

    楚天玄见樊老夫丝毫不怕似的,倒是登基称帝以来,从未碰到过的,因此挪步走到桑树下歇憩,且待樊老夫出来。扭头却发现石桌子上有未下完的残局,楚天玄尝试着破解,不意竟睡过去了。醒来时,已身在鸾驾车内,楚天玄甚为惊奇,忙询问秦咸。

    秦咸回道:“那老人家说皇上睡着了,就出来通报。”楚天玄百思不得其解,正想下车去问个明白,秦咸又说道:“那老人家方才说有客要请,让皇上自便。这人自诩清高,目无天子,无礼太甚,何不趁此踏平其宅院,以震天威。”

    楚天玄怒道:“闭嘴,朕是要以德服人,而不是以武制人!”语讫即命鸾驾折道,赶往营防驻地。先是经过熊云詹的骑兵排练场地,楚天玄登皋而眺望,见一片莽原,千军万马来回奔驰,煞有唯我独尊之感慨。忽而,熊云詹跨马而来,跪拜道:“臣熊云詹扣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未及迎讶,特来请罪。”

    楚天玄即命平身,指着莽原上奔驰的骏马,笑道:“你帮朕训练出这样的铁骑来,何罪之有,朕赏你都来不及。”

    熊云詹道:“谢皇上厚爱,身为臣子,替主子分忧,这都是臣本分之事。”

    楚天玄心甚欣慰,道:“朝中大臣们,再多一个像你这样想的,朕也就知足了。看着你训练出来的铁骑,若挥师中土,可就攻克有望了。”

    熊云詹一听,道:“皇上要举兵攻打中土?”

    楚天玄道:“你以为如何?”

    熊云詹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臣早就等不及了。”

    楚天玄拍了拍熊云詹的肩膀,道:“有日子没见,朕见你变化挺大的,胸襟开阔,志气高昂,朕甚是欣慰。”

    熊云詹道:“那也是皇恩泽被,熏化所致,臣深恐不能效犬马之劳,以报皇恩。”

    楚天玄笑了笑,道:“你既然这么说,朕就求你一件事。”

    熊云詹慌忙退一步跪下,道:“皇上有事吩咐,臣万死不辞。”

    楚天玄道:“倒不是什么大事,朕听说你跟陈关河不睦,至于什么前因,朕也不问。你俩既然同朝为官,都是朕的爱将,朕希望你能尽释前嫌,为天朝再创伟业。”

    熊云詹不知皇上为何此时提及他,因回道:“臣与陈关河原本乃番邦人氏,都承皇上厚爱,各司其职,彼此并无瓜葛,他做他的臣子,我做我的臣子,何来嫌隙之说。”

    楚天玄笑道:“朕已听出来了,你心中还是有一个疙瘩。”

    熊云詹道:“臣不敢。若往前追溯,臣确实与陈关河有过不和之事,但那都是单于老贼和古天煞挑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臣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过陈关河是后辈,只怕度量,容不下臣。”

    楚天玄笑道:“你竟是多虑了。既然如此,朕就替陈将军向你讨个姻缘。你不是有一个妹妹么,陈将军与其心投意合,俩人都怕你不答应,朕之所求,正是此事。”

    熊云詹却犹豫了,道:“皇上,此事容臣……”

    楚天玄打断道:“你可别反悔,刚才是谁说万死不辞的?”熊云詹只得咽住不提了。楚天玄旋即去了耶律浑穹的营地,恰碰见上官若妍身穿粉色长裙,提着醉春壶送过来,后面跟着丫头葱儿。上官若妍见着皇上,没料到皇上会出城巡视,因欠身请安。楚天玄道:“你画的《春奉天子图》,朕很是喜欢。朕多久没见你了?你怎么也不来宫中请安?”上官若妍提着心,不知道回什么。楚天玄看着她手中的醉春壶,问道:“这是给三郎送去的?”

    上官若妍点头道:“说是这壶里泡出来的茶可以解暑,他又喜欢,我就送过来了。”

    楚天玄一抬头,但见头顶毒日高照,霎时觉得浑身酷热起来,话也不说,匆忙踱步去耶律浑穹的帐篷内。上官若妍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此时犹豫不知要不要进去,只听里面楚天玄喊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三郎可要怪朕的。”上官若妍硬着头皮,端着醉春壶掀帘进去,且见楚天玄坐着,耶律浑穹垂立在一旁。上官若妍将醉春壶放在案上,过来挨着耶律浑穹也站着。楚天玄故作不悦之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么大的喜事,三郎为何不请朕赴宴呢?”

    耶律浑穹回道:“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臣不愿叨扰,让皇上分心。”

    楚天玄犹然不满道:“你是朕心中最为赏识的将军,朕就怕有一丝疼顾不到之处。上官姑娘与朕也算是旧交,三郎却不请朕,实在是太过见外了。”

    耶律浑穹忙躬身,单膝跪下,道:“臣不敢,当时赴宴之人,只有丞相一个。不是臣悭吝,一则不愿意张扬,二则这边营地军务繁忙,所以一切从简。”

    楚天玄闻之,叹口气,道:“这倒也是,只是让三郎受委屈了。”一面扶耶律浑穹起来,一面道:“上官姑娘说这醉春壶泡出来的茶能解暑,可是真的?”

    耶律浑穹命人即刻泡好温茶,倒了半杯,递给楚天玄道:“这是耶律家族传承下来的工艺,确实是真的。”

    楚天玄抿了一口,顿觉一股清凉入喉,须臾通身上下神清气爽,果然方才酷热的感觉消去了一大半,因赞不绝口道:“有这好处,在天湖村时,竟从来没听大哥提起过。”忽而就闭嘴了。

    耶律浑穹怕皇上尴尬,忙回道:“臣已想好,择日入宫告诉皇上,不料皇上先来了。”

    楚天玄道:“既然提到了大哥,朕也不隐瞒。他所做之事,不是朕不能容忍,而是朝中诸多大臣不能容忍。身为一国之主,朕须权衡各方的利益,表面上看着怎样令行禁止,怎样雄霸天下,实则在很多事情上,朕是做不了主的,也得适当做出让步。朕之苦衷,三郎可知?”

    耶律浑穹俯身回道:“臣知道。”

    楚天玄嘱托道:“大哥是去了天湖村才被人暗算的,朕其实并没想治他的罪。杀他的人就是青龙,三郎可派人四处剿捕,一旦遇见青龙,格杀勿论!”

    耶律浑穹问道:“那天湖村怎么办?”

    楚天玄道:“三郎不要急,朕正等着他们露出破绽。”

    耶律浑穹会意。楚天玄旋即离开营地,鸾驾进城,经过熊府时,下车进去探望曾夫人。府中上下闻讯,都乱了,曾荃搀着曾夫人颤颤巍巍地往外迎接,见着皇上,屈膝就要跪下。楚天玄忙以手托着,道:“老夫人可不要折煞朕。”

    一时,早有下人挪了椅子来,就在旁边避风亭内。曾夫人坐下来,深表歉意道:“皇上天天操劳,还记得来看我。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走不动了,倒想着天天进宫,去看一看皇上。皇上对我们好,那是没的说,我们无以回报,只有把愧疚藏在心里。”

    楚天玄安慰道:“老夫人说哪里的话,朕对天下所有人都一样,朕并愿天下所有人都能够安享太平。”

    曾夫人叹气道:“我知道皇上是在安慰我,不是我卑躬屈膝,像皇上这样的主子,那单于冽是比不了的。我知道他没有得到天国,并不死心,而今与中土沆瀣一气,又要打天朝的主意。皇上若不嫌弃我,我愿亲自去鸿沟边界,劝一劝单于冽,别再举兵祸乱边疆,滋扰民生了。”

    楚天玄忙躬身说道:“老夫人此言,令朕甚为感激。他日若有需要老夫人之处,朕一定来请,到时候老夫人可不要推辞。”

    曾夫人道:“皇上就别客气了,我只愿在死前做一件善事,替家下人等积德罢了。”

    楚天玄道:“老夫人再别提死不死的事,朕还要亲自为老夫人庆祝大寿呢。”曾夫人连连称谢。楚天玄道:“朕就不多叨扰了,老夫人好生将养身体。”因起身离开,曾荃亲自送出府外。

    楚天玄即命鸾驾去太守府衙,正好碰见郭二押着一帮人往衙门里进去。楚天玄因先前见过郭二狗仗人势的嘴脸,很看不惯,一时怒起,就要往里闯。秦咸忙劝谏道:“衙门里的事,皇上还是不要插手。”

    楚天玄回头一横眉,道:“此话怎讲?”

    秦咸躬着身,回道:“皇上大概不知,近日京都许多人合谋避税,太守下令缉捕严惩。方才被押进去的一帮人,一定就是逃税的犯人。”

    楚天玄道:“这事朕怎么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秦咸回道:“卑职也是听胞弟所说,有些事皇上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吩咐下去,让大臣们筹办就是了。不管用什么办法,皇上只须等一个结果。所以,皇上要进府衙管的话,太守就放不开手脚,税收就不能按时缴纳。”

    楚天玄瞪了一眼,蹬足上了鸾驾,直接回宫。到冥空苑翻阅了一会儿竹简,觉得困了想打盹儿,九儿忙拿蒲扇过来,轻轻摇着。楚天玄不知不觉,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一片柏树林里,但见阴气森森,十分瘆人。正没走几步,头顶上吊下来一具女尸,蓬头垢面,犹且睁着眼睛,径自张口说起话来,道:“皇上,臣妾死的冤呀!”

    楚天玄见其面目,恍惚觉得是尤婵,吓得拔腿就跑,忽又被人拽住了手臂,醒来却是九儿在旁道:“才一会儿的工夫,皇上就魇住了。”

    楚天玄额头直冒冷汗,才知是梦,忙命九儿道:“你去后宫打听打听,最近可出了什么事?”

    九儿领命退出,半日来回道:“昨儿死了一个妃子。”

    楚天玄心中若凉,惊问道:“是谁?”

    九儿道:“就是那个叫尤婵的。”

    楚天玄又问道:“怎么死的?”

    九儿回道:“在冷宫的院子里,自个吊一根绳子,缢死了。”

    楚天玄道:“她怎么会去冷宫的?”

    九儿支支吾吾的,说道:“是皇后的旨意。”

    楚天玄一听,浑身都瘫了,气得直咬牙,道:“她有什么权力……”话也说不下去了,即刻准备去冷宫祭奠尤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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