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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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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移驾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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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拂晓,果然卫北襄跨马赶到山下中央营寨,向寨内喊道:“我乃禁军统领,手持皇命,还不作速开门!”

    封幽见只卫北襄一人,犹疑不定,又不敢怠慢,且先命人往山上通报,一面开寨门迎入,近身时,但见卫北襄脸色泛白,似乎受了内伤,因问道:“统领大人似有不足之症,却是为何?”

    卫北襄瞥眼道:“青龙私逃边关,可是到了你这里?”

    封幽这才明白,原来卫北襄途中遇到了程沧溟,心想两个人一定是起了争执,卫北襄敌不过,才受了伤,不敢多言,遂俯身回道:“昨儿乔、秦两位大人倒是来过,过了半日,太阴师带着两个禁军侍卫也来了,都是末将亲自迎接的。除此,再无别个。”

    卫北襄按住胸口,忍住疼痛道:“皇上那边已经知道了,你们这边也要防备些。青龙如今是亡命之徒,不可轻忽。”

    封幽谨言慎行,不住颔首,一面亲自执马辔,带着卫北襄上山了。将到山顶,伍行风却恭迎出来,抬手说道:“怎敢劳烦统领大人前来,实不敢当。”

    冷子枭苦熬了一夜,没料到楚天玄真的又派了一个人来,心中有些恍惚,因只拈须站在一旁。

    卫北襄不及回礼,猛觉胸口翻涌,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浑身酥软倒地。冷子枭唬了一跳,与伍行风一左一右地扶住,询问道:“统领大人这是怎么了?”

    卫北襄微微睁眼,吃力地说道:“我与青龙在神龙客栈偶遇,相劝无果,被他伤及。”因又抚着胸口,对伍行风道:“皇后有亲笔书信,要交给大都督……”话未说完,气就接不上来了。原来,卫北襄受了程沧溟的震伤,只是隐隐作痛,以为无碍,因身负皇命,一路上只顾赶马,不期动了元气,伤痛蔓延,到了天湖村已至极点,忍不住才吐出血来。

    卫北襄毕竟是皇宫内的禁军统领,在天湖村出了事,伍行风也担不起,因忙解开铠甲,将信笺取出,一面早已命左右抬着卫北襄进去,请医悉心诊治。一时,常百韬请了大夫过来,暂且在门外候着听消息。伍行风且移步大堂,正准备打开信笺。谁知,冷子枭早已在大堂坐着,咳嗽了一声,将之前追随楚天玄行军之时用过的蒲扇取了出来,端详道:“而今,我是管不得那些行军之事了。但是,你心里清楚,不论是用兵,还是用人,比之楚天玄,你总是稍逊一筹。皇后是你亲妹妹,倘若她也劝你回宫,你也别死撑着了。”

    伍行风又将信笺合上,坐下来,道:“岳父大人这话我可不爱听,你也别激我,我沉得住气。若不信,我可以将这信笺明明白白地念出来,不是看在楚天玄的份上,而是看在妹妹的份上。”

    冷子枭不语,但见伍行风打开信笺,声犹未出,却看得瞠目结舌。冷子枭顿觉诧异,慌忙起身去夺过信笺,一览,见写道:

    天朝元年,四方宾服,唯辍兵以止戈。以兵起,以兵落,万物生灭,尽在俯仰之间。遥想当年太平之不易,何敢今日黩武再祸人。百姓只以天伦而自得,肱股枕,箪食饮,悠悠其乐。兄长曾以无邪而冠名,大有古之遗风,须知山不踬人,垤踬人,辨思不可沉沦。虽萧条异象莫遮眼,然隳突八荒能纵横。不在于名,不在于欲,在于识时而无为。先父之灵,在天相望,昔以敦敦之教,戒今夕之妄灾。此生棠棣,情深意长,弗能忘怀,切盼一聚,勿自独专而菲薄。

    妹天沁敬启。

    览毕,冷子枭只觉后脊梁骨一阵发凉,将信笺一合,自言自语道:“百合花似有龙骧之兆!错了,全错了。”忽而猛然醒悟,拉住伍行风劝道:“你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天下苍生,既然接了圣旨,作速回宫为宜!”

    伍行风早乱了神,道:“统领大人还在我府上,我就是回宫,也要等他痊愈了。”

    冷子枭急切道:“你再不走,这天湖村就彻底乱了!乔、秦两个回去若添油加醋的,我也救不了你了!这边有我,等统领大人好些了,我自会随他一起回去,向皇上澄清的。”

    伍行风出了大堂,将天湖村诸事托付给常百韬,道:“宜静不宜动,我若能全身而退,到那时再计议。”

    常百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觉得瞬息之间,形势斗转,因问道:“皇后在信中写了什么,让少主这般害怕?”

    伍行风道:“我忽而觉得是自己太过自信了,时机并未成熟。”又说道:“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安抚好青龙,不要让他莽撞。”常百韬点头,依令行事。伍行风下山,到了中央营寨,又命封幽道:“收缩山下兵力,暂且闭寨。”

    封幽不解,问道:“那操练之事呢?”

    伍行风骑在马背上,撇头道:“练兵为战,你是将军,还须多问的吗?”语讫,扬鞭出寨,一骑绝尘,直奔天国府地。

    数日之后,伍行风赶到离西市长街城门外二十里处,但见旌旗蔽空,似有大队人马安营扎寨。稍时,又见一列骑兵似雷掣,奔过来围住伍行风,为首者恰是熊云詹。熊云詹近身一看是伍行风,忙抬手笑道:“原来是大都督,这边快请,皇上在宫中已等候多日了。”伍行风不语,随骑兵前行。前方不远,又碰到一彪人马,为首者恰是耶律浑穹。熊云詹抬手敬道:“大都督就交给三郎了。”语讫,勒马领着骑兵退开。

    耶律浑穹更不搭话,命左右另备轿马,对伍行风道:“大都督请,这里面坐着舒适些。”伍行风像是被盯住了的犯人,翻身下马,掀帘进了马轿。耶律浑穹骑着马,亲自在前引路,一直护送到太昌宫门口。宫中禁军侍卫接令,乔蕃和秦咸出来,带着伍行风到了冥空苑。

    到门口时,且听上官天俊道:“瞻拜净灵潭水之事,已安排妥当,还请皇上择日移驾。”

    楚天玄道:“本打算这几日就过去的,然而边关告急,怕是又要往后拖延了。”乔蕃和秦咸退下,小九儿手执拂尘,往里报告。但听楚天玄道:“让他进来。”伍行风进去,不敢抬头,不敢出声,站着竟犹豫要不要跪下。谁知,竟听楚天玄笑迎过来,道:“我的好国舅,你再不回来,宫中半边天就要塌了。”

    伍行风忙解释道:“边关告急,我也是才知道,故而未等与卫统领一道,先自快马彻夜不息地赶回来。”

    楚天玄疑道:“怎么太阴师也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伍行风生怕楚天玄问出程沧溟之事,因回道:“而今伏天渐近,暑溽侵袭,卫统领路上偶感不适,到了天湖村就淹謇住了。岳父大人放心不下,执意留下来,等卫统领痊愈了,就一起回宫的。”

    楚天玄看了一眼上官天俊,上官天俊会意,徐徐退出门外。楚天玄因说道:“有人回报给朕,说在神龙客栈发现了青龙的踪迹。他私逃军营,朕不能姑息。倘若他再要挑起祸端,戕害生灵,朕就是砍他十次,也不解恨。从前,他与你来往甚密,朕料想他会再找你去的。朕希望你这个大都督,能够审时度势,为民除害,不要被兄情弟意所惑。”伍行风唯点头而已。楚天玄笑道:“我请你回来,就是为边关告急之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多言。朕现在有些惶惑不安,倘若换作是你,该如何分兵驰援边关?”

    伍行风明知楚天玄是在试探自己,然而此刻答与不答,都有不是,因回道:“皇上乃有道明君,自流亡中土,神武决策,辗转鸿沟于攸关之间,收三郎,据天湖,而得成燎原之势,解万民于倒悬之危,用兵无人能及,岂是我等能够望其项背的?玄武无德无能,不敢妄加谏议。”

    楚天玄闻之,坐下道:“我有那么大本事吗?我若真是明君,为什么还会有忤逆之臣?我若真能神机妙算,怎就想不到有人在暗中练兵呢?可见,我不是什么真龙天子,是时候择一个贤能之人以禅让了。我想来想去,当初在天玄寨时,就有过给玄武统领三军的意愿,不如今儿我把皇位就让你给算了,我也乐得清闲。”

    伍行风听了,极力压住心头的惶恐,泰然自若道:“治理天下,玄武无方,皇上还是另择贤能之人。”

    楚天玄哼道:“朕请你回来议事,没有带到金銮殿,可知是给了你多大的面子?若不是皇后哀求,朕勉为其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在朝堂之上,百官之前,朕也挡不住众人力谏,是要治你的罪的!”

    伍行风故作不知,忙说道:“玄武不知何事触犯了龙颜,请皇上明示。”

    楚天玄忽而朝门口叫道:“传李少傅进来。”李少傅,即李耆,是楚天玄为以后太子教习,从冷子枭辅助之用所设的虚职。故而,冷子枭又有太傅之称,此为后文。此时,李耆被召进冥空苑,将当初盯防野人谷,逮住天湖村派来的信使,前前后后之事,一一备述。伍行风是越听,心越虚,然而终究没有信使来对证,依然不怕。楚天玄指着伍行风道:“‘村中有变,束脩之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伍行风诚惶诚恐,这才故意跪下求道:“皇上仅凭片面之词,就给下属姑妄定罪,玄武实在是冤枉。”

    楚天玄闻之,倒忽而没辙了。蓦然,门外上官天俊求见。楚天玄应声,上官天俊进来说道:“大司马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楚天玄一闻,变了脸色,问道:“怎么回事?”

    上官天俊道:“请皇上金銮殿议事,众臣都在等着。”

    楚天玄抬脚走了两步,忽而转身看着伍行风,道:“你随朕来。”

    伍行风跟着楚天玄到了金銮殿上,众臣分列两旁,已等候多时,陡见大都督回来,纷纷投以异样的目光。伍行风列入武官一排,站稳不说话。周罕此时满脸青一块,紫一块的,仿佛是被荆条抽打了,但见楚天玄坐上龙椅,出列跪下请罪道:“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治罪。”

    楚天玄瞅了一眼满脸伤痕的周罕,甚为不满,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周罕忙回奏道:“微臣到净灵王宫传皇上的口谕,谁知右将军撒酒疯,将微臣绑到木桩上,用荆条一顿好打。右将军是真醉,还是假醉,微臣不知。其用荆条鞭笞微臣,微臣亦不计较,但是他怠慢皇命,眼见边关危急,而不发兵驰援,委实大不敬。”

    话未说完,楚天玄已是勃然大怒,道:“边关正乱,朕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他此时这般浪态做给朕看,岂止是大不敬,非要逼得朕砍了他的头!”又传谕道:“即刻削去右将军之爵位,着三日之内令其回宫领罪,倘不听令,就地正法!”又命周罕道:“由大司马暂领右将军之职,与陈参将合军火速驰援边关!”周罕领命,带着圣谕退出,赶去净灵王宫。

    段休站在下首,直抹额头,从头到尾不敢抬眼。上官天俊听了,忙禀奏道:“皇上且细想上次圣谕止戈之事,右将军生性憨直,除非皇上亲自驾临,他是不会伏法认罪的。而且,皇上正可借机瞻拜净灵潭水,以壮军威,一面又可坐镇前线,指挥大军平定边关。”

    谁知,此话落了把柄,段休忙出列谏止道:“丞相不顾皇上龙体,怎可怂恿皇上屈尊前去净灵王宫?那可是番邦贼寇蹂躏和搜刮我天国的罪证,去那样的地方瞻拜,实在是有辱国体!”

    上官天俊本是好心,没料到大司徒段休会挑剔到极致,因也恼羞成怒,辩驳道:“这邦政大事,行军韬略,岂由你一个财经大臣插嘴的!”一面向楚天玄禀奏道:“请皇上明鉴,必定右将军是大司徒的令郎,此次有违军法,是躲不过了。大司徒要另挑是非,以混淆视听。”

    段休听了,也不示弱,向楚天玄奏道:“微臣只是以事实论判,绝无私心藏奸。犬子渎职莽撞,触犯天威,皇上尽管发落,微臣无微词辩证。但是,皇上若非要亲自驾临净灵王宫,朝堂之上百官是不会答应的。况且,若往深了说,丞相原本是天国太阳师,师从澹台尊老,本就是中土来的外族人士,有无忠心,实在难以酌量。”

    上官天俊闻之,气得直咬牙,因抬手又要向上禀奏。楚天玄怒摔杯盏,瞪大眼珠子,道:“你俩闹够了没,也老大不小的了!”说着,就起身了。小九儿忙扶稳,走下台阶。楚天玄斥责道:“我自登基以来,就立过朝纲:大玄天朝,不分种族,一心只为天下苍生。从今往后,谁再要就中妄议,无端挑剔,朕见一个,杀一个!”因走到伍行风跟前,命令道:“卫统领既然染恙,暂由你率一百禁军,护送朕赶去净灵王宫!”伍行风也不知楚天玄何意,暂且俯身领命。楚天玄转身,看着上官天俊和段休,道:“朕意已决,此去御驾亲征,宫中诸事交由丞相和大司徒两位,切莫负朕所望!”

    上官天俊和段休两个频频颔首。一时,伍行风带着两千禁军,护送楚天玄从西市长街出城门。离城门二十里开外扎营驻守的耶律浑穹和熊云詹闻讯,慌忙取道赶来迎驾。耶律浑穹因不放心,劝谏道:“听说皇上欲屈尊亲征边关,末将以为不可。”

    楚天玄并不是坐的车轿,而是骑马,道:“三郎忠心可嘉,朕甚是欣慰。”一面就不悦道:“你两个不在营地好好督军,跑来做什么?”耶律浑穹和熊云詹两个不敢回话。楚天玄又道:“宫中各大臣,对外族将领颇有置词。你两个是朕深得信任的大将,可要做个表率,使那些谗佞之言不攻自破。”语讫,跨马而行,直奔净灵王宫。耶律浑穹与熊云詹两个慌忙起身,各自归营。

    赶了两天的路程,终于抵达净灵王宫。伍行风在前开路,却被一列行军给挡在宫门外,模样甚是飞扬跋扈。伍行风不得入,回身报告给楚天玄。楚天玄翻身下马,走到一列行军的阵前,见所佩武器是清一色的金环大刀,便认得是右将军段文野的部下,怒道:“听说边关告急,你们不作速驰援,在此宫门口盘桓,却是为何?”

    一列行军带队的恰好不认识楚天玄,因抽出金环大刀,恶狠狠地盯住楚天玄,骂道:“老子只听上将军的,你是哪根葱,敢来此指手画脚的!”忽而哈哈大笑道:“莫非又是太昌宫内派来的说客,就像那个不起眼的周将军,窝囊废一个,也敢领大司马之职。”立时就命令道:“将他们围起来,送入净灵王宫内,交由上将军处置!”

    楚天玄没料到一年来段文野竟治军成这样了,一想到昔日,又气又恨,因忙问道:“这位官爷口中所称上将军,是否为右将军段文野?”

    行军带队的一听,横眉道:“上将军的名讳,岂是你乱叫的!”不由分说,纵兵将楚天玄和伍行风,连同一百禁军一起给绑到了净灵王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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