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玄回到冥空苑,即命上官天俊、冷子枭、段休、乔大四个人留下,余者退下,又命卫北襄道:“朕忽然想起来了,三郎而今在城外督军,你去西市长街,把大哥请来。另外,把他府上,一个叫郭敖的心腹奴才,也一并带来。”卫北襄领命出去。楚天玄又对乔大道:“八大财佬,以你为首。而今国库不沛,你可得替朕分忧。”
乔大俯身回道:“有大司徒在,微臣尽可由他支使。”
楚天玄道:“他有他的事。而今三郎和车骑将军引兵在城外驻防,你们八大财佬是不是该献出点薄资,让朕喘一口气?”
乔大不敢违拗,慌忙点头,回道:“臣等分内之事,一定承办。”
楚天玄闭目不语,只等卫北襄带着耶律蒙尚和郭敖进来。卫北襄退出,在门外垂立。楚天玄睁开眼,却看着段休,道:“而今府地太守空缺,爱卿可否替朕举荐一人来?”
段休不知皇上何意,忙抬手回道:“微臣不敢僭越掌司,还是请丞相大人亲自安排。”
楚天玄一听,顿时恼了,道:“你俩沆瀣一气,说来说去,还不是埋怨朕是一个昏君!”
四个人慌忙跪下,齐声说道:“是臣等之罪,不能替皇上分忧。”
耶律蒙尚与郭敖浑然不知楚天玄为何动怒,也忙跟着跪下,不敢则声。楚天玄起身,走到耶律蒙尚跟前,俯身故意寒暄道:“大哥在西市长街可有缺什么,少什么的,别只藏在心里,告诉朕,朕即刻吩咐人给大哥补过去。”
耶律蒙尚不知楚天玄何意,抬手笑道:“皇上勤于政务,废寝忘食,是天下苍生之福。微臣府上应有尽有,未曾短缺,不敢奢望皇上眷顾。”
楚天玄直起身子,皱眉问道:“那不对吧,我怎么听说大哥跟三郎,为关税差点打起来了,果真没有纵兵闹市,还是朕糊涂听差了?”
耶律蒙尚不知楚天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一听早已魂飞天外,顿时哆哆嗦嗦,俯下身子,回道:“皇上怎么会听差的,微臣跟三弟因为一点小误会,确实在西市长街对峙起来。但那不过是聚众闹事而已,府衙已经立案批结了的,皇上若不信,可去问太守。”
楚天玄突然怒道:“太守渎职罔上,朕岂可容忍污吏,已将其处死!”回身坐下,指着耶律蒙尚道:“大玄天朝上下,无不以为你就是皇亲国戚,虽未封赏,是免世人谵妄之辞,却也是位极人臣,你还不知足?你这样不顾身份,纵兵闹市,叫朕如何在朝堂之上发号施令,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耶律蒙尚闻之,胆战心惊。忽而,楚天玄话锋一转,看着郭敖,道:“郭士子机心缜密,朕倒是领略过。”
郭敖慌忙回道:“奴才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莽撞了皇上,还请恕罪。”
楚天玄一摆手,道:“‘择其善者而从之’,你这股子聪明劲儿,朕倒是赏识。而今太守空缺,朕就命你即日上任。”
郭敖叩拜道:“奴才才疏学浅,恐有负皇上所托。”
楚天玄道:“你就别跟朕客气了。”一面就对上官天俊和冷子枭道:“各级官吏考核,不但要政绩清廉,还要厚积文质,两者缺一不可。两位师父可要逐层筛选,千万不可怠慢。”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频频点头。稍时,各自退去。楚天玄去往后宫,小九儿跟着,直接去了瑾妃那里。门外丫鬟纷纷请安,一面向屋里禀报。其时,殷可正与程潇潇互诉衷肠,听见皇上来了,忙改口唤作“竹儿”,一面跪到门口迎接。楚天玄蹬足进来,对程潇潇道:“竹儿出去,朕有话跟瑾妃说。”程潇潇不敢抬头,起身出去,掩好门。过了两炷香的工夫,楚天玄开门出来,径直离开。丫鬟们从楚天玄来,就一直跪着,见楚天玄远去,才各自起身。程潇潇起来推门进去,见殷可正自对镜理装,因也不好开口,走到身旁,帮忙篦头发。
谁知,刚篦到一半,殷可就哭了,回身抱住程潇潇,泣道:“我原本以为可以守身如玉,能等到你哥哥来接我。谁知,天公不作美,我该怎么办?”
程潇潇也难掩心中哀伤,抚慰道:“你我同病相怜,瑾妃心中的苦,奴婢也深知。”
殷可一听,就说道:“既然是同病相怜,再不要以主仆相称。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温柔贤淑的夫人。”
程潇潇道:“咱两个这么说也就是了,可不要往外说去。”
殷可点头。那边楚天玄离开后,去凤仪阁坐了一会儿,喝了两口茶,起身又往百合堂去,远远的就看见喜儿和两个丫头拢在一起,不知干什么。及至小九儿喊道:“皇上驾到!”喜儿和两个丫头慌忙转身,过来跪下迎讶。
楚天玄俯身,问喜儿道:“你们方才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喜儿很怕楚天玄,吓得说话直打颤,道:“在斗牌解闷。”
楚天玄越见喜儿害怕,越是心驰荡漾,俯身笑道:“你这么个美貌,可惜了的。我曾说封你为昭容,你怎么一直躲躲藏藏,不给朕回复呢?”
喜儿猜不准楚天玄是不是玩笑话,因回道:“奴婢不敢奢望。”
楚天玄笑道:“人往高处走,岂有推辞之理。”一面又命道:“你看着朕,朕又不是猛兽,吃不了你的。”喜儿不敢违拗,渐渐抬起头来。楚天玄见其面若桃花,犹如瑶池仙女,倾慕之情油然而生,顾自呆了半晌。
忽而,听得里面伍天沁问道:“外面是谁,怎么也不进来?”
喜儿忙低了头。说话时,红儿推门就出来了,一见是皇上,忙跪下请安。楚天玄笑了笑,踱步进去。红儿起身,将门掩好,站在门外责备喜儿几个道:“你们都死似的,皇上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那两个丫头指着喜儿,笑嘻嘻道:“皇上说要升她做昭容,方才看着她,眼睛都直了。”
喜儿气得骂道:“不许胡说!”
红儿不及细问,忽听屋里面说说笑笑的,因此闭口只在门口等着。稍时,楚天玄出来。红儿几个跪迎,小九儿接着,又往落凤斋过去。丸儿在门口站着,见楚天玄来,跪下请安。楚天玄也不看,踱步而入。丸儿起身,与小九儿一起在门外候着。稍时,听得里面吵闹之声,一会儿楚天玄就出来了,满脸的愠色,对丸儿道:“皇贵妃私自出宫,你可知道?”
丸儿忙跪下回道:“奴婢知道。”
楚天玄怒道:“既然知道,为何不来禀报?”丸儿不答。楚天玄倒忽而想起了那桩醉春壶案,因俯身低头,笑问道:“我竟差点忘了,你是熊云詹的妹妹,怎么从没见他问过你的?”
楚天玄只是无心之问,丸儿却害怕了,回道:“奴婢只知尽心服侍皇贵妃,多的不敢想,以后但有错了宫中规矩的地方,请皇上责罚就是了。”
楚天抬起身,道:“我罚你什么?不必罚了。”说罢,就离开了。回到冥空苑,却见郭敖在门口侍立候着。见了皇上,郭敖即俯身请安。楚天玄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郭敖恭肃回道:“皇上谕令,要奴才去府衙上任,奴才特来求取调任的文书。”
楚天玄踱步进去,一听回身道:“对了,朕忘了一件事。那个府衙当差的捕头,有些乖戾,你能否诫斥驯服,或者索性换一个?这如今狗仗人势,充当豪奴的风气,你可得替朕压下去了。”
郭敖回道:“请皇上放心,那个捕头就是奴才的胞弟。”
楚天玄刚坐下来,闻之即顿了一下,笑道:“真是一窝的贼!罢了,君子之言,也难收回,底下的事,就看你的了。”
郭敖跟着进去,又回道:“请皇上放心。”
楚天玄即将敕令的文书交给郭敖,一面说道:“你这个奴才的劣根性,朕不太喜欢,以后尽可改了,为大玄天朝好生尽力。”
郭敖领了文书,谢恩道:“微臣告退。”毕恭毕敬地退出,径直赶去太守府衙。其时,郭二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早就沿街十里长亭外,设旗幡,鸣锣鼓,迎接郭敖升任。郭二嬉皮笑脸地拜迎,说道:“哥哥这一来,咱郭家从此可就光宗耀祖了。”
郭敖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及至进了府衙,坐下来,即令左右将郭二拿下,道:“将此等目无王法之徒,拉下去杖责五十!”
郭二不知何意,一面是不服,一面就求饶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哥哥这是干什么!”
郭敖起身怒道:“干什么?天子脚下,是谁给你的胆子,要你十里长亭外,大张旗鼓地迎接我的?当今皇上,英明神武,岂由你这狂妄之徒,坏了朝廷的规矩!”一面又命左右道:“还不拉下去!”左右衙差得令,将郭二拖了出去,狠狠打了五十大板。
是夜,几个平素跟郭二臭味相投的衙差聚在一起,好生劝慰郭二道:“你哥哥是替皇上办事的,你还以为是先时呢。他打你,也是给皇上看的,你心里要清楚。否则,他这个太守也是坐不稳的。”
郭二恨的骂道:“你们还说,白天是谁打我下死手的?”
几个衙差笑道:“我们下死手,也是给你哥哥看的嘛。你心里不服,再找你哥哥去就是了。”说罢,几个笑个不住。
又过了几日,郭二渐觉好些,因不想及时到任,只托辞尚在养病之中,自个却悄悄地出了门,到昌隆的大街上寻花问柳。偏偏在这之时,碰到了曾荃。曾荃等一家奴仆,自单于冽匆忙逃窜,未及撤退,后又跟着曾夫人被熊云詹收留于府上。郭二早已打听得到,自古天煞被火刑处死,那曾柔荑就鳏寡独居,因想其妇人一个,长夜漫漫,何得不寂寞难耐的。今偶然碰到了曾荃,动了心思,即刻上去寒暄起来。一时,郭二又请曾荃喝茶,席间聊了几句,旁敲侧击,渐渐就说到了曾柔荑的事上。
曾荃心下明白,因叹道:“可怜小女无福。”
郭二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得看是不是有明眼人赏识。比如我就很倾慕令爱那样的人品,又是大户人家,又有赛过西施那样的美貌,若是一个人孤独终老,岂不令天下多少男子寒心的?”
曾荃如今沦为奴仆,身无分文,不敢奢望,因又叹道:“什么大户人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郭二一听,心里就痒痒了,忙从袖口掏出几两碎银,摆在桌面上,道:“这只是见面礼,若成了,还有一百两黄金。”
曾荃巴不得,忙伸出双手,将银子揽入怀中,笑道:“我这就跟小女说去。”
郭二忙拦住,摆出衙差任上搜罗来的一柄麒麟宝剑,道:“以此为信物。”
曾荃接了,是夜悄悄将女儿送到府邸后侧角门。郭二早已命人备好车轿,一路送到府衙侧门。等进了屋,只见一个身段削瘦的女子,是蒙了蚕丝布的,看得不甚清晰,郭二却已耐不住心中的澎湃,忙去掩好门,回身就将女子搂在怀里,隔着蚕丝布乱亲起来。谁知,那女子一把将郭二推开,将所赠麒麟宝剑撤出,横在脖子上,说道:“妾之身,岂容你玷污的。”
郭二倒吓了一跳,因想到既然肯来,又为何到了此处才肯为难,就抬手笑说道:“小生莽撞了,还请姑娘恕罪。”一面身手,就要掀开蚕丝布。
此女子正是曾荃的女儿,忙后退几步,道:“你先别过来,答应我一件事,我再从了你。”
郭二满心欢喜,坐了下来,倒茶喝道:“姑娘何必这样,我可是倾慕你很久了。只要你愿意,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
曾柔荑说道:“你娶了我,从此不可纳妾,不可拈花惹草。”
郭二忽而犹豫,思忖之际,曾柔荑知道所托非人,横剑就要自刎。郭二忙伸手,拦道:“总得让我先看你一眼,再做决定。”
曾柔荑不依,道:“看不看的,你都是个淫贼。我原以为从此有了着落,没想到还是那样的银样蜡枪头。”
郭二眼看拦不住,忙就答应了,道:“好,好,好,依你就是了。”
曾柔荑道:“不行,你得起个誓。”
郭二果真百依百顺地跪下,向着曾柔荑手中的麒麟宝剑起誓道:“麒麟宝剑为证:我郭二从此一心只在曾姑娘身上,若有贰意,剑下莫留人!”曾柔荑听了,才放心。郭二起身,过去将蚕丝布掀开,只见曾柔荑
圆脸蛋,身上还有一股沁香的味道,忍不住就抱起,在红绡帐里彻夜颠鸾倒凤。
次日,郭二就在西市长街大摆宴席,迎娶曾柔荑。郭敖、耶律蒙尚都来捧场。耶律蒙尚因匡铭恩死后,太守之职换任,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孰料皇上竟提拔自己的心腹,席间就对郭敖说道:“以后黑白两道,你可得替我多兜着点。”
郭敖也不敢含糊,笑回道:“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总得让皇上高兴了。否则,你我枉为人臣,辜负了这大好的江山。”
耶律蒙尚一听,忽而觉得郭敖变了个人似的,有些不满,但又不敢表露,闷了一口酒,改口敬称道:“太守之言,我自当谨记,以后听随太守吩咐就是了。”
郭敖听了,笑道:“不敢当,你还是我主子。只不过,还是得拿到台面上来讲。若不然,徇私舞弊,我不好向皇上交差的。”
耶律蒙尚听其张嘴闭嘴,就拿楚天玄来压人,早已是心中不畅快,因酒过三巡,托辞不胜酒力,就离席了。回到府邸,管家名唤展琅者,出来迎讶。这展琅不是别个,恰是展蓬的胞弟。见主子心气儿不顺,展琅一边走,一边俯身就问道:“宴席未撤,主子怎么就回来了?”
进了大堂,耶律蒙尚坐下来,顿时怒拍桌案,道:“真是白养了一个奴才!那么多年的交情,皇上一个封赏,他就不知道自个姓什么了。眼里没人也就罢了,还跟我打起太极来!”
展琅这才明白,是因为郭敖升迁为太守之事,因劝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不好做人的。以后凡有所求之处,主子只要肯开口,他还敢驳回不成?”
耶律蒙尚气犹未消,道:“你是不知刚才在酒席上,他那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气焰,简直快把我这个国舅给压下去了。我是心软,念在主仆一场,才没跟他计较,就是怕他蹬鼻子上脸,以后越发拿我不当回事了!”
展琅过来斟茶,递茶水给耶律蒙尚,道:“他眼里再没人,也不敢撩皇上的眉须。但凡他有一丝不到之处,主子向皇上说了,管叫他知道些厉害。这就叫‘一物降一物’,纵然是这府地的太守,也不敢十分跟主子过不去。”
耶律蒙尚一听,笑道:“言之有理。”蓦然,内外侍卫传话,说天湖村有信使过来。展琅听了,忙就退出大堂。耶律蒙尚慌忙叫请信使进来,也不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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