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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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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怒杀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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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日,上官天俊带了一队人马,亲自到了逍遥湖,湖畔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间茅草屋,虽然简陋,却不凋败。其时,正值孟春的节气,遍处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更兼茅檐前后竹林隐隐,凤尾森森,湖面清风徐来,波澜不惊,飞驰薄纱似的轻烟,不觉令人仿佛身处桃源之境。

    上官天俊因见湖水上,逍遥阁中无人,心下猜疑庞绾就在几间茅屋里,于是命一队人马在外候着。自己站在栅栏门口,但见庭院内,只有一条小径通往正堂门口,两侧皆是馥郁花丛,蜂蝶争舞,别具芬芳之韵。正堂门口是开着的,上官天俊朝屋内唤道:“请见大司马逍遥子!”一连唤了三次,不见人影。上官天俊只得推开栅栏门,踱步踏入小径,将要到正堂门口,忽而丛屋内飞出一人,独留一臂,手执冷月青锋剑,朝上官天俊刺了过来,道:“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上官天俊陡见是庞绾飞了出来,不知何故,提着冷月青锋剑就刺了过来,一边闪躲,一边说道:“连日不见,逍遥子怎么不识人了?”赶着又说道:“皇上有令,请逍遥子回宫面圣。”

    庞绾忽而落地,收剑入鞘,将腰间酒壶提了起来,大灌几口,道:“皇上是谁?与我何干!”

    上官天俊见庞绾似乎是醉了,又像是真的不认人,俯身拱手笑道:“逍遥子可以不认得我,然而曾经妙思献策,暗渡鸿沟,跟随上君辗转于天湖村,为忠心护主而断臂,誓呕心沥血方尽瘁,可谓是厥功甚伟,怎么今儿连皇上也不认了?”

    庞绾乜斜着眼,不屑道:“我乃平庸之辈,哪里来的功绩可言?你是什么人,敢来此狂吠,休要多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罢,又将冷月青锋剑抽出,直指上官天俊。

    上官天俊自从庞绾向楚天玄献策,离开天玄寨,暗渡鸿沟之时,就心生芥蒂,又不满他的桀骜之气,由来既久,此刻因隐忍不发,故意说道:“当今皇上有请,逍遥子何不赏个薄面,我也好回去交差。”

    话音未落,蓦然一道剑气削来,将上官天俊的冠带一劈为二,但见庞绾又灌了一口酒,道:“逍遥之人,平庸之辈,草民唯以无极而生,并无极而死,真不知皇上是谁!”

    上官天俊吓出一身冷汗,不禁摸了一下头顶,慌忙退出,命一队人马匆匆离开逍遥湖。到了太昌宫,上官天俊即刻去冥空苑觐见皇上,先如实禀报。楚天玄一听,并不震怒,而是惊谲,问道:“这逍遥子真的不认识朕了吗?”

    上官天俊回道:“微臣斗胆,向皇上进言。”

    楚天玄道:“有话不妨直说,朕不会怪罪与你。”

    上官天俊道:“逍遥子身为朝中重臣,皇上为顾念其情,才放其归隐,偏安于逍遥湖。然而,朝堂之上早有非议,既无事君之片刻,却敢自闲情逸致,苟领俸禄之长久,实乃有违朝纲,此其不忠之举一。今皇上遇事,命微臣前去传召,因敬重其侠义之风,用了一个‘请’字。然而,逍遥子却装疯卖傻,不认我也罢了,却连曾经出生入死、共襄大业的皇上也不认了,此其不义之举二。逍遥子乃江湖显人,早已名贯天下,却放荡不羁,藐视凡尘,此其不仁之举三。皇上心系苍生,从天国以来,一直是为国为民,何曾断歇,今皇上遇事求请,逍遥子却不肯归朝,桀骜不驯之极,此其不敬之举四。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不敬的浪子,要么不用,若用必令其全心臣服,否则何以正朝纲,何以治家国?”

    楚天玄闻之,犹豫半晌,道:“依丞相之言,该如何?”

    上官天俊进言道:“逍遥子无视朝纲,皇上若降罪,恐怕不忍心。况且,逍遥子在江湖上名望极高,若杀了他,势必有一场腥风血雨,不如及早罢黜,任其归隐。”

    正说着,忽而门外冷子枭求见。楚天玄恩准,小九儿带着冷子枭进去。冷子枭垂侍于旁,说道:“微臣听说丞相请逍遥子而不得,不但有违朝纲,更是亵渎天子之仪。微臣斗胆,向皇上进言,请求处死逍遥子。”

    楚天玄一听,道:“这人请不来,朕顶多免其职务而已。倘若赐他死罪,于情于法,都说不过去。”

    冷子枭道:“稍早之前,微臣就向皇上提醒过,逍遥子其人,既不可用,也不当留。他在江湖上的地位颇高,又跟随皇上征战八荒,所谓功高震主,后患无穷。”

    楚天玄看了一眼上官天俊,说道:“怎么两位师父一阴一阳,同出一门,意见却不一?朕倒忽而想起了澹台尊老,两位师父若谁能请了他来,朕何必在乎一个逍遥子?”澹台誉白早已不问尘世,云游四海,飘忽不定。上官天俊与冷子枭两个听了,垂首不言。楚天玄转身,对冷子枭道:“今年是大玄天朝头一次秋试开科,朕需要可用之才。”一面走向案台坐下,道:“朕明日起驾,亲自去逍遥湖请他。”

    冷子枭道:“皇上怎可屈尊去那样的地方?”

    楚天玄一摆手,道:“不必说了,朕意已决。”

    稍时,上官天俊与冷子枭退出。上官天俊瞥了一眼,道:“你今儿来的可不是时候,提出的意见也不合时宜。”

    冷子枭道:“你我多年跟随他,出谋划策,才有今日之天下。我恳求他杀了逍遥子,也是为皇权着想。”

    上官天俊道:“可你没为苍生着想!”一面叹道:“你这样,早晚会引祸上身的。并且,今时不同往日,你的身份不同了,有些话尽可藏在肚子里。”语讫,甩手就走。

    冷子枭没反应过来,恍惚了半天,才明白,见上官天俊远去,欲言又止,顾自心中嘀咕道:“真的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面也匆匆离去。

    次日,金銮殿上,楚天玄言及要御驾前去逍遥湖,众臣纷纷谏阻,只有上官天俊和冷子枭两个站着不语。八大财佬亦在其列,乔大更是用头撞柱,以死劝阻,道:“浪子之徒,无事君之心,不足与之同朝,皇上若执意请逍遥子回来,我今儿就死在这金銮殿上!”

    楚天玄忙命禁军侍卫拦住,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来威胁朕的吗?你们谁能体谅朕之苦心?”一面道:“各位爱卿忠心护主,虔诚之意,朕就领了。”说罢退朝,即刻起驾出宫,卫北襄亲自带队随护。上官天俊、冷子枭、段休,以及八大财佬也都跟着。

    一时,几百人的队伍,恭肃严整,辇驾到了西市长街。楚天玄正闭目养神,不意前面横着的一条街巷里传来一女子哭嚷的声音,并有一男子求饶道:“春耕岁始,小人家只以稼穑为生,积蓄不多,实在缴纳不起。请大人宽限数月,等收成一到,自然如数缴清。”

    却听一人吼道:“我给你宽限?谁给我宽限?我告诉你,这是天子脚下,谁敢跟皇上打马虎眼?你不缴税,那就拿你的女儿,来做抵押。”

    楚天玄恰好经过,听得清清楚楚,忙睁开眼,叫车辇停下,抬脚走了下去。卫北襄列队,齐刷刷跪下。段休却似惊魂,额头冒出冷汗来。楚天玄踱步,走进街巷,转角见一队衙差,为首者恰是郭二,正押着一位老汉,旁边还有一位清艳的女子。楚天玄因要见庞绾,穿的是素服,那队衙差不认得,见一人过来,忙从腰间抽出大刀,吼道:“闲杂人等,可别管闲事。”

    郭二因曾在天湖村上君的府邸揽过事,认得楚天玄,却不料他会这个时候出宫,吓地忙松了手,两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抬手战战兢兢迎道:“不知皇上驾临,请恕小人之罪。”

    那队衙差一听是皇上,忙将大刀丢了,纷纷跪下迎拜,直喊皇上万岁。老汉和其女儿听见是皇上,不知其意,跪着也不敢多嘴。

    在天湖村时,楚天玄因府上人多,并不认识郭二,俯身仔细认了认,问道:“你是哪位差爷?”又指着老汉和女子问道:“这二位犯了什么罪?”

    郭二谨慎回道:“小的是太守府衙里的当差,奉太守之令,催缴税款。”因看着老汉,道:“这户人家公然违抗,拒不缴纳,实乃刁蛮之民,故此欲押送至府衙,听候太守发落。”

    楚天玄暂且隐忍,回头道:“丞相和大司徒过来!”上官天俊不知为何事,起身过去。段休却是个明白人,颤颤惊惊地迈步过去。楚天玄劈头盖脸,直问到上官天俊跟前,道:“朕什么时候颁布了这样的法令?”又扭头质问段休道:“朕已说过,免除百姓三年赋税,你就是这样糊弄朕的?”

    段休战战兢兢回道:“是微臣错会皇上之意,以为不计手段,只要充实国库则可。”

    话未说完,楚天玄丛一禁军侍卫身上抽出冷月青锋剑,怒道:“在朕的心中,百姓就是天,你还敢狡辩!”语讫,提着冷月青锋剑,就要刺向郭二。

    那郭二是怕死之徒,因知道太守匡铭恩与段休的关系,不肯轻易受死,忙磕头求饶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追缴之令,大司徒或许不知,只是太守自作主张。因此前些日子,在这西市长街,才有纵兵对峙之事。”

    郭二为求自保,原本是奉承段休之语,不料却无意之间,引出纵兵之事。段休听了,咬牙切齿盯住郭二。楚天玄闻之,忙收了剑,回头看着上官天俊,怒道:“好啊,朕成天被蒙在鼓里!”

    上官天俊吓得慌忙跪下,道:“微臣实在不知有纵兵闹市之事。”一面指着郭二道:“也许只是亡徒狂言,皇上不可轻信。”

    郭二这才知道原来楚天玄还糊涂着,趁机忙又磕头求道:“小的万死不敢乱说,当日之事,是耶律家族的两个兄弟,为关税分配不均纵兵对峙起来。而今历历在目,连皇贵妃都亲自来劝解了。”

    楚天玄气地吼道:“朕若不出宫,不知百姓之苦!朕若不出宫,不知犹有乱臣!”一面过去俯身,搀着老汉和女子起来,执手道:“朕深感惭愧,未能荃察百姓之忧!”老汉和女子倒从未见还有这样的君主,先是害怕,而后感念,因流泪不止,又要跪下谢恩。楚天玄伸手拦道:“朕之罪过,不敢受此大礼。”一面命人,将老汉和女子一起送回去。

    楚天玄且先按住心头之事,回身登上车辇,前去逍遥湖。郭二侥幸博得一命,眼见辇驾远去,才起身带着衙差,屁滚尿流地赶回府衙。

    到了逍遥湖,楚天玄蹬下车辇,命仪队在湖边候着,只留卫北襄跟随,直接从水上木桥渡过,穿过逍遥阁,到那一排茅舍的栅栏门外。楚天玄站了半晌,不说话。

    卫北襄素来对庞绾敬慕,不知此时为何见皇上来了,却不出门迎讶,心中疑惑,因小声对楚天玄道:“逍遥子为人不拘礼节,皇上乃仁爱之君,臣下倒有一法子,或可请见逍遥子。”

    楚天玄问道:“什么法子?”

    卫北襄道:“皇上可濯足而入。”

    楚天玄闻之,眉头一展,笑道:“你倒是机灵。罢了,且依你,试一试。”于是,将布靴脱掉,就近在湖边将脚洗净,跣足走到栅栏门口,向庭院内唤道:“无名布衣,求见逍遥子。”

    一语既出,果见正堂开了门,庞绾踱步而出,却是蓬头垢面,道:“放浪之子,但恐玷污上人。”

    楚天玄指着脚,笑道:“足下不藏,唯开怀坦诚。”

    庞绾见了,道:“寒舍薄酒,怕是招待不周。”

    楚天玄笑而不语,推开栅栏门,沿小径步入正堂。卫北襄握住卧蚕镇天戟,在门口侍立。庞绾接着,坐下来,只管斟酒,暂且不说话。饮至半酣,楚天玄举杯,才开口问道:“逍遥子曾经答应过朕的,随请随到,你在江湖上英名远扬,岂可失信于朕?”

    庞绾酒到嘴边,闻言即放下酒杯,思之良久,忽而起身离座,跪下说道:“逍遥子放浪之徒,不愿襄理朝政。恳请皇命,准我在此隐逸为民。”

    楚天玄放下酒杯,叹惋道:“朕身边不能没有你这样的良材!”

    庞绾将右手放在胸前,俯首说道:“天国之大,不乏青年俊才。逍遥子将入知天命之岁,实不堪为朝廷重臣。”

    楚天玄俯身,说道:“可如今是大玄天朝,逍遥子英名远播四海,江湖上慕名而来者甚多。把你放在这里,朕如何放心得下?即使朕不怀疑,朝中臣子也是逼得朕无奈。”庞绾闻之,即刻提剑,搭在右臂上,就要抹下去。楚天玄见状,忙伸手拦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庞绾道:“以免皇上为难,逍遥子尽可连右臂也断掉,残痪之辈,即使有心,也不能兴风作浪。”

    楚天玄即将冷月青锋剑夺了过来,道:“你这样,岂不是陷朕于不仁?”一面说道:“罢了,朕就答应你。但是,朕最后求你一件事。天湖村那边恐有兵变,逍遥子代朕走一趟,查出底细,回来向朕禀报。到那时,逍遥子是去是留,朕都不会勉强。”说罢,将剑端放在席前,起身走出正堂,穿过小径,到了栅栏门口且候着。

    稍时,庞绾出来,理好装,洗净面,换了个人似的,向楚天玄作揖道:“逍遥子这就去天湖村打探。”语讫,纵身一跃,消失在天际里。

    楚天玄这才将靴子穿好,渡木桥,穿过逍遥阁,回到车辇内。一时,回到天国府地,楚天玄摆手向卫北襄示意。卫北襄下了马,走到车辇前听命。楚天玄令道:“起驾去府衙!”卫北襄领命,即带着仪队向府衙而去。到府衙门口时,匡铭恩却早已带着衙差,列队跪着迎候。楚天玄蹬足下辇,看了一眼匡铭恩,问道:“你就是太守?”匡铭恩应了一声“是”。楚天玄回头问上官天俊道:“怎么这个太守我从来没见过?”

    上官天俊回道:“天下初定,皇上事政冗杂,不及备选,这人是大司徒亲自举荐来的。”

    楚天玄走到匡铭恩跟前,道:“大司徒举荐你,那你必有过人之处。”一面就唤冷子枭过来,道:“朕对中土文瀚不通,听说有一本《论语》可治天下,你就试一试他的深浅。”

    冷子枭想了半天,摘出一句,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且问何为德政,怎样为之?”

    匡铭恩压根就不知道尚有《论语》一书,支吾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楚天玄从禁军侍卫身上抽出冷月青锋剑,立时将匡铭恩刺死。可怜匡铭恩眼看着段休,只喊出“救我”,吐血倒地而亡。段休早已吓得两腿酥软,跪在楚天玄的跟前。楚天玄怒道:“说,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段休瑟缩回道:“是微臣的小舅子。”

    楚天玄提着剑,登上衙门口的台阶,说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思廉政,攻乎异端,是朕绝不能容忍,绝不可姑息的!”语讫,也不进府衙,下台阶,登车辇,径回太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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