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日,楚天玄与大臣商议,设州郡,进一步集权管制。又过三日,册封敕令下来,命庞绾为大司马,段休为大司徒,上官天俊为丞相,冷子枭为国子监祭酒,伍行风为大都督,耶律浑穹为骠骑将军,熊云詹为车骑将军,朱向南为左将军,段文野为右将军。其余各文武官职,包括耶律蒙尚和八大财佬在内,都有分封。一时,圣旨传到天湖村,冷子枭得知,顿时心灰意冷,因跪下不得不接旨。
传谕的人正是禁军侍卫副统领秦咸,待冷子枭接了圣旨,因说道:“皇上另有一道口谕,请太阴师即刻随我回朝,筹划学府之事。”
冷子枭有些扭捏,问道:“皇上没有说谁来顶替我吗?”
秦咸笑道:“这个无须太阴师费心,皇上自有安排。”
冷子枭又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秦咸道:“即刻动身。”
冷子枭似憋了许多的话,一时发泄不出来,临走时先去与女儿冷艳芝作别,再与伍行风告别,因嘱托道:“女儿交给你,我放心。但是,这天湖村乃军防重地,而今玄武升任大都督,那是皇上信任你,不可半点粗心大意。”
伍行风点头,与冷艳芝一起,送了一程。不日,冷子枭到了天国府地,即刻进宫,见了楚天玄,跪拜请安。楚天玄忙笑道:“师父就不必见礼了。”
冷子枭起身,就问道:“皇上这么着急召我进宫,是为何事?”
楚天玄道:“今天下初定,我想请师父回来,筹办学府,期年应试,任贤选能,为国家储蓄栋梁之材。”
冷子枭道:“皇上之命,我不敢不从,只是我与太阳师跟随皇上收复天国,从来只知行军运筹,至于教化之事,恐不是我所长。”
楚天玄听明白了,问道:“师父是不是觉得,封一个国子监祭酒,是屈才了?”
冷子枭忙退一步,俯身回道:“不敢。我的意思,是要取人之长而用之,避人之短而藏之。皇上若真着急筹办学府,我可举荐一人。”
楚天玄问道:“是谁?”
冷子枭答道:“逍遥子庞绾。”
楚天玄笑道:“此人不可,我已命其为大司马,并且不日他就要离开太昌宫,暂且去逍遥湖静养些时日。”
冷子枭不解,问道:“怎么,逍遥子是哪里受伤了?”
楚天玄摆手道:“不是师父想的那样。”一面又说道:“这种不羁的浪子,强留不住。不用,又觉得可惜。”
冷子枭一听,就知道那庞绾是要急流勇退,因想起当初力谏楚天玄强渡鸿沟之事,忽而就有一种醋妒生起,遂说道:“这种人,既然用不了,也不要觉得可惜。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再召回宫内,哪怕令其做个闲官,也不要让他到处流浪。”
楚天玄道:“这是怎么说?”
冷子枭暗示道:“只怕逍遥惯了的人,终会不服朝廷的管辖,到时候在江湖上再掀起波浪,皇上难道就不怕吗?”见楚天玄有些犹豫,又跟进说道:“当初是他力谏撤出天玄寨,皇上又将他的爱徒青龙留下坚守,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皇上下的一步险棋,好为将来挥师中土做点文章……”说到这里,忽而太阳师上官天俊进来。
楚天玄忙打断,问上官天俊道:“曾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上官天俊可以自由出入楚天玄的书房,才在外面将冷子枭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只装作不知,因回复楚天玄道:“还是得由人拉着灌食,瘦了很多,大体无恙。不过……”忽而止住。
楚天玄道:“但说无妨。”
冷子枭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只得站一旁候着。上官天俊接着说道:“净灵王宫那边押过来许多的杂丁小厮和丫头们,其中有一个叫可儿的,要死要活的。”
楚天玄道:“给她一口酒,就让她死去算了。”
上官天俊道:“若是每一个人都那么闹,每一个都赐死,往后可不好留住曾夫人。依我之见,不如分给各大臣府邸,做下使的奴仆,也是积阴鸷的事,一则缓解刑牢的压力,二则对皇上的名声也大有裨益。而且,那个叫可儿的曾是斑泪竹的丫头……”
只听到这里,楚天玄动了心思,忙打断问道:“宫中选秀女之事,进展如何?”
上官天俊回道:“都是从各地州郡府衙官宦人家充选进来的,知根知底,又德才兼备,不日可由皇上亲自筛选,以备后宫。”
楚天玄听了,甚为满意,因说道:“本朝本州本府,若无才女可选,可以格外开恩,从刑牢里充数,关键是要德才兼备!”
上官天俊会意,领旨道:“这是皇上隆恩。”一面又说道:“再有,耶律蒙尚那边对于封赏,似有微词。”
楚天玄皱眉道:“他说什么了?”
上官天俊道:“他说皇上似乎忘了一件事,这大玄天朝有一半是他的。”
楚天玄瞅了一眼冷子枭,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上官天俊道:“还好他只是酒后之言,等酒醒了,也就知道错了,待在府里,连日来也不上朝。”语讫,退了出去。
冷子枭被冷落了一旁,半天不敢吱声。楚天玄见上官天俊出去,忙对冷子枭道:“你接着说,方才说到哪里了?”
冷子枭忽而竟有些不知所措,忙回道:“方才说到皇上挥师中土……”
楚天玄又打断道:“不对,不是这里……师父是说逍遥子分明知道……”
冷子枭又退了一步,道:“逍遥子知道与否,我不敢肯定,但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猜不透皇上的心思。皇上设一棋局,让青龙迷入其中,落得而今发配边疆的地步。管荛之死,虽说是逍遥子所为,但青龙却不这么看,他将所有罪责都归咎给皇上。逍遥子因此自始至终都心怀愧疚,但为了天国,他不得不忍让。逍遥子可以一日慑服于皇上的恩威,百日之后,可就难说了。而今,皇上轻易放他出宫,实在过于轻率。”
楚天玄听了,停顿半晌,才说道:“不对,还是不对。”一面转身问道:“师父对逍遥子这般不放心,为什么还要举荐他呢?”
冷子枭道:“皇上不拘一格,任贤选能,实乃千古一帝。逍遥子为人放浪形骸,但骨子里侠义之风却非常人可比,我所以才举荐逍遥子,正好可以约束于他。”
楚天玄道:“我倒觉得逍遥子不及师父合适。师父乃中土人士,听说中土文瀚似海,群星拱之。师父可不要推辞,我再没有人选了。”
冷子枭因不放心天湖村,道:“可是我走了,天湖村那边怎么办?”
楚天玄笑道:“我觉得那边有玄武就够了。”
冷子枭忽而想起那日密林里,在管荛坟前迷迷蒙蒙听到的话,一时又不敢说,也不好说,因不敢违拗,只得暂领国子监祭酒之职,退到门口,却见上官天俊站着没有走开,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还没走?”
上官天俊笑道:“我不走,是怕你出不来。”
冷子枭不解道:“我怎么就出不来了?”
上官天俊提醒道:“皇上不是傻子,有些事不需要你做,有些话也不需要你讲。你可以做他的左膀右臂,但千万别爬进他的内心深处。你敢去琢磨皇上的心思,真的是吃了豹子胆了!”
冷子枭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俩换个位置,你也就不这么说了。”
上官天俊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俩共事二十多年,再看在师父的份上,我才要提醒你的,那天玄寨的事,你最好不要再提了。至于挥师中土,你心里明白就是了,何必要讲出来,岂不是让皇上难堪?”
冷子枭闻之,才悟过来,道:“这么说,你也看出来了?”
上官天俊直摇头,笑道:“不,我是猜的。你就好好的教书育人,这也是国之大计,不可小觑的。试想,将来你可能是哪位太子的先生呢?”
冷子枭道:“你我既已共事二十多年,我今儿却突然发现,有些认不清你了。”
上官天俊正要开口说话,忽而楚天玄出来,见到两位师父,正色道:“这宫中可不比外面,而今也不同往时。”一面对上官天俊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曾夫人。”上官天俊领命退下去。楚天玄又对冷子枭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师父的忠言我还是会听的。”冷子枭不敢则声,亦是领命退下去了。
楚天玄即又转身进了书房,传召一位太监执事,名唤小九儿,问道:“后宫那边迩来如何?”
小九儿是从俘虏的贼寇里面选出来的,本姓蒯,名寻九,恰是蒯通的胞弟,年方二十,为了活命,不得已净身。其为人倒也虔诚忠厚,自从跟了楚天玄,日夜悉心服侍,不曾半点纰漏,此时见皇上传召询问,忙俯身回道:“还是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是皇后好像不知跟谁吵了一架。”
楚天玄闭目,舒了口气,道:“小九儿,你是我从俘虏堆里选出来的,按理来说贼寇可恨,我该不放心的。可是,你跟了我这些天,我偏偏有些舍不得了。”
话说到这里,小九儿忙跪下,道:“皇上乃有道明君,千古一帝,所以才令四方臣服。小的出身微寒,偏逢皇上厚爱,不敢有丝毫怠慢不敬之处。况且,臣随主命,这是小的的本分。”
楚天玄睁开眼,道:“平身吧。”小九儿忙起来。楚天玄问道:“那个蒯通是不是你哥哥?”小九儿答应“是”。楚天玄又问道:“那他的忠诚有你这样的几分?”
小九儿回道:“小的不敢妄猜。他是他,我是我。小的只知道,既已选择了一个主子,就要一心侍奉到底。”
楚天玄便不再问了,命小九儿退出。小九儿俯身退出,且在门外候着听令。次日,楚天玄即又册封耶律沫然为皇贵妃。是夜,楚天玄临幸伍天沁,到了后宫,先是撞见喜儿。喜儿闪躲不及,只得垂首站着。楚天玄双手别在后背,问道:“皇后可在?”
喜儿回道:“才过去与皇贵妃说话,不知多久回来。”
楚天玄疑道:“这黑灯瞎火的,去说什么话。”
喜儿回道:“说是去贺喜,奴婢并不清楚。”
楚天玄拖着手,伸到喜儿的额头前,撩了一下头发,道:“明儿升你做昭容如何?”
喜儿吓了一跳,慌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楚天玄笑了笑,不搭话,且往屋里走,但见红儿与程潇潇两个正在铺床熏香。程潇潇身披翡翠衣,楚天玄见其腮边一抹香竹似绿蜡,猛然想起灵潭受洗时身穿翡翠霓裳的斑泪竹,因掸了掸龙服,往椅子上一座,自己倒茶喝起来。
红儿与程潇潇两个看见楚天玄,忙都停了手脚,跪下告罪道:“奴婢们该死,不曾见得皇上驾临。”
楚天玄并不怪罪,对红儿道:“听外面喜儿说,皇后找她妹妹去了。她是平常就去的,还是今儿想起来了,才去的?”
红儿答道:“迩来听说妹妹身体染恙,闲暇之时,皇后抽身就去探望皇贵妃的,一月以来,不曾漏过一天。”
楚天玄抿了一口茶水,又问道:“皇后过去了,你们做丫头的,平时也不跟着的吗?”
又是红儿开口回道:“皇后去哪里,奴婢们是必跟着的,就怕有个话要来回。今儿,是皇后体恤奴婢们,叫奴婢们不必跟着,看着时间就歇下,说是那边有体己话,也不知要叙到什么时辰。”
楚天玄起身,走到红儿跟前,道:“春寒未过,你拿件披风过去一趟,也别说我请的,也别说我在等着,见她们姐妹们说完了话,你跟着回来就是了。”
红儿多余说了一句,道:“怕是皇上着急,耽搁了明日的早朝。”
楚天玄道:“难不成她俩还要说一夜的话?”
红儿不敢再说了,起身拿了一件披风,俯身退出去。楚天玄见红儿退出去,又走到程潇潇跟前,笑道:“你平身吧。”程潇潇不知何意,慢吞吞地站起来。楚天玄退身坐了下来,盯着程潇潇。程潇潇不敢抬眼正视,仿佛觉得被一头饿狼缠住了。楚天玄又掸了掸龙服,道:“你过来,我问你一些话。”程潇潇仍是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楚天玄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曾经的斑泪竹,那种美若天仙,遗世独立的品格哪里去了?”程潇潇不敢回话。楚天玄又道:“是不是因为我当了皇上,你们一个个的都怕起来了?”
程潇潇才慢吞吞回道:“皇上是天之骄子,金贵之躯,人人不是怕皇上,而是敬服皇上。”
楚天玄却突然莫名恼了,站起来怒道:“可是我分明觉着一种孤独!我要你们敬服我了吗?你们终究还是怕我!”一边情不自禁就抓住了程潇潇的手,不住地说道:“你看着我,我不是皇上,我还是曾经的天国上君,我还是那个为天国带着四方百姓寻求耕耘之术的农夫!”一面伸手就抚摸着程潇潇的鬓发,道:“你还是像以前那么的美,那种纯洁无暇的美!”
程潇潇吓坏了,忙搡开道:“奴婢是有夫之妇,恳请皇上自重!”
楚天玄一听,更恼了,道:“有夫之妇?你怎么能跟那种饮血狂魔媾合,他不配,我明儿就要杀了他!看看这后宫,奢华富丽,似乎就是专门为你而建的。”一边说,一边就往程潇潇身上拢。
程潇潇吓得不住后退,又绕着柱子不住求饶,道:“皇上不要这样,皇后说话就要回来的。皇上不念奴婢卑微之身,也请看在皇后千金之躯,放了奴婢。”
楚天玄哪里肯依,伸手一把抱住了程潇潇,道:“她管得了你们,还想管住我不成!”一面宽衣解带,又撕开程潇潇的衣服。
程潇潇拼命用手挠,已是泣不成声,哭道:“求皇上饶了奴婢,我已有了身孕!”
楚天玄闻之,如似五雷轰顶,忙推开程潇潇,傻了眼,话也不说,匆匆离开。到了门外,不见喜儿人影,楚天玄也不及追问,传小九儿一起离开后宫。稍时,伍天沁却从栏杆外起身,拨开灌木丛,惊愕地看着楚天玄远去的模糊背影。喜儿与红儿紧跟着出来,都不敢说话。原来,方才伍天沁跟耶律沫然说完话,见红儿带着披风来了,就笑道:“不是叫你们看着时辰就歇下么,这会儿的工夫,又来管我似的,活像个小鬼!”
红儿一面担心皇上那头,就开口照实说了,道:“皇上来了,命我带披风送过来的。”
耶律沫然一听,也笑了,道:“这个死鬼,自打当了皇上,就没一天离开过你的。你还不快去,那边等着急了呢!”
伍天沁寒暄了一句,道:“妹妹可要好好养身子,春寒天气,别受凉了。”
耶律沫然笑着称谢,起身送伍天沁出去。出门穿过抄手游廊,尽头处就到了,但见喜儿在门口守着,惊恐万分。伍天沁见状,问道:“怎么了?”喜儿不敢回话,伸手往屋里指。伍天沁不知何事,正想推门进去,猛然听到程潇潇哭求楚天玄放过之语,顿时心灰意冷,忙缩开手,领着红儿与喜儿躲到栏杆外,一直到楚天玄生气推门出来。见楚天玄离开,伍天沁起身出来,一时又不知道进去与否,因忙回头对红儿与喜儿道:“今日之事,你两个就当没见过,传出去可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红儿与喜儿慌忙跪下,唯唯诺诺,点头领命。伍天沁伸手要推门进去,忽而又缩手,只在门口旁边站着。稍时,程潇潇理好装,推门出来准备叫喜儿,不料却见伍天沁正站在门旁,吓得慌忙跪下不知所措。伍天沁却满脸堆笑,伸手扶起道:“妹妹这是干吗?我刚回来正准备推门呢,你就出来了,想是知道我回来了,来接我呢。这可足见姐妹情深,都感应到了。”
程潇潇忙也笑着往里让,道:“正是姐姐说的……”慌忙又改口道:“皇后心念着奴婢,奴婢深感荣幸。”
伍天沁忙打断,正色道:“以后还是以姐妹相称,才是你我的心意,否则我要生气了。”
程潇潇不敢不从,道:“谢谢姐姐。”
伍天沁笑着牵程潇潇的手,道:“这就对了嘛。”一面回头问喜儿道:“听说皇上来了,他人呢?”
程潇潇一听,忙低头,心乱如麻。喜儿故意掩饰,回道:“皇上是来了,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兴许是明儿要上早朝,等不了。”
伍天沁点头,携程潇潇一起睡下了。自此,伍天沁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程潇潇。程潇潇却默默感念,嘴上称呼姐姐,实则还是把自己当作奴仆,悉心服侍着伍天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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