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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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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三请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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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来赴宴的人中,另有段休和八大财佬。这八大财佬各带着八个国色天香的胞妹,分别是乔亭、洪莲、胡也卿、栾凤、柳灵虞、蔡香窕、荀甜馐、秦姘。其中,乔大还有个胞弟乔蕃,秦幺有个兄长秦咸,也都来了。这两个人因当初朱向南聚拢五十万兵马时,出谋划策,颇有建树,在卫北襄被擢拔为禁军侍卫统领时,楚天玄同时将此两个人封为禁军侍卫副统领。因为段休和八大财佬在财力上的鼎力相助,楚天玄席间敬酒,自然少不了他们。待敬酒毕,楚天玄已是醉得不堪了,不意就倒在了桌子底下。耶律蒙尚与众人看见,纷纷大笑,即命卫北襄将楚天玄送进皇宫。

    卫北襄得令,亲自护送,全程戒备,一直送到后宫门口处,才传唤太监执事将楚天玄送到洞房门外。伍天沁蒙着红盖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疑心起来。忽而门口太监执事禀报皇上来了,伍天沁慌忙自个就把红盖头掀开,起身跑去开门,只见楚天玄耷拉着脑袋,像是喝醉了,因搭手搀扶着楚天玄进来。太监执事们将门掩好,齐退下。

    楚天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到了哪里,等到坐了下来,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红绡帐里伍天沁莹润的脸颊,衣服也不脱就扑了上去。伍天沁与楚天玄虽未有夫妻之名,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因用手挡着,嗔道:“你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去门外吐完了再进来!”

    楚天玄自从当了天国的皇帝,难得有如今这般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犹如站在云峰之巅的独领风骚的劲头,此时见伍天沁阻拦不从,又是趁着醉意,伸手就死死抓住伍天沁的手,道:“怎么,我这样你嫌弃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今的皇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曾经的天国,没有一样东西不是我的!你敢在我面前违拗,是要抗旨不遵吗?”

    伍天沁从没见过楚天玄这样对自己,先是惊讶,然后愤怒,一脚把楚天玄踹到了床下面,道:“皇上怎么了?皇上也是人!都说男人得势是条狼,有权更猖狂,我看是真的!趁着酒还未醒,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叫人把你拉到金銮殿,看看你这浪样!”

    楚天玄被踹的生疼,再一听,才认出是沁儿的声音,吓得失魂落魄,因佯装醉意未醒,忙滚到了门外。等了半晌,伍天沁不出声。楚天玄也不敢进去,只得干站着,恰又是春寒的气候,冻得浑身瑟缩。这样一直到了后半夜,红儿才带着喜儿回来,忽而见到皇上,两个人慌了神,忙跪下行礼。

    楚天玄见到喜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因故作镇定,对红儿道:“皇后都待了一晚上了,你们这做下人的才回来?”

    红儿惊慌失色,忙回道:“那酒席早就撤了的,我两个因还要四处监察守夜的,怕有人偷懒,所以捱到现在才回。”

    楚天玄也懒得问,又说道:“你两个敲一下门,看皇后答应与否?”

    红儿不知道楚天玄在搞什么鬼,只得照着吩咐,起身去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答应。楚天玄不耐烦了,叫红儿和喜儿两个都退下,一面亲自敲门,求饶道:“我都站了一晚上了,知道错了,也该让我进去了。”

    红儿听了,才猜出个大概,因抿嘴偷偷地笑,带着喜儿又退下去了。喜儿因想起先前的事,一直不敢出声。红儿见状,就好奇问了一句,道:“你怎么了?”

    喜儿怕别人知道,有损皇上的威严,因摆手说道:“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吓着了。”

    红儿笑道:“这个皇上呀,你竟不必怕他。其实,有降得住他的人,就是咱们的皇后。你想想,姑娘之前待咱们怎么样?姑娘当了皇后,待咱们还是一个样。这样的主子,不颐指气使,还体恤下情,再找不着的。”

    喜儿一笑,敷衍过去了。

    红儿与喜儿两个走后,蓦然开了门,伍天沁披着貂裘,支着一脚,斜倚在门框上,说道:“怎么,是酒醒了,还是想明白了?”

    楚天玄冻得难受,先不说话,直往屋里钻,又往床上拢,将被褥一掩,只露出个头来,嬉皮笑脸道:“你也罚的人够了,我一个九五至尊,半夜站在门口等你,让人看了怎么说。”

    伍天沁坐了下来,道:“怎么说?嘴长在别人的脸上,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是人就说人话,是鬼就说鬼话!一个堂堂的九五至尊,喝醉了酒,说的是什么话,你自个大概是忘了!”

    楚天玄故作不知,笑道:“我说了什么,真忘了。你就当是酒后狂言,大人有大量,别计较就是了。”一面就催道:“快过来,一起暖和着。”

    伍天沁这才软下心来,脱了貂裘,往床沿一靠,那楚天玄就伸出手来。伍天沁忙挡住道:“你先别碰我,我还有话要说。”

    楚天玄道:“名分也有了,皇后也封了,你看一般人我忍让过谁的?差不多得了,怎么没完了?”

    伍天沁歪在枕头上,道:“你别生气,先听我说完。”

    楚天玄顺势搂住伍天沁的腰,笑道:“你说,我听着。”

    伍天沁道:“我听说程妹妹来了,关在不知哪里的。”

    楚天玄一听,问道:“你什么意思?”

    伍天沁道:“我想去探监。”

    楚天玄松开手,道:“这可不行。”

    伍天沁问道:“怎么就不行?”

    楚天玄道:“其他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不行。首先,斑泪竹是古天煞的夫人,你去看她,朝文武大臣会怎么议论?其次,倘若我答应了,那就是默许后宫干政,这个口子是开不得的!”

    伍天沁想了想,道:“古天煞死有余辜,我不知你还留着他做什么。但是程妹妹曾是天国的人,为人怎样,你心里清楚,她不过是让爱蒙蔽了。倘若我去看她,有失身份,那么可否传她进宫,多年的姐妹情意,不能说没就没了。”

    楚天玄不满道:“她若顾念多年的姐妹情意,怎么会嫁给一个饮血狂魔!你怎么说都有理,可是你想过没,她的哥哥青龙早已变了节,是天国的仇敌!我若在这件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来怎么面对朝中大臣的非议?”

    伍天沁道:“谁跟你说她哥哥了,她哥哥怎样,我管不了,但是你们不能治程妹妹的罪,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楚天玄道:“一个是她哥哥,一个是她夫君,她怎么摘得干净,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伍天沁道:“她需要摘什么?她是杀人了,还是越货了?不管怎样,我得见她一面。”

    楚天玄拗不过,道:“罢了,我明儿安排就是了。”一面道:“这已经后半夜了,该歇息了。”语讫,宽衣解带,睡下了。

    次日,到了午间,由两个禁军侍卫押着程潇潇,一直到后宫门口。太监执事本想接着去引路,忽而红儿过来,说道:“皇后有旨,要我来接程姑娘进去,你们都退下去。”太监执事们纷纷退出。红儿看了一眼,就牵着程潇潇笑道:“早就听皇后提过你,说你是天国四大风化莲使里最小的,也是最乖巧的,心里喜欢的了不得。”

    程潇潇不敢搭话,很是矜持,一路紧紧跟着红儿,先是穿过仪门,再渡过一条跨越湖中心的木桥,然后过了抄手游廊,展眼就是御花园。其时,伍天沁正端坐于避风亭内,有四个丫鬟垂侍,其中就有喜儿。看见程潇潇来了,伍天沁忙站起来,过去牵手。程潇潇低着头,不敢正视,吓得慌忙跪下。伍天沁就知道,两个人之间似乎隔了一道厚厚的墙,因有许多话要说,除了留下红儿和喜儿伺候,让旁人都退下去。伍天沁伸手扶起程潇潇,道:“快起来,姐姐可受不起妹妹这大礼。”一面,就往避风亭里让。程潇潇不敢入座,只是站着。伍天沁拉着道:“妹妹怎么了,难道不想跟姐姐说说话?”程潇潇不吱声。伍天沁就起身,说道:“妹妹要是这个样子不待见我,那我也站着陪妹妹。”

    程潇潇慌得又跪下,颤颤巍巍地回道:“皇后乃千金之躯,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伍天沁听了,忽而有些伤感,道:“咱们还像以前那样,以姐妹相称,不是很好吗?我不把你当成奴婢,你也别把我当成皇后。我好不容易求了皇上,才能与妹妹见上一面,妹妹这样,岂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

    程潇潇仍是跪着,却忽而哭了,道:“姐姐是千岁的皇后,妹妹是卑贱的罪人,不是我不想像从前那样,而是我没脸面见姐姐。姐姐位高权贵,一心还不忘落难的妹妹,我已是感恩不尽了。”

    伍天沁一听,不禁也抹起泪来,伸手又扶起程潇潇,道:“你可别再跪着了,我也受不起。既然妹妹还想着从前,那就别跟我见外。”一边说,一边牵着入座。

    程潇潇这才坐下。红儿与喜儿忙过来斟茶,一个递给程潇潇,一个递给伍天沁。程潇潇刚抿了一口,说道:“妹妹有一事相求,还请姐姐……”说到这里,忙起身改口,道:“还请皇后……”

    伍天沁道:“哎呀,你坐下。这里没外人,咱俩就是姐妹。”

    程潇潇坐了,还是觉得别扭,道:“虽然这样说,可我还是不敢冒犯了姐姐的威严。既然姐姐诚心与我见面,我有一事不得不求姐姐帮忙。”

    伍天沁问道:“你只管说,什么事?”

    程潇潇犹豫半天,不知是当说不当说,忽而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摊了出来,道:“我原想有机会来见皇后,抱着必死之心,求皇后念在姐妹一场,放了哥哥和夫君。没想到姐姐当了皇后,并不拿大,还顾念着曾经的姐妹情意。”

    伍天沁听了,说道:“青龙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倒是可以找个人替他说情。只是那古天煞,杀人无数,罪孽匪浅,死有余辜,你就不该替他求情。”

    程潇潇听了,默然不语。稍时,楚天玄散朝过来。程潇潇、红儿、喜儿都慌忙跪下。楚天玄道:“都起来,不必见礼了。”程潇潇起来,且站着。楚天玄看了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来替两个人求情了?”程潇潇不敢回话。楚天玄一扭头,对伍天沁道:“有些事,不要乱答应。”又扭头回来,对程潇潇道:“刚才朝上议了,青龙和古天煞都活不了。”

    谁知,话音一落,程潇潇从桌子上抢过匕首,往脖子上一架,瞪着楚天玄道:“若要人死,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可皇上心里应该明白,我哥哥是该死的吗?不是你布下的陷阱,他会被逼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夫君是该死,可我也要替他求情,因为我是他的女人!”

    楚天玄恼羞成怒,喊道:“来人,把这个疯女人拉下去,斩立决!”话音方落,进来两个禁军侍卫,就要动手。

    伍天沁忙拦住,且按住程潇潇,对楚天玄道:“妹妹不过是救人心切,你动辄就要杀人,哪里有个九五之尊的模样?妹妹是来替她哥哥和夫君求情,可我也没答应。只是,那青龙罪不至死,你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各自退一步也就罢了。”

    两个禁军侍卫停了手,且听楚天玄道:“我饶了他,他可不一定饶了我。”

    伍天沁道:“这天下都是你的了,一个青龙能拿你怎么样?依我说,你把他充军,流放边陲,一则忏悔思过,二则为我大玄朝效力,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一面说,一面令禁军侍卫夺过程潇潇手中的匕首,道:“妹妹若愿意,就留在宫中,与我日夜相伴,再续姐妹之情,可好?”

    程潇潇因想只能退而求其次,自此在太昌宫与伍天沁相伴,有人时以主仆相称,无人时仍以姐妹相待。是夜,伍天沁又传召庞绾进宫,说道:“听说白日朝堂之上,多议要治青龙死罪。逍遥子曾为人师父,依你看,他是不是真的该死?”

    庞绾跪下回话,道:“正因为我曾为人师父,所以不敢妄议。”

    伍天沁身后,红儿和程潇潇一左一右垂侍着。伍天沁戴金穿银,通体玲珑,听了庞绾的话,伸出修长的指甲,一边品茶,一边说道:“逍遥子这么说,是唯恐避之不及喽?”

    庞绾道:“是死是活,自有当朝律法定论,我实不敢私心褒贬。”

    伍天沁将茶杯轻轻一放,道:“逍遥子,你可真会躲事!你们江湖上不是有句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怎么你徒儿蒙难,你竟丝毫没有一个做师父应有的担当!”

    庞绾慌忙磕头谢罪,道:“皇后教训的是,请皇后示下。”

    伍天沁笑了,道:“论辈分,你逍遥子在我之上,我哪里敢吩咐你?只是我觉得青龙死了太可惜,他是你教出来的徒儿,不管有什么过错,你也应该承担一些。白天我已向皇上求了情,放过青龙一马,哪怕是充军到边陲呢。可是后宫不能干政,多的话我不敢讲,我想逍遥子在皇上眼里有些地位,不听我的话,兴许会听你的话,你就趁便去说两句好话,让皇上重罪轻判,将青龙逐出这太昌宫就是了。”

    语讫,程潇潇忽而跪下,向庞绾求道:“逍遥子若能替我哥哥开脱,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庞绾承受不起,忙说道:“谨遵皇后之命,我这就去面见皇上。”说罢,起身拂袖离去。

    楚天玄正在书房批阅奏章,忽而门外禁军传话,道:“逍遥子求见!”

    楚天玄已大概知道来意,命请进来。庞绾进来,直接跪下,拱手说道:“逍遥子冒渎前来,惊扰了皇上,还请恕罪。”

    楚天玄叫平身,道:“逍遥子是我的左膀右臂,千万不要说见外的话。”

    庞绾仍是跪着不起来,道:“我是来辞官归隐的,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请皇上格外开恩,放过青龙。”

    楚天玄只料到其一,却未料到其二,忙起身,走过来,道:“你若是为青龙求情,我还是可以理解,并考虑的。但是,你辞官归隐,离我而去,却是为何?”

    庞绾回道:“逍遥子不惯官场世故,恐怕难以做皇上的左膀右臂,扶持社稷。”

    楚天玄终是不忍心,道:“我已封你为大司马,明日就要颁布于朝廷,今后天下之事,少了你,我可怎么办?”

    庞绾道:“朝堂之上,除了我,还有太阳师可为重任。另,可招太阴师回朝,委以重任。”

    楚天玄道:“太阳师只可为丞相而已,至于太阴师,我另有决定。倘若你是为青龙才要离开我,那你大可放心,我就给你个情面,放了青龙就是了。”

    庞绾闻之,稍作犹疑,道:“谢皇上隆恩,但是还请皇上将我放归一段日子,我想去逍遥湖静一静。”

    楚天玄问道:“若我需要逍遥子,可否去请?”

    庞绾回道:“随请随到。”

    楚天玄放了心,翌日即在朝上议事,未将青龙以投敌叛国论处,只判了个临阵脱逃之罪,暂被发配到鸿沟边界,由朱向南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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