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沫然到了大哥府邸,正撞见郭敖气冲冲地从大堂出来,见了耶律沫然,郭敖也不施礼。耶律沫然进去,因质问大哥道:“怎么这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好端端的又生什么气,即使生气,见了主子哪有恁般态度的?叫别个看见,好似大哥管束无方,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耶律蒙尚也是一肚子气,怼道:“你在那府里不好好待着,窜过来就是为说我的?告诉你不得,我还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呢!下人们怎么样,那也是我的下人,关他们什么筋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耶律沫然一听,倒似撞上刀口来了,气道:“方才那边姐姐求我来给大哥陪不是,人家本来没有错,偏偏自己心里过不去,还不是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大哥倒好,不问明白,先数落一通,人家纵然不补偿银子,你还敢过去要不成?通共丑事都是这府里出来的,你还有什么气可撒的?看来我是来的不巧了,我走就是了。”说罢,起身就要走。
耶律蒙尚忙起身拦住,陪笑道:“妹妹有话好好说,我也不过是气糊涂了。”
耶律沫然这才又坐下,道:“那大哥倒是说一说,你的奴才刚才气冲冲的出了门,给人没脸色,却是为何?”
耶律蒙尚道:“还不是为他弟弟的事,被我打了十大板子,他不服气,要去先祖坟上哭闹。妹妹是知道的,那郭氏历代为耶律家族不少尽忠,我岂敢怠慢的。”
原来郭敖的父亲以及祖父,往上五代,都曾是耶律家族的武官重臣,只是到了郭敖这一代,家道中落,其父亲又只倚重书香。郭敖因此只谋了个文职,渐渐地充当了耶律蒙尚的心腹,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光宗耀祖了。
耶律沫然听了,说道:“他祖父及以上三代,对咱们有恩,那是该记着的。可是他的父亲,以及他本人,到底为耶律家族做了什么?上无社稷之才,下无尺寸之功,他倒倚老卖老起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大哥也太拿自个不当回事了,该使出威严的时候,竟缩了尾巴当孙子!”
耶律蒙尚道:“你有威严,你替我说去。反正,我是管不了,也懒得管。”
耶律沫然起身,怒道:“你的奴才,要我去劝?这府里人怎么看,那边府里人又怎么看?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既然大哥不管,我也是白来了。”说罢,真个出去了。耶律蒙尚也不再拦着,随她去了。耶律沫然一路气到家门口,丸儿出来扶着,也不敢问。
一时,楚天玄来问安,丸儿慌忙出去。进了里面,楚天玄见耶律沫然似有泣状,问道:“怎么了,我的美人儿?”
耶律沫然只淡淡地回道:“没什么。”
楚天玄故意挪近身,用手摸着耶律沫然的肚子,笑道:“这话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没什么。”
耶律沫然转身,一脸委屈的样子,诉说道:“夫君每天只知道运筹帷幄,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哪里知道这阃闱之中也有许多不了的事,正等着去杀伐决断呢。”
楚天玄将耶律沫然搂在怀里,笑道:“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不能每一样事都亲力亲为,一则只怕耽搁了军机大事,二则只怕占了你们脂粉堆里的风头。这两头,哪一边没做好,都有说不完的闲话。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只能取其一,舍其一了。再者,把这阃闱之事交给你们,正好锤炼,将来册封妃嫔,后宫一大家子,还不是得全仰仗你们了。”
耶律沫然道:“我才不要去管她们,我也不管什么国之大事。我知道你拗不过姐姐那头,我只要你跟我好好的,哪怕不做妃嫔,只是你身边的丫头都行的。”
楚天玄道:“你知道我的难处就行了。再说了,让你做个丫头,你以为她就答应的,她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耶律沫然起身,就去理鬓,哼道:“你的意思我懂,她在小事上不吝啬,可在大事上必定不依不饶的。还有一件事提醒你,她可不只是想做皇后而已。只怕到时候,你也压不住她。”
楚天玄不解道:“难不成她想做皇帝,自古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耶律沫然不屑道:“若都是按照先例来,这天国还值得去收复吗?”
楚天玄陷入沉思之中,忽而山下三处营寨接连来了三道紧急军情。原来,熊云詹在离天湖村五十里开外驻扎盘踞了三个月,终于等到单于冽进攻天湖村的命令。而来传达谕旨的,正是影子护卫统领鬼见愁。鬼见愁一并将亲自绘制的天湖村地理形势防御部署图交给熊云詹,说道:“圣上的命令,是要你踏平天湖村,一个活口不留!”语讫,便腾空消失在天际之中。
熊云詹即令三十万大军开拔,直接强攻中央营寨。楚天玄得到消息,遣派三个人,分别向三处营寨发布命令,道:“弃寨,退守天湖村!”一时等庞绾上来,楚天玄即传召商议道:“逍遥子可秘密前去,通知段将军回援。”
庞绾得令,即秘密从后山下去,不日到得段文野驻扎的营地。段文野得令,即开拔二十万大军,迅速向天湖村靠拢。那熊云詹尚蒙在鼓里,引三十万大军直奔中央营寨,却发现只是一座空寨。熊云詹不敢勒马前行,暂且驻军,即令程沧溟和陶译良分别去左右营寨探查。一时,程沧溟与陶译良回来,回复道:“左右两处营寨都是空的。”
熊云詹忽而犯难了,问程沧溟道:“你说说,那楚天玄究竟在搞什么鬼?”
程沧溟心中有恨,道:“不管他使什么诡计,那天湖村的防御部署在这图纸上呢。我们就把他们的兵力分割开来,各个击破。”
熊云詹闻之有理,即对陶译良道:“你先引一万兵马,前去开路。”
陶译良得令,自引一万兵马,穿过中央营寨,直奔天湖村。熊云詹居中,引二十万兵马。程沧溟殿后,引九万兵马。一时,三军齐整,浩浩汤汤,杀奔天湖村。前军陶译良赶到半山腰,却发现盘桓路上没有一个士兵把守,这才觉得不对劲,忙遣人去中军通告。熊云詹得讯,思忖道:“难不成流匪畏惧我大军,已经撤出天湖村了?”遂不疑别的,令陶译良直接上山,趁势占据天湖村。
陶译良行军,到了山顶,只见白茫茫一片的雪地,旁边就是天湖,正要命令全军往各个府邸去搜剿,忽听得前后左右一阵喊杀之声。陶译良不及反应,只见天空中乱箭齐射,军中大乱,稍时已死伤一大半。陶译良因要遣人往山下中军通报,忽而霰雪飞扬,一柄方天戟直戳过来。陶译良毕竟曾是华皑的侍从,慌忙闪躲过去,直问那人的姓氏,道:“来者何人,怎使如此奸诈手段!”
原来正是卫北襄遵上君之令,在此埋伏,听陶译良一问,笑道:“我乃天国上君禁军统领卫北襄!”
陶译良从未听闻,见卫北襄不过是个年轻的后生,冷笑道:“我在天国世居多年,倒从未听闻似你这般鼠辈!”
卫北襄一听他也曾是天国子民,道:“既然是天国子民,怎不知羞耻,卖主求荣!看来今儿我不杀你,上君也饶不了你。”
陶译良也懒得辩解,却掣出冷月青锋剑,直指卫北襄道:“哼,你可认得此剑!”语讫,提剑飞身而起,与卫北襄格斗起来。
两个斗了三个回合,那卫北襄忽而勒马就撤。陶译良以为他怕了,跨马去追。不料,道旁又杀出一彪军马,以绳索绊倒陶译良。卫北襄猛地将卧蚕镇天戟回戳,直逼陶译良的脑门,笑道:“念你是天国人氏,我暂且不杀你,留给上君发落。”说罢,命人将陶译良捆了,带到上君府邸。
这边,陶译良的一万兵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一小半尚在负隅顽抗。卫北襄大军围住,且说道:“各位英雄好汉,天国上君乃仁义之主,特令:一不杀缴械投降者,二不杀羸弱伤残者,三不杀弃暗投明者,四不杀感恩戴德者,五不杀妇孺尊老者。如有此五者,天国尽皆收纳。”那贼寇听了,心中感念,纷纷缴械投降。卫北襄即令迅速打扫战场,又退出埋伏好。
那山下的熊云詹等了许久,不见前军的消息,一时犹豫,因命一哨探,上山去打听。稍时,哨探下山,禀报道:“前军不翼而飞了!”
熊云詹闻之惊惧,其身旁有一位刚升任的副将蒯通,忙进谏道:“陶译良毕竟是天国子民,骑都护卫怎可放心让他去带军?说不定,他此时已经带着大军,投靠天国上君了。”
熊云詹面子下不来,虽然也那样想过,却不愿意承认,骂道:“你这个马后炮,早干什么吃去了!我问你,现在该怎么办?”
蒯通能升任副将,必有异于常人之处,因回道:“这要看骑都护卫,是想博得死烈的忠良之名,还是想赢取生还的识时务之俊杰。”
熊云詹道:“别绕弯子,说明白点。”
蒯通道:“其实,骑都护卫心里很清楚,而今的圣上只是在垂死挣扎,做最后一搏。他把你放在前线战场:赢了,则天下大定;输了,他也就抽身退出鸿沟界外,还是回到极北大漠之地,稳做他的酋长。骑都护卫可不要忘了,那楚天玄的五十万大军已兵分两路,一路攻伐天国府地,一路扼守要道,阻挡净灵王宫的驰援。这两路,只要随便抽调一路回援,山上山下里外夹攻,骑都护卫的三十万大军可就危险了。而且,据我推断,他们的回援兵马,已经离此不远了。”
熊云詹闻之,惊出一身冷汗,道:“那这张防御部署图纸,就不管用了?”
蒯通道:“这其中肯定有变,要么这个情报根本就是假的,否则这山下三处营寨为什么是空的?而且,那天湖村中肯定有大军埋伏,就等着我们上去么!这个楚天玄为人谨慎,大将之风,帝王之象,可见一斑。”
熊云詹道:“那咱们赶紧撤军!”
蒯通道:“撤不了了,如果我计算没错,后面程将军已然跟流匪的回援兵马接触上了。这就是我说的,看骑都护卫是要生,还是要死。”
熊云詹不信,正要遣派哨探,忽而程沧溟派出去的士兵先到了,犹自喘息,向熊云詹急报道:“流匪二十万兵马已经逼过来了,程将军九万兵马怕是抵敌不住,请骑都护卫下令撤军!”
正说着,山上二十万兵马也蜂拥而下,为首正是楚天玄,左右分别是卫北襄、伍行风、李耆、常百韬。楚天玄笑着,盯住熊云詹道:“听说番邦贼寇,有一个骑都护卫,很是威风!当年在鸿沟边界,杀了我天国五千壮士,害得朱雀、白虎命丧沙场,可否是你?”
熊云詹只一见了楚天玄,卧蚕眉,宽肩膀,似有一股帝王威仪,顿时吓得自己两腿直发软,因拱手回道:“那场战役是我引兵包围不假,可是我没想要杀掉朱雀、白虎,是他们自己不愿苟活,跟我没关系。”
伍行风听了,怒道:“你还敢狡辩,我今儿就要杀了你,替两位兄弟报仇!”语讫,掣出冷月青锋剑,跨马奔过去。
不料,程沧溟因抵敌不住,又眼见庞绾在军中,不想与其正面交锋,遂引兵与熊云詹合流。正好撞见伍行风掣剑跨马,欲取熊云詹之性命。程沧溟猛地跨马过来,也掣出冷月青锋剑挡在前面。
伍行风见是青龙,道:“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熊云詹,在鸿沟边界杀了我天国五千壮士,害得朱雀、白虎命丧沙场!难道他们都是该死的?”
程沧溟且望着伍行风,道:“难道天玄寨三千子弟兵就是该死的?难道我的荛管家就是该死的?不管熊云詹以前做了什么,是他收留了我,我就要忠心护主!而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替我说话,替我的荛管家说话,替天玄寨三千子弟兵说话!”一面指着楚天玄,恨道:“你这个伪君子,把我和三千子弟兵当做棋子,我迟早要杀了你,以解心头之恨!”
楚天玄不搭话。伍行风道:“你这样,岂不是与我为敌?”
程沧溟道:“你让开路,我只想取楚天玄的人头!”
后面庞绾与段文野引发落已包抄过来,听了程沧溟的话,那庞绾勒马过来,道:“青龙,我已饶过你一命,而今你不知悔改:一则屈尊投身贼寇,二则妄议辱诟上君。今番若在饶了你,我就不是逍遥子!”语讫,掣出冷月青锋剑,跨马过去,单手与程沧溟格斗。
程沧溟本不想与庞绾打斗,见庞绾提剑跨马直逼过来,遂拍了一下血滴子,以迎上去。曾经的师徒,就这样似仇人相见,直斗了二十回合,仍不分胜负。忽而,庞绾幻化无形,将冷月青锋剑分出四个来,以当初对付陈关河的招法,四面围住程沧溟。此无极剑道,程沧溟尚未领略其要义,因此不是很熟悉,一时招架不住,打退了一个,却是幻影,又有一个直逼过来。程沧溟进退不得,只得乱打一通,不料背后中了一掌,正是庞绾真身从背后袭来,将程沧溟击倒在地。庞绾趁势下马,提剑过来,直刺程沧溟的胸膛。
那伍行风见了,慌忙勒马奔过来,以剑挡住道:“请师父饶了青龙一命!”
庞绾道:“他已不是我的徒弟,再休多言!”
程沧溟口吐鲜血,躺在地上,闭目只等一死。庞绾挑开伍行风的冷月青锋剑,欺近程沧溟身旁,正要刺进胸膛,不料血滴子忽然咆哮起来,冲入阵中,直奔庞绾而来。庞绾下意识地闪躲开来,但见一匹汗血良驹口衔着程沧溟,轻轻一挑,落在马背上。血滴子驮着程沧溟,在大军中左右冲突,竟无一人拦得住。一时,血滴子冲破重围,渐渐消失了踪迹。庞绾见状,也只得罢了。
楚天玄即对被围住的熊云詹道:“你这十九万大军杀了太可惜,不如我给你一条明路,我曾明令三军:“一不杀缴械投降者,二不杀羸弱伤残者,三不杀弃暗投明者,四不杀感恩戴德者,五不杀妇孺尊老者。如有此五者,天国尽皆收纳。”你若是个俊杰,当识时务。”
伍行风听了,不依道:“上君难道还要留他一个活口,那朱雀、白虎岂不是白死了?”
楚天玄怒目,瞪着伍行风道:“这里还由不得你说话!”常百韬悄悄勒马过去,到伍行风身边,小声劝了几句。伍行风只得苟且隐忍,暂且退到一旁不语。见熊云詹不肯投降,楚天玄又命人将陶译良请了过来。陶译良先前被卫北襄捆着,送到了上君府邸。见到楚天玄,陶译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服可楚天玄,此时见到熊云詹,即说道:“我本当感谢骑都护卫知遇之恩,但而今大势已去,你的圣上根本无暇顾及这遥远的战场。上君已答应我了,只要你肯投诚,不杀你一兵一卒,仍由你统帅这二十九万大军。”
熊云詹仍是犹豫。楚天玄下了马,又将战袍和兵器尽皆卸下,直接走向熊云詹。卫北襄担心,忙要勒马过去跟着。楚天玄转身一摆手,道:“不必了。”卫北襄勒住马,且密切注视着熊云詹军中的动向。
那熊云詹没料到楚天玄有此等胆色,因命全军上下不得放冷箭,只等楚天玄孤身一人走进阵前,说道:“听闻天国上君乃天之骄子,今能一睹风采,也不枉此生。”
楚天玄叩首说道:“骑都护卫若能与我同道相行,天下之势,则尽在你我掌中矣!”
蒯通从旁忙劝谏道:“骑都护卫且细想,自从来了天国,那单于老儿待你怎样?”
熊云詹道:“不冷不热,不好不坏,总之难说。”
蒯通道:“四大都护卫统领,他只委派你来剿匪,分明是想削弱你的势力。单于老儿心里很清楚,你们四个拥兵自重,他会日夜寝食难安的。既然他已有了贰心,你又何必忠心?”
原来这蒯通视财如命,陶译良早已窥见,原本就不想一心一意地侍奉贼寇,早已备下黄金千两,买通了蒯通,见机行事。熊云詹自然不知,停了蒯通的话,心思开始动摇,因问楚天玄道:“我这二十九万兵马,仍旧归我,此话当真?”
楚天玄道:“这三军众目睽睽,将士们都听着呢,我哪里敢以假话敷衍?以后我还怎么治军呢?”
熊云詹听了,忙下马,走到楚天玄跟前,跪拜道:“今遇明主,我熊某愿追随左右,共襄宏图霸业。”
楚天玄大喜,扶熊云詹起来,道:“有了你的骑兵,我以后再也不用怕那单于老儿了!”
伍行风在旁边看着,咬牙切齿。此役,楚天玄又轻松得二十九万兵马,声势大振。一时,因命熊云詹为前路先锋,与段文野一道,两军合四十九万,直扑净灵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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