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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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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为生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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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日,管荛到了天湖村地界,远远望去,只见山下有三处戍地营寨,左右居后,中央在前。管荛且寻路赶到中央营寨门口,左右侍卫见了,因管荛并未出示通行腰牌,拦住问道:“来者何人?”

    管荛拱手说道:“劳烦二位向里禀报,就说青龙少将的门客有急事奏请上君。”

    恰巧这两个侍卫不是天国子民,而是耶律家族的属下,因铁面狰狞道:“什么青龙白虎的,我一概不知。你哪来哪去,这里是军防重地,看你谦谦有礼,才没把你打出去!”说着,就将管荛搡开老远。

    管荛吃了闭门羹,倒是没想到的事,忙作揖,改口说道:“二位军爷若不相信,进去一回便知,这样皂白不分,可是要误了军机大事的。”

    侍卫两个一听,犯了怵,互相窸窣窃语半天,然后进去了一个。稍时,耶律浑穹便跟着侍卫出来了,瞟了一眼管荛,问道:“你可是天国的人?”

    管荛陡见眼前一位年轻人,金铠护身,魁梧如天,拔萃如云,通体的气派难得龙翔虎跃,却又多少藏着些稚嫩,见其相问,知道是营寨的守将,便忙躬身回道:“在下乃是天国人氏,姓管名荛,曾为青龙少将程沧溟的门客。而今少主命悬一线,受其所托,前来禀报上君。”

    耶律浑穹虽不认识青龙少将,倒也略有耳闻,听说是留在中土边陲天玄寨,率三千兵马坚守的,不知何故派了一个门客来禀报,因说道:“不是我多疑,而今与贼寇相持得紧,只怕是奸细。”一面命左右护卫道:“蒙了他的眼睛,带上山去。”

    两个侍卫得令,蒙住管荛的双眼,一左一右地架着臂膀,硬生生给抬了上去。见管荛走了,营帐内才出来一个人,正是上官天俊。耶律浑穹回身问道:“太阳师既然认识他,何必要我装傻充愣,这是何意?”

    上官天俊摇着蒲扇,笑道:“上君要青龙少将坚守天玄寨,而今门客回来了,少主却不见,难免蹊跷不定。我要是先见了他,或就认了,把他领上山去面见上君,只怕他不知道天子一怒,势不可挡。天玄寨不论失守与否,但凡他回来了,就逃不了一个死。我不跟他见面,也不上山,是为避嫌。也不是我怕死,而是怕上君那头挥泪一斩,纵然如何求情,都救不了的。”

    耶律浑穹不明白,道:“他哪里有什么天子之怒,我竟看不出。在我面前,他还不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怕他成了孙子。”

    上官天俊笑道:“他是你妹丈不假,可除了他,谁也做不了天国的上君。你不怕他,是因为他还没有必要在你面前逞威。你还年轻,听我一言,以后可不要造次,拿你妹妹压着他了。他要杀人,六亲不认的,却从不见血。”

    耶律浑穹问道:“那待会儿我要上去吗?”

    上官天俊道:“在这件事情上,连你都是外人,还是别去撞丧了。那头有逍遥子呢,毕竟是他的徒弟,他还能不管的?要你蒙上他的眼睛,自然上君就想不到我们是见了面的,当作生人待,上君想怎么发落都不会再看谁的脸面了。”

    耶律浑穹将手一摆,道:“这比战场杀敌还聒噪,就依你,我什么都不管。”

    正说着,上官若妍只身下来,在营帐门口叫爹爹。上官天俊出去,见女儿手里捧着绒褂,说道:“娘说明儿立秋,怕爹爹忘记,总是不知冷暖,叫我带了衣裳给爹爹,明儿记着穿上。”

    上官天俊接了过来,道:“你娘会疼人,你也该学着些,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上官若妍撅着嘴,道:“爹爹真是的,娘会疼人,不还是我送下来的么?我怕爹爹冷落了娘,其实哪回不是我提醒娘的,我一说明儿立秋,娘就知道意思了,一宿没睡,做了件新的给爹爹。我说往年常做衣裳,就没有现成的么?娘竟真的疼爹爹,说往年的衣服怕爹爹不爱穿,总是挑东捡西的。我说爹爹没那么小气,娘不依,非要连夜缝出一件来。”

    上官天俊笑道:“瞧你这张嘴,比你娘还啰嗦。行了,上去告诉你娘,就说我知道她疼我了。还有,我也知道你疼我了。”

    上官若妍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开。耶律浑穹却突然掀帘子,出了营帐,直挠头,又傻乎乎地只管笑,对上官天俊道:“这上山一路崎岖,一个姑娘家,不慎崴了脚可怎么办?”

    上官天俊没明白意思,道:“三郎多虑了,我这女儿调皮得很,小时候还爬过树呢,那脚跟子走路比谁都稳当。”

    耶律浑穹一脸严肃似的说道:“那怎么行,我还是去派个人给送上山去。”说罢,不等上官天俊开口,就匆忙朝上官若妍跑过去。

    上官若妍没走两步,忽觉身后跟着个人,一路也不说话,因猛地回头,一看是耶律浑穹,立定脚跟,道:“将军有什么事吗?”

    耶律浑穹仍是直挠头,傻乎乎笑道:“我来跟你道歉的。”

    上官若妍不解,道:“这话我听不懂。”

    耶律浑穹直性子就起来了,道:“姑娘怎么能听不懂呢?上次我喝醉了,误将姑娘当成柱子抱着了,等酒醒来,后悔万分,总没找着机会,今儿天赐良机,姑娘可一定要原谅我。”说着,两步就跨到上官若妍的跟前,拱手又说道:“姑娘若是不肯原谅我,我就给姑娘跪下。”说着,后退一步,真要屈膝下跪。

    上官若妍吓着了,没想到一个在自己眼里勇猛无比的耶律三郎,竟也有柔情的一面,因转过身去,不敢看他,咬着嘴唇道:“你可别这样了,那事我早就忘了。再说,我也没有怪你呀。你快走开,让人看见多不好。”

    耶律浑穹直愣着眼珠子,不依了,道:“姑娘怎么能忘记呢?当时我抱着你,还有一股香味,一缕淡淡的入骨酥肠,我总忘不了。”

    上官若妍羞得直跺脚,道:“你快别说了!好了,我原谅你就是了,我走了!”说罢,抬脚就跑。

    耶律浑穹一听原谅了自己,傻乎乎站了半天,稍时醒过来,又自觉无趣,回到了营帐。

    上官若妍跑出营地,沿山下栈道又跑到半山腰,才回头见耶律浑穹并没有追着,因放了心,自言自语道:“也没见你这么黏过人,哪里是人称三郎的一位猛将?”

    一时,到了山顶,经过耶律蒙尚的府邸,但见耶律沫然从里面出来。耶律沫然手中端着瓷壶,见到上官若妍,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就往身边凑,道:“咦,找你半天,哪里去了?”

    上官若妍道:“给爹爹送衣裳去了,找我做什么?”

    耶律沫然道:“听姐姐说,你精研丹青,正想求你帮我绘一幅图。”

    上官若妍道:“姐姐也忒小气了,她也会作画的。再者,含羞草也会,比我更精通呢,怎么不去找她?”

    耶律沫然笑道:“不是你姐姐小气,而是她没工夫。眼看天气转凉了,夫君日夜操劳军务,我没疼顾到的,她想到头里了,非要抢着做新衣裳。再说含羞草,可别提她了,竟日老往山下跑,我以为是跟你去了呢,看来不是。”

    上官若妍一听,道:“这么说含羞草也下山去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呢?”

    耶律沫然又笑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亏你还是个女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定是追哪个汉子去了。听说那玄武少将俊得很,只怕是追他去了。”说着,忽而忍不住,又笑道:“你们四个姐妹起的名字好怪的,我那傻傻的哥哥偏偏就爱上了芙蓉水。”

    上官若妍一听,才知道耶律沫然绕了一大圈,是在取笑自个,羞恼道:“你这是求人作画,还是专程来笑话人的?我乏了,不理你了。”说罢,抬脚就走。

    耶律沫然伸手就拦住,笑道:“往哪里去,这人都抱了,我看准了,早晚是耶律家族的人。难道方才山下,我那傻哥哥就没痴情蜜意地缠着你么,那他也太笨了。”

    上官若妍不听,道:“你再说,我就找上君理论去,哪有一个将军守寨,还顾念着儿女私情的?”

    耶律沫然道:“瞧你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了终身大事。”一面将端在掌中的瓷壶擎于上官若妍面前,道:“我真有事求你。姐姐说了,除了含羞草,就只有你能了,把画刻在这瓷壶内壁,还要常年不掉色。”

    上官若妍看了看瓷壶,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道:“你要我画在外面还行,还不能保证不褪色。画在内壁,真是巧夺天工,却是难为我了。”

    耶律沫然道:“这是我大哥家新烧的,不用兑茶叶,沏上水就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在我们大漠称之为‘醉春壶’。夫君知道了,非要我讨一只来,还要在内壁涂上腾龙的图样。我知道你行的,就辛苦你费心思了,怎样?”

    上官若妍接了醉春壶,道:“罢了,我想法子就是了。”语讫,带着醉春壶离开。

    耶律沫然道了声谢,循道回府邸。因知道方才山下带了个人上来,楚天玄且传召逍遥子庞绾到大堂议事,耶律沫然不走正门,且从角门进去,过抄手游廊时,见府中丫头个个垂侍不敢动弹。

    耶律沫然问一个丫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丫头战战兢兢回道:“上君要杀人,里面几个人正劝着呢。”

    耶律沫然一听,慌忙赶步,远远就听见夫君大怒道:“你身为一个门客,少主恁般懦弱行径,你不杀他谢罪,还有脸回来见我?天玄寨,是我们苦心孤诣才建立起来的,丢了它,就像丢了祖宗的牌位一样,你说,该死不该死!”

    耶律沫然蹑脚蹭到大堂门口,只见里面有逍遥子庞绾,常百韬,李耆,段文野,姐姐伍天沁,还有两个押解的侍卫,当中跪着一个人,正是方才山下蒙着眼睛押上来的管荛。管荛似乎不服,据理力争道:“我敢回来,就不怕死。上君且想一想从前,明心净性地论一论,我们一路出生入死,拥护着上君,为了天国,谁把生死挂在嘴上的?我不是怕死之辈,少主更不是贪生之徒!我来求上君,你若答应,我敬服你,你若不答应,从此再无瓜葛!”

    庞绾倒先吓坏了,斥责管荛道:“你怎么这样跟上君说话,还不快认个错!”

    管荛忽然起身,仰天长笑道:“都是明白人,装什么糊涂!”一面用手指着楚天玄,道:“你早就知道,三千人不足以坚守天玄寨!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求你救少主!你早就知道,这天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三千子弟命殒他乡,你就是罪魁祸首!少主命悬一线,你就是头一个帮凶!天国从此难复,你就是千古第一罪人!”

    庞绾不待其说完,忽然抽出冷月青锋剑,使出无极剑法,眨眼之间欺近管荛跟前,只以剑气割断其颈,道:“你太放肆了!”

    管荛却露出笑容,气尚未绝,倒在庞绾身上,奄奄一息道:“逍遥子……求你……救救……”话未说完,已然断气。

    庞绾将剑丢到一旁,跪倒在地,眼角不禁湿润。楚天玄叹了口气,起身过来对庞绾道:“你做的对,不要太自责了,好好的厚葬他。以后等收复天国,立天国英烈神社,再将其魂归入位,也不妄其一片忠心。”一边说,一边踱步出去,刚走到门口,回头又说道:“青龙少将是你的徒弟,你最好能劝他回来。”

    伍天沁跟着楚天玄出去,在门口撞见耶律沫然,也难说话,只使了个眼色,同楚天玄离开了。大堂内,段文野等人好生安慰一番庞绾,因命两个侍卫扶着管荛的尸体,抬出去暂且择一片密林厚葬。

    然而,说是厚葬,楚天玄却没来,只是伍天沁悄悄地来了,先是劝慰一番,带了楚天玄的话来,道:“天玄哥也没有真要杀人的意思,逍遥子也太性急了些。人死不能复生,请逍遥子节哀顺变。”一面命几个女侍从将管荛生前爱穿的衣服全部收了来,放在棺椁之中,道:“这些都是天玄哥吩咐我的,他离不开你这个大司马,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苦衷。”说完,起身就走,却又折身回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徒弟,荛管家也会明白你的。天玄哥那边我会帮你拦着,办完丧事,你尽快去把青龙少将找回来。不管怎样,你们师徒不能因此而反目。”说罢,就离开了。

    这边,除了庞绾,就只有段文野、常百韬、李耆仨人陪着。等盖好了棺椁,庞绾跪倒在地,徒手刨土掩埋。稍时,庞绾以剑劈开一根木头,立柱为碑,刻字:天国忠义门客管荛不朽之墓。立好碑,庞绾则恸哭不已。李耆与常百韬扶着,好一番劝慰。

    一时,庞绾起身,提剑就走。常百韬见他气色不对,道:“逍遥子还是回去歇着。”

    庞绾道:“我要去教训我那个不肖的徒儿!”

    李耆忙拦着,道:“也不急在这一时,青龙少将如今在薛不死的手里,离天湖村有半个月的路程。逍遥子只身前去,我们谁能放心呢?等到了阵前,想法子救出青龙少将就是了。”

    蓦然,一个人哭哭啼啼地闯了过来,几个人一看却是伍行风。原来伍行风得知管荛的死讯,因想起之前登皋会酒一幕,不禁哀戚,到了墓前跪倒在地,先哭个没完。

    常百韬在旁劝道:“我们才刚好,少主又来了。”

    庞绾欺近身,一把拎起伍行风,道:“他是该死,你哭什么?不好好的在山下守寨,上来作死?”

    伍行风哭道:“师父能跪拜,为什么不许我跪拜?难道我们当不起,荛管家在黄泉路上不得安宁吗?当日登皋会酒,我们几个好不自在,师父竟忘的一干二净!”

    话音方落,庞绾一个巴掌打下去,恨道:“你再敢对师父无礼,就不要做我的徒弟了!”

    常百韬忙一把摁住伍行风,一起跪下给庞绾磕头,道:“逍遥子大人大量,少主毕竟年轻,一时哭迷了心窍,说话不知轻重,还请见谅。”

    伍行风才悟过来,忙吓得磕头不已,道:“请师父责罚。”

    庞绾道:“还不起来,给我滚下山去!”伍行风唯唯诺诺,起身去了。常百韬跟着,一路又嘀咕了许多话。这边庞绾且对李耆道:“回去告诉上君,不日我一定把青龙少将带回来,到上君面前谢罪。”

    李耆赧然道:“其实上君……”

    庞绾岔道:“你不必说了,我心里只有一个上君,那就是楚天玄。”一面问段文野道:“段将军迩来恢复的怎么样了?”

    段文野拍拍胸脯,憨声道:“比之前更健朗了。”

    庞绾道:“那就好,你且随我来。”

    说罢,庞绾带着段文野去了,不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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