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楚天玄且对着行军地图一直琢磨,帐外左右守卫忽然报道:“两位军师请见!”
楚天玄漫不经心地说道:“进来就是了。”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踱步而入,见楚天玄盯着一幅地图,也不知是哪里弄了来的,正在聚精会神,推演着什么。上官天俊与冷子枭不敢搅扰,也不敢就坐,站了半天,只等楚天玄说话。楚天玄似乎是入了神,秉烛在帐内左转一转,右转一转,将两位师父忘得一干二净,一时觉得口渴,因叫上茶。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慌忙一个举杯,一个端壶,倒了茶水,给递过去。楚天玄伸手,眼错不见,没有接住茶具,登时连杯带水摔翻在地。
楚天玄也没注意是两位师父在,嗔道:“丫头们一个个粗手笨脚的,前儿还把我的砚台给打翻了,要你们什么用?”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慌得跪下,不敢多言。帐外左右守卫闻声,误以为上君有危险,慌忙持剑掀帘闯入。这一翻惊动,倒吓到了楚天玄。楚天玄这才缓过神,见两位师父正跪着,忙将灯烛放下,搀扶起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一面对闯进来的左右守卫责斥道:“连军师也分不清,你们是要行刺我吗?”
左右守卫吓得忙退出去。上官天俊与冷子枭起来,齐说道:“上君为军机之事操劳,我们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来愿与上君出谋划策。”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一起来,其实是想讨问明白,为何单单要他们两个率军护送家眷细软,觉得有点不量而用,遂心中不服。谁知一来,见楚天玄孜孜不倦,推演行军路线,到嘴的话,竟也说不出来。
楚天玄因请两位师父坐下,自己另倒了茶,笑道:“没有比我更了解你们两个的了,若无事,是不会凑到一处的。若分开,也是各谋机关,算尽人心。有时候我就想,若让你俩比试一场,到底谁胜谁负呢?”说罢,自也禁不住乐了,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两位师父可有得较量了。”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听了,心里很不受用,仿佛上君是有意揶揄,两个因此默然不答。
楚天玄又盯着地图思索半晌,回头对两位师父道:“我吩咐下去的事,你们可都办妥了?”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面面相觑,疑惑道:“上君除了要我们等待逍遥子的消息,何曾吩咐过什么?况且,逍遥子明日才动身,上君若真有事,吩咐我两个,尽快去办就是了。”
楚天玄忽而皱眉,道:“两位师父这是在跟我打太极呢?”
上官天俊与冷子枭忙退一步,垂头拱手道:“不敢。”
楚天玄道:“逍遥子办他的事,你俩办你俩的事,不要以为打仗只是男人的事。我们在天玄寨待久了,而今仅以一万四千兵马要打回天国,无疑以卵击石,那些女人不愿守活寡,若是哭哭啼啼,闹到帐前,岂不有损军威?我是信得过两位师父,才交给你们,不是把她们安稳地带到天国就算了,多些抚慰,别横生事端。”
上官天俊道:“上君既然念及于此,我有一不明之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楚天玄道:“师父怎么今儿客套起来了,有话只管说。”
上官天俊道:“不知打回天国是谁的主意,以咱们目前的兵力,回去就是进了兽营一样,那时可不像在天玄寨,攻守兼备,游刃有余。这一步,走得实在太险了,请上君务以大业为念,再审时度势,是否可行?”
楚天玄回身一怒,道:“那天国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是我们的!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我也再不想等下去了!虽然是一招险棋,但只要我们谋算到了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这场战争我们必胜,而且必须胜!”
冷子枭一听,仿佛嗅到了别的味道,却又说不清,因说道:“背水一战,也不可为不胜。只是上君既然决意回去,如何不全身而退,还要在这天玄寨留守三千精兵,这是为何?我与太阳师既是军师,又是上君您的师父,该问的不该问的,我两个心里知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两个也能把握住分寸。但委实觉得分守三千精兵于天玄寨,多此一举。况且,我们的兵力原本就少,何不一道而去?”
楚天玄坐下品茶,闭目说道:“与中土相比,天国只是弹丸之地。我要留些兵马,盘踞于此,日后好回来的。”
上官天俊心头一震,没料到楚天玄深谋远虑到如此,尚未收复天国,一面却在觊觎中土,只是野心太大,恐有失算,因劝道:“我们这一走,岂不让霍将军那边起疑?本来他告急求救,我们不去解围也就罢了,如今只留三千精兵,弃寨而走,有违秦晋之盟,他必定兴师问罪。到时候,程将军可怎么抵挡得住?”
冷子枭也接口劝道:“军中上下都知程将军性子急,有勇无谋,让他守寨,大为不妥。万一程将军有个三长两短,逍遥子那边你也不好交代。”
楚天玄立时睁开眼睛,道:“我相信青龙少将守得住,他是个军人,我还需要向逍遥子交代什么?天玄寨在中土境内,程将军若真在这里出了事,我正好师出有名!”
冷子枭急了,道:“那岂不是……”
上官天俊忙暗里扯住冷子枭的衣袖,对楚天玄道:“上君英明,只是依我之见,还须一个能总揽大局、沉稳老练的人来辅佐青龙少将,如此或可撑持数月,为我们收复天国拖延些时日。”
楚天玄不答。上官天俊因不再说话,告了安寝,拽着冷子枭退下去。到了外面,冷子枭不解道:“上君这样做,是不是私心太狠,把人家当棋子摆弄了?”
上官天俊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差点惹得我跟你一起受罪。我算是看明白了,是我俩没有悟过来,上君一心要成就帝王伟业,其他任何的个人利益都不是什么事了。我们为人臣子,做好本分就是了。”
冷子枭直摇头,只得罢了。楚天玄待两位师父退下去,卷好地图,因去就寝,推门进去时,见伍天沁还在秉烛做针黹活计。
楚天玄顿时心疼,催道:“多少衣服缝补不了的,日子还长呢,放下且安歇去了。”
伍天沁不理,半晌才说道:“这衣服可是给你穿的,你心疼个什么?正是该你心疼的,给人个脸面,也好看,你却一意孤行。”
楚天玄听出语气不对,偎依过来,笑道:“沁儿又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了,说来我听听。”
伍天沁把楚天玄推开,道:“哟,我可不敢。你架子大着呢,以后我连你的帐营也不敢去了,省得你说我们没眼力见,只会唆使汉子去当逃兵。”
楚天玄笑道:“好,我不怪你在我身边安插了耳目。”又凑近身,道:“我知道,哭哭闹闹不是你的性子。我要做大事,非你不能让我觉得踏实。”
伍天沁啐道:“呸,要你贫嘴说好听的。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安插什么耳目在你身边,是军中都议论开了,说你野心大了,不顾将士死活。再说了,你现在是三军统帅,等收复了天国,你做了皇帝,有多少绝色美人不仰慕你的?我不在你身边安插些耳目,怎么放心?别人看你是威严凛凛的天子似的,我看你就是我的男人,谁也别想多看一眼。”
楚天玄问道:“军中真这么议论的?”
伍天沁道:“是我亲耳听到的。对了,我们几个姐妹说闲话,提到了青龙少将,都说他应该跟咱们回去的,只是不知你怎么想的,留他下来万一……”
楚天玄突然起身,面露愠色。伍天沁吓得忙把话咽回去了,放下针线,且亲去斟茶递过来。楚天玄推手不喝,道:“怪不得中土有言‘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你们知道些什么?”忽然想到白天伍行风与冷艳芝一节,因又说道:“你给姐妹们传话下去,如今大战在即,不得私心传递,怡情偷欢,一经发现,军法论处!”一面宽衣解带,伍天沁忙上前接过衣服,帮忙服侍睡下,自己也卸下簪环,陪着一起睡下。
次日,庞绾、封幽、华皑率一千精兵离开天玄寨,且不走官道,只循曲径小路,潜行至鸿沟边界。褚耀坤、孟火陀率两千精兵,赶往赵长修催督修筑桥梁和栈道的对岸。因鸿沟内云雾缭绕,看不清对面状况,孟、褚两个直等到黄昏,且命擂鼓呐喊,一时噪声响彻云谷。赵长修催督桥梁和栈道,是先依沟壑巉岩之走势,或凿或砌,修成一条通往谷底的栈道,再到谷底搭建木拱桥,横跨鸿沟河流。因单于冽催得紧,赵长修这边日夜轮班修葺,眼下已将两边栈道修好,正在搭建木拱桥,忽闻岩顶喊声大震,赵长修忙令收工,一面遣人去古天煞那边报信。
古天煞与薛不死两处合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围攻中土边防戍营,听闻敌军已潜行到鸿沟边界,骚扰修筑桥梁和栈道,薛不死慌了,道:“中土人狡猾的很,不如暂且放缓攻势,收兵前去保护桥梁和栈道要紧。”
古天煞略一沉思,道:“不必忧虑,那定是楚天玄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一面令宋义道:“你且领两万兵马,前去剿捕。然后,留一万兵马看守便是。记住不可恋战,眼下攻破这戍营要紧。”
宋义得令,过了两个时辰,果然又率一万兵马回来,道:“古将军果然神算,他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见我军势大,早溜进深山野林里去了。我已留下一万兵马,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孟、褚两个见番邦贼寇派一万兵马前来守护,因十分小心,每到了夜间,下山鼓噪一阵,忙又收拢回来,如此又过了半个月。某日当午,赵长修忽率大军丛栈道攀缘上来,又去增援古天煞。
孟火陀见状大惊,道:“师父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按计划他应该先修好桥梁和栈道,要我们去会合呢。”
褚耀坤一时犹豫,道:“不如赶紧回报上君,万一那贼寇调兵来围剿我们,可就误了大事。”
孟火陀点头,正要遣细作回天玄寨通禀情况,忽而庞绾那边先派来了细作,跨着马来报,道:“那边万事俱备,请两位将军前去会合。”说罢,又扬鞭急往天玄寨而去。
孟、褚两个闻之大喜,率军火速赶去与庞绾会合。到了地方,只见一条栈道,逶迤通向大峡谷底,庞绾、封幽、华皑率一千精兵且在旁边茂林里秘密扎营,等待与伍行风会合。捱到晚上,伍行风带着七千精兵,与孟、褚、庞绾等人会合,于是一起紧急议事。伍行风即令孟、褚两个率五千精兵,渡桥梁,过栈道,先行开路,秘密潜入天国边界。伍行风与庞绾两个且在鸿沟界外暂时扎营,等待与楚天玄会合。
孟、褚两个领命,渡桥梁,过栈道,悄无声息地抵达对岸天国边界。
上去时,只见周围荆棘丛生,行军速度不得不放缓,孟火陀道:“师父也真会挑个地方,可怎么走?”
褚耀坤道:“不这样,怎能躲得过贼寇的重兵把守?”
孟、褚率军潜行只百米,拨开荆棘丛林,陡见一悬崖峭壁挡住,无路可循,于是遣细作回去禀报。细作回去禀报给伍行风,伍行风不能决断,问师父。
庞绾道:“等上君来了,再做计议。”
细作领命,回去告知。孟、褚两个只得命令全军原地休憩。那边伍行风一直等到天快亮时,才见楚天玄行军赶到,随后上官天俊与冷子枭行军也来了。庞绾因不见管荛在内,心中宽慰了许多。
伍行风且告知对面行军情况,楚天玄听了,看看天色快大亮,道:“天暗不易通行,天亮又恐惊动贼寇。”因转身问两位师父有何高见。
上官天俊道:“兵贵神速。”
楚天玄会意,从庞绾手中接过天国地理形势图,看了一会儿,道:“传令白虎、朱雀两个继续探路,但遇贼兵戍守,迅速解决战斗!”一面令伍行风全军开拔,接应孟、褚行军。
楚天玄、上官天俊、冷子枭且在后面随行辎重和家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天国边界。前路孟、褚两个行军,沿着悬崖峭壁,缓行约一里路程,豁然开朗,前方竟是一片平原。孟火陀喜出望外,正要遣细作回去禀报,忽然后面一彪军马截断退路,因密林挡着,不知为首者谁,且听其大笑道:“想回去报信,没那么容易!”
褚耀坤大惊,令全军稳住阵型,朝密林里叫道:“鼠辈贼寇,敢不敢出来一较高下,躲在暗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又大笑道:“好个年轻小杂毛,奶牙没长齐,敢跟爷爷叫阵。告诉你无妨,我乃天国骑都护卫熊云詹!”
褚耀坤听他打着天国的旗号,怒火中烧,大骂道:“番邦贼寇,无耻老儿,且出来受死!”说着持冷月青锋剑,使出无极剑法,顿时将那层林尽斩落一截。
蓦然,天空无数利箭射下来,孟、褚行军闪躲不及,死伤一半,无奈命令全军向平原地带突进。待全军突入平原开阔地带,却见前方两列骑兵,为首正是骑都护卫熊云詹,大笑道:“两个小杂毛,还不受死!”
孟、褚行军,此时能战斗的只有两千五百人,而熊云詹率大军,仅仅骑兵就有一万,孟、褚两个见势,令全军死战到底。这两千五百精兵,全是从天国撤退出来的壮士,各个心怀国仇家恨,因此同仇敌忾,勇猛无比。熊云詹且先令五千骑兵冲锋,一场厮杀下来,伤敌一千,自损五百,于是再整骑兵三千冲锋,又伤敌一千,自损两百。
熊云詹大笑道:“你们的上君早已抛下你们不管了,何苦愚忠去效力于他呢?今吾皇有令,只要肯诚心归服,不但饶其不死,还可进官加爵。”
孟火陀与褚耀坤经两次骑兵冲锋,各自受了刀伤,此时气力将尽,眼见所剩的壮士不多,因慷慨说道:“承蒙各位壮士厚爱,今日能同战沙场,死而无憾!”
语讫,孟、褚两个又持剑冲锋在前,五百壮士因此感动,齐心奋战,杀到最后,从拂晓到正午,只剩孟、褚两个。孟、褚已然气力殆尽,互相拥抱,笑道:“好兄弟,黄泉路上,总算有个照应!”说罢,各自将一刃冷锋横在脖子上,轻轻一抹,双双殒命。
熊云詹没料到两位年轻人还有此等义举,因令全军将士下马致敬,命令道:“就地厚葬天国五千壮士!”
于是掘地刨坑,将孟、褚一行五千精兵就地掩埋。熊云詹骑在马上,远远望去,不禁叹道:“我一生征战沙场,唯有今日是最痛快的一战。天国的壮士们,你们来错了时代,还请安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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