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心湖会酒,直到月上梢头,各个散席离去。伍行风因有一事挂在心头,方才席中不便询问,作别之后,且牵马缓程,折道去追师父。谁知庞绾脚力迅捷,伍行风快马加鞭,沿途直寻到逍遥湖,才追上,见面就问道:“师父一别数十日,可曾打听得到那古天煞的下落?”
庞绾摇头,叹道:“就差捣破苍穹了,把天国边界找了个遍,也没有任何踪迹。”一面想到徒儿程沧溟还躺在病榻上,将剑一挥,斫断身旁斜枝,生气道:“当初我劝你,也劝过令尊冥空长者,连那澹台尊老的两个界外高徒,我也旁敲侧击诫斥过,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偏偏只信所谓的麒麟化身。明是可怜,如今却怎样?如果我推测无误,天湖村四十门户无一幸免,跟那古天煞有莫大关联,只是不知他隐藏在天国数月,所为何事?”
伍行风听了,忽然想起楚天玄派遣两位师父暗访西域番邦一事,因托辞离去,连夜去上君府邸,给楚天玄通告。
楚天玄闻之一惊,道:“我倒从不敢,也不愿意去想像,如果古天煞与天湖村惨案有干系,那么他将是俗中的罪人,天国的仇寇,人人得而诛之!”因又自责道:“都怪我疏于防范!”
伍行风道:“凡事从外部打进来,十分艰难,倒是从内部打出去,易如翻掌。那古天煞本就会一些玄门之术,必定会使障眼法,从中阻挠破案进程,也未可知。所以,天玄哥也不能怪自己,家贼难防而已。等太阳师和太阴师摸清了状况,回来再做筹谋。”
楚天玄一时无策,只得耐性等着。展眼又是半个月,到了秋收忙碌的季节,楚天玄与村氓一起,在田间同苦同乐。伍行风、褚耀坤、孟火陀,又带了营房数十斗士,门客庞绾、李耆、封幽、华皑、常百韬,以及冥空长者伍秋彦因病好了大半,也带着数百壮士,到田间帮忙收割。四个莲使也不闲着,带了女侍从,各个田间串送清茶。虽是大旱之年,然而楚天玄带着天国万民耕耘有方,竟是一片大好丰收的景象,村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劳作休憩之隙,伍秋彦且在避风亭候着,等楚天玄进来陪侍,因问道:“听说上君在天国边界,有些不小的动作,可有此事?”楚天玄一听,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一时无措,难以回答。伍秋彦见其面露难色,知道果然有事,道:“应该说,是我错用了古天煞,这责任不可推卸,该怎么罚,我会向天国万民交代。他不过是个背信弃义会使玄门之术的宵小之徒,拿住他就是了。我还没有躺着不省人事,就有人暗施号令,要改一改天国几千年前就定下的规矩呢?”
楚天玄慌忙跪下,道:“亚父这么说,我竟无地自容。那古天煞可能只是个导火索,其背后不知牵扯了怎样强大的势力,我也是居安思危,未经请示,私自在边界设防,原想事态明朗,再禀明亚父,一片苦心,还请亚父垂怜明见。”
伍秋彦面露愠色,道:“那你派遣两位师父,去西域番邦,又作何解释?天国真的就四面楚歌,危难重重了吗?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会让天国人心惶惶,引起骚动呢?你这叫什么?这叫无中生有,杞人忧天!”
外面伍天沁与伍行风听见,忙进来也跪着,道:“请爹爹息怒,天玄哥只是一片好心。”
伍秋彦正当盛怒之际,道:“你们打小耳鬓厮磨惯了,在家怎么称呼我不管,连我还得以‘上君’来敬畏他呢!”因见众人围得越来越多,伍秋彦且把怒气收敛,对楚天玄道:“我无用武之心,何必去防别人用武之意?天国自来不论界内界外,只以和睦相处,不贪不嗔,才得以建立共荣的大家文明。再者,太阳师和太阴师若有半点差池,我怎么向澹台尊老交代?”
天国万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黄昏时分,楚天玄闷闷地回到府邸,一面唤门客李耆,因问是谁透漏了消息给亚父。
李耆道:“纸怎么能包住火,伍长者眼不瞎耳不聋,不知是跟谁闲聊的时候,就听到了风声,也未可知。但说话者,肯定是无意的,否则就是真的要给上君难堪。”
楚天玄也懒待追查,次日便着李耆,去天国边界,将所有派驻的壮士撤了下来,一面暗中吩咐李耆道:“虽无戍守,你也得用心时常查看边防,一旦有情况,及时来报。”李耆领命去布置。
伍天沁因爹爹排揎了楚天玄,次日借故去找楚天玄,见楚天玄垂头丧气的,笑道:“我来了,你还不高兴吗?”
楚天玄道:“我当然高兴。不过,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
伍天沁忙挪身子过去,偎依着楚天玄,道:“你说,我听着。”
楚天玄道:“我知道亚父耳目众多,但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让亚父听着了,岂不是跟着费心?”
只听到这,伍天沁不乐意了,啐道:“不就是爹爹当众数落了你,我和哥哥不也跪下来替你求情了么?怪不得说真正小心眼的是男人,过了一晚上,我怕你心里难受,特意过来陪一陪你,怎么还拉不下脸来了?你的意思我懂,就是让我回去教训一下那些乱嚼舌根的下属们。但你怎么就认定是他们,不但连他们没有乱说话,跟我的卉儿我也是可以作保的。或者,在你心里,根本就以为是我和我哥哥当中的哪一个。”语讫,起身就要走。
楚天玄起身,忙一把抱住伍天沁,笑道:“我的好沁儿,就当我胡羼,口没遮拦的。我现在悟过来了,给你认错,别闹了。”
俩人拉拉扯扯的,正没开交,李耆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吓得忙又退出去,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伍天沁羞没处躲,气地跺脚,道:“看你!”一面整理好衣服,慌忙蹩出去。
稍时,李耆才慢吞吞进来。楚天玄问有什么事。李耆回道:“太阳师和太阴师回来了,正在府外候着。”
楚天玄顿时喜上眉梢,一个箭步出门亲自去迎接,见面就寒暄道:“二位师父可有大碍?”
上官天俊和冷子枭两个齐施礼,回道:“安然无恙。”一面窃窃说道:“隔墙有耳,请上君里面说话。”
楚天玄会意,进去掩好门,吩咐李耆道:“没有传话,任何人不得进入。”
李耆遵命,亲自在堂外把守,以防有人冒冒失失推门进去。堂内,楚天玄奉茶给两位师父,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暗访的情况。
上官天俊不及抿一口茶水,对冷子枭道:“不如且由我把情况陈述给上君。”冷子枭点头。上官天俊因拱手对楚天玄道:“上君若真的忧国忧民,在我陈述之前,先问明一件事。”
楚天玄道:“师父有什么疑问,尽管说。”
上官天俊道:“我两个越过天堑鸿沟,发现天国边界驻防有些松懈,一问才知他们得了命令,要撤下去,不知为何?”
楚天玄无奈道:“这事让亚父知道了,把我好一顿数落。”
上官天俊沉默稍许,道:“上君如果听完我的陈述,只怕如坐针毡,再也安稳不下去了。我与子枭只是界外之人,恐难插手过多,请上君务必以黎民苍生为要,果断裁决。”一面就陈述道:“此番我们一直寻访到西域番邦极北之地,才有土民识得‘龙都护卫’。原来那是一个称为‘噬元国’的地界,其酋长复姓单于名冽。噬元国崇尚武力,以侵占他国资源为乐事。如今拥兵百万,有核心四大都护卫统领,分别是:龙都护卫古天煞,专司奇幻法术,空袭敌军;骑都护卫熊云詹,专司骑兵战术,趁势掩杀;蜀都护卫赵长修,专司遁甲之术,摆八阵,扰敌步兵;神都护卫薛不死,专司冲锋陷阵,无畏生死,以备突围或强破之术。那单于冽野心勃勃,穷兵黩武,连年征战,不到三年,吞并数十个番邦小国,作为其附属。”
冷子枭见楚天玄错愕的神色,接口劝道:“照这样推测,他们迟早要将战火烧到天国来。而且现在可以肯定,洪荒子没有撒谎,是古天煞惨无人道地杀死了天湖村四十门户。他隐藏在天国将近半年,无非就是查探地形,相机行事,一面为征伐做准备,枉我们还那样周济可怜他,想一想也真是养了一条狼。”
天国素来以和为贵,千年无战事,楚天玄此时倒没了主意,道:“天国有天堑鸿沟阻拦,他单于冽即使拥兵百万,轻易是越不了界的。再者,我们以仁心对待,共谋大家文明,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放下兵刃,好好地过日子了?”
上官天俊忍不住了,道:“上君其实就是不敢违拗亚父的意思。他并不知道目前天国面临的危机,还自以为安稳的生活可以长久下去。之前说的养兵待武的话,看来上君并没有领会其中的真意。师父澹台尊老曾有过教诲,说‘治国在于人,御人之术才是根本’。上君且细想,如何治国,如何御人?如果连国都没有了,何谈大家文明?我们养兵,不是为了杀伐,而是为了荡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请上君快快定夺!”
楚天玄一时无措,道:“即使我越过亚父,可天国几千年来积淀的思想,我也越不过去。最难说服的不是亚父,而是天国万民。”
冷子枭道:“如果是这样,上君就应该为苍生着想,建军改制。我听说古天煞那小子没有寻拿住,不定躲在哪里欲暗中起事,这可是目前天国最大的隐患。”
楚天玄默然无语。上官天俊与冷子枭两个只得暂且退出,途中商议道:“上君拿不定主意,这可不是他的本色。我们两个应该着手做一些规划准备,免得猝不及防。若噬元国真的大举兵力压境,天国根本支撑不了几天,我们二十年的韬光养晦,岂不白费了。”两个互相点头,回到府邸,就唤上官若妍和冷艳芝两个出来,道:“你们两个精研丹青,从今天起放下一切杂务,把天国的地理图细细地绘一张上来,不得有半点纰缪。”
上官若妍问道:“爹爹这是要做什么?你要我们画花儿,鸟儿,或人像,还行。绘地理图,天国那么大,得多大纸,我们又得画多久呢?”
上官天俊道:“越快越好,这是交给你俩的任务,别怠慢了。另外,未绘完之前,这是机密,不要告诉你们姐妹当中的任何一个。”
上官若妍与冷艳芝听了,觉得神神秘秘的,只得依了两个爹爹,于是先花了半年走遍天国,查探地理形势,又花了半年呕心绘图,细细地画了十幅长卷丹青,才算完成。上官天俊与冷子枭见了,分外高兴,暂且收在府中藏匿,不与任何外人知道。
这日上官天俊与冷子枭会齐,去谒见上君楚天玄,因想再劝谏一番。楚天玄还是有所顾忌,犹豫不能决策。
上官天俊道:“不如上君带路,我们三个一起去面见冥空长者,说与实情。他纵然再不肯,也要想一想天国万民的安危。”
楚天玄依允,挪步将要出去,李耆惊恐万分地来报,道:“边界乱了!”
楚天玄三个闻之骇然,不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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