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隽珩大喊一声,从噩梦中惊坐而起,又是一身冷汗。他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大口喘着粗气。
今日又是个雨天,十几年前的事一遍遍在梦中重放,每每梦中的结局都让隽珩不寒而栗。隽珩的梦总是这般境况:他梦到洛羽出了危险;他梦到自己找不到洛羽;他梦到洛羽说不愿意嫁给他;他梦到洛羽说,她恨他。
有时候,这种似梦非梦的感觉,甚至让隽珩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到底哪一场才是梦?与洛羽成亲、洛羽有孕、洛羽流产,洛羽成了王后,也成了彼此的陌生人,也许这十二年的光阴才是一场梦吧。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多希望哪天一觉醒来,也可以忘掉了一切,他依旧是十八九岁的少年,而洛羽也还是那个可以和他肆意玩闹的女孩。
洛羽揪心地看着隽珩,拿出帕子给他拭去额上的浮汗。隽珩一惊,转头一看,这才发现了洛羽正在身边。他牵起对方的手放在心口上,慢慢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你还生气吗?”洛羽问。
“别生我气了。”隽珩道。
两人同时开口,过后又都笑了。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不要我了。”
洛羽无奈地笑了笑。“我这般无理取闹,又不让你省心,怕是将来只有你不要我的份儿。”
“我就是贱骨头,乐得见你对我无理取闹。”
“得了吧,敢说昨日你没生我的气。”
“生气归生气,但并非因你无理取闹,而是因你说不嫁我了。”
“说不嫁你,”洛羽微红着脸,“也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闻言,隽珩笑着将洛羽揽入了怀中,“如此说来,非嫁我不可。”
“嫁你就嫁你,怎么就非你不可了?”这话让洛羽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隽珩的胸膛。
“除了我,你还想嫁谁?你还能嫁谁?还敢嫁谁?”他带着洛羽倒在了床上,挠着她的痒肉,“你说来我听听?还有谁啊?”
洛羽被隽珩搂在怀里,逃脱不得,只能求饶,“没谁了,就你。”
听到了要听的,隽珩停下了动作。洛羽嘟着嘴,佯怒道:“方才还心悸不适,这会子还要来惹我,真不安生。”说着,她挑开隽珩的中衣,抚过隽珩的伤疤,问道:“心口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隽珩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他没有言语,只是从洛羽头上取了根簪子,而后又交到洛羽的手上。隽珩握住洛羽手腕,将那个发簪向自己的心脏处扎了过去。
一开始洛羽不明所以,直到发簪快要刺破皮肤的那一刻,她猛然地松开了手。簪子顺着锦被滚落在了地上。
“是我伤的你?”洛羽惊魂未定。
隽珩摇摇头,“是被你摔断的玉簪伤的我。”
“可是我拿着玉簪。”洛羽不解:“为何如此?”
“因为你不要我了。”隽珩轻笑着说道,像是在开一个玩笑,但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悲伤。
他捧起洛羽的脸,抵着她的额头。这样近的距离,瞳孔本应失去焦点,却神奇般地聚焦在了对方眸中,顺着那幽暗的黑色,穿越深邃的甬道,在本以为晦暗的人心之中,竟看到了耀世的光芒。
“别再抛下我。”
……
“饿了吗?”洛羽陪着隽珩又躺了一会,说道:“我做了红豆桂花羹来赔不是。”
闻言,隽珩笑了。“谁让你来赔不是了?”
“每个人都说我昨天那样不对。我也觉得自己不对。”
“对我,你不用赔不是。”隽珩想了想,改口道:“对任何人,你都不必赔不是。”
“这么纵容我吗?不怕把我宠坏了?”
“我乐意。”隽珩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洛羽也没扭捏,便遂了他的愿。
一吻过后,隽珩看了眼洛羽放在桌上的食盒,嗔怪道:“不都说了不许去厨房吗?”
“那我做都做了,你不要吃吗?”
吃还是要吃的。“端来我尝尝,上回都没品出味道。”
洛羽下了床,将红豆羹端了出来,摸摸碗壁,没那么温热了。“我让盏茹去热一下吧,好像凉了点。”
“不打紧,你喂我就不凉了。”隽珩招手让洛羽过来。
“这是什么道理?我喂你也是凉的啊。”洛羽不解,端着碗凑到隽珩跟前。
隽珩接过碗来,说道:“你吃一口再喂给我,不就温热了吗?”
“不懂。”洛羽依旧摇头。
隽珩狡黠地一笑,舀了一勺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嘴对嘴地送到了洛羽嘴里。问道:“懂了吗?”
这人真是想方设法能让洛羽脸红,她不情愿地把那一勺羹吞下,瞪着隽珩道:“恶心死人了,我才不要喂你。”
隽珩假装委屈地说道:“你嫌弃我。”
“我不是嫌弃你,我……”洛羽辩无可辩,“我就是嫌弃你。”
“那算了。”隽珩故意说道:“那我只好凉着吃吧。”
“谁让你凉着吃了。”洛羽夺过碗来,斥责道:“再闹,就不给你吃了。”她唤了盏茹进门,将食盒交给对方,吩咐说:“把早膳温好了,端进来给陛下用。”
侍女们见隽珩起身,正准备进内殿伺候,陈华忙喝止道:“娘娘在里面,用不着你们,都退下。”
隽珩见没人进来伺候,就知道陈华做了主张。他看了看洛羽,觉得还是自己动手穿衣比较靠谱。
“我帮你。”洛羽自荐着。
“你行吗?你自己的衣裳都穿不利落,还来帮我?”
洛羽耸耸鼻子,一脸的不乐意。“你就瞧我吧,什么都不让我做。”
隽珩摊开了手,任由洛羽摆弄着他。待更衣完毕,早膳也准备好了。洛羽陪着隽珩用膳,忽闪着眼睛追问着红豆羹到底好不好喝。
“不好喝,以后别做了。”
闻言洛羽夺过勺子喝了一口,“虽说不算美味,也谈不上难喝吧。陛下嘴这么刁吗?怎么说我也是费了心思的。”
见洛羽失望,隽珩无奈道:“好喝,但以后别做了。真不是你该做的事。”
洛羽不高兴地问道:“那什么是我该做的?”
“你最近不是在查账吗?查的怎么样了?各局各司的账目有没有问题。”
洛羽有些心虚地清清嗓。自那日看过采买司的账目之后,她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哪里还仔细检查过了其他司局的账。现下隽珩一问,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敷衍道:“我还没查完呢,目前没什么问题。”
“你当作打发时间去查账,我不管。但约定好时间要嫁我,你不能悔。”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四天,我记得。”
说到此事,隽珩正色道:“你昨日嫌婚礼草率,我想了想,要不明日你随我出宫一趟?”
“出宫?”洛羽听见这两个字就兴奋,“要在宫外成亲吗?”
“不是。”隽珩解释说:“明日初一,我要出宫郊祭。先前想着祭祀过程繁琐,我怕你累着,就没和你说。再者就是,今年事忙,所以没想着多隆重,所以本打算你不必跟着去了。但昨日你说成亲成的太不庄重,我琢磨着要不带你同去。正好,我与你也可遥祭你的故国,也算是告庙了。”
“那意思就是说,明日若是去,我便是以王后的身份随行,伴驾的还有文武百官。”
“是啊,如此一来也算是‘百官受诏,侯伯下拜’,不至于让你委屈着就嫁了我。”
“我……”洛羽有点犹豫,“我怕自己做不好,让你失了颜面。”
“这个就不必担心了。流程我自会安排妥当了,你跟着我就好。再者说了,哪有你做不好的事啊?”
能出宫一趟,洛羽自然是愿意的。但一想到祭祀时定是一板一眼、不可出分毫差错,洛羽就觉得筋疲力竭。她正想着拒绝,但转念一想这对于方罂也是个机会。“这次我能带着墨宣她们一起去吗?”
见隽珩摇头,洛羽以为他不同意,但转而又听他说:“不止墨宣。既然是名正言顺出宫祭祀,王后身边怎可无人伴驾?”
“也就是说我可多带些人?”
“当然可以,多带几个,无妨的。”
“那好。”洛羽说着就打算回景晖宫,“我这就去安排。”
隽珩拉住了她的手,“在我这儿讨了好处,就想走了。”
“什么叫‘在你这儿讨了好处’?分明是你让我去祭祀的,又不是我巴巴地求你。”
隽珩笑笑,也没反驳。见檐外雨声渐弱,但依旧淅淅沥沥,他借口道:“还下着雨,等停了再走。”
“对了,若是雨不停,明天还去不去?”看天气阴沉,一丝放晴的迹象都没有,就怕这是场连阴雨。
“会停的。大申不比你们倪国,地处北方,气候干燥,雨水不多。”
洛羽追问着:“万一呢?万一没停,还去不去?”
“去。这事儿变不了,刮风下雨都要去的。”
此行已成定局,确实要尽快告诉方罂,让她早做准备,确保明日可顺利离开。洛羽的心思已不在这里,和隽珩说话也显得心不在焉。突然耳垂被揪住了,这才回过神来,听见对方不悦地问道:“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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