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莱两眼冒光地看着镯子,像个多日没吃饭的乞丐盯着馒头一般。他吞了吞唾沫,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叹着气摇了头。“娘娘真为难的了。娘娘让的去别的太医那里‘拿’些个什么都好说,可魏御医的诊室……”说着,他又摇了摇头,“的哪里进得去啊。再者说,这几日更是不巧,魏御医总是告假。这不,昨儿个才来太医局销了假,但就露了个面,过后又称身体不适,走了,直到今儿都没来。而且近来魏御医总从诊室拿了东西离宫。他身份特殊,没人敢过问,这没准儿带了什么走呢。”
正好说到了魏殊,洛羽抓住这个时机,问道:“本宫可是听说了,你是魏御医举荐才能在太医局谋个差事的。想必,你和魏御医关系匪浅。从他那里拿一本诊籍就这么难?可是有意搪塞本宫啊?”
“娘娘就饶了的吧。”郭莱跪下磕头,“的也不知魏御医如何就举荐了的,的一个穷人户,哪能攀上魏御医这样的高枝儿啊。”
“你自己如何进的宫、如何做了药童,你自己不清楚?”
“的真真稀里糊涂的。娘娘瞧瞧的这模样,能和哪位贵人搭上边儿啊。”
“安婕妤。”洛羽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闻言,方才还八面玲珑、能言善辩的郭莱眼神一滞,连说话都不利落了。“什……什么?娘娘说,什么安婕妤?”这个处事圆滑的子,难得乱了阵脚。“娘娘什么意思?”
洛羽浅浅地勾了勾嘴角,也不做声,只看着郭莱额上滲出了汗来。看够了郭莱心虚的模样,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开口道:“本宫的意思是,既然你实在无法从魏御医那里拿出本宫的诊籍,那就不为难你了。取安婕妤的诊籍来,能否做得到?”
听洛羽这样说,郭莱不由地松了口气。他叩首道:“的定不负娘娘所望。”说完,便想起身退出殿中。
“慢着。”
洛羽的声音让方才松了口气的郭莱脸色煞白,他垂着脑袋在原地站定,木然地等着洛羽发落。
“赏赐不拿了就走?”
“谢娘娘,谢娘娘。”郭莱揣起镯子,急急忙忙后退着离开,出门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待郭莱走后,洛羽示意方罂跟上。一连去了一天,日落时分,方罂这才回了景晖宫。“正如娘娘所料,郭莱沉不住气了,今日午间便去找了安婕妤。”
“可知他们都说了什么?”
方罂摇了摇头,“离得远了些,只见着郭莱神色慌张,安婕妤安抚了他。而后又说了些什么,郭莱好似放下了心来。”
“放下了心来?”洛羽琢磨着郭莱的情绪变化。安歆能让郭莱放心的方法有很多,洛羽猜测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二人果然关系不一般。也许,当初郭莱入宫做了药童,正是安歆牵的线搭的桥。这件事确认起来倒也容易,找来魏殊一问便知。
只是不知魏殊……此刻,洛羽在心里对魏殊产生了一丝怀疑:他身为自己的专用御医,若想下毒简直易如反掌。不对不对,洛羽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那一本本诊籍手稿,可见魏殊用心非虚。再者说,若是魏殊真想谋害她,当初不救便可,又何必下了毒再救活了,实在没有道理。
洛羽放下了对魏殊的怀疑,转而继续对方罂道:“之前安歆的侍女给了郭莱一个包袱,而后安歆又给了他一只金簪,再就是今日我给了他一对玉镯,这些东西若都要拿出宫变卖,怎么也得一些时日吧?”
“那是。如何也不可能一齐拿出了宫去。”
“如此,不妨探一探郭莱把东西藏哪里了,然后查查那个包袱里都有些什么。”
“这个太容易了。”方罂的语气不由地有几分兴奋,“今晚上就给娘娘把包袱取来。”
“如此有把握?”
“还不多亏了娘娘今日给他的赏赐,这我才正好发现了他藏赃的地点。太医局后院有个煎药的厨房,因各宫各院多是取了药各自煎熬,一般用不上太医局的人来煎,所以一来二去的厨房便用的少了。郭莱就把东西藏在那处。不过至于具体放在哪里,还要今晚去找上一找……”
“陛下驾到。”
正当洛羽和方罂讨论到热闹之处,门外的通传声让她们的心揪了起来。此刻,隽珩脚步声愈近,推门出去不得,跳窗逃跑更是不能。
“不如就这么着吧。”墨宣提议道:“正好方罂这身打扮不显眼,景晖宫里里外外伺候的侍女陛下也认不全,应该注意不到的。”
“这也太冒险了。要不……”洛羽在内殿之中环视了一圈,竟找不出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真该死,地道没了。”
“就按墨宣说的办。”方罂说道:“我低着头,陛下看不清的。到时再找机会出去便是。”
眼见隽珩推门就要进来了,也只好这么将计就计。
“大白天的,关着门作甚?”隽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内殿,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屋里伺候的两个侍女身上。
方罂只能把头埋地更深了。“见过陛下。”她随着墨宣一起向隽珩施了个礼。心想着若是运气好,指不定此刻便被打发了去。可隽珩只是让她们平了身,再没了表示。
这边,洛羽也等着隽珩说让方罂和墨宣下去。谁知平日里总爱与她独处的隽珩,今日倒让侍女都留了下来。洛羽没了办法,如果她下令让方罂她们离开,倒显得太过刻意了。以隽珩的心思,肯定能查觉到不对,于是只好接着隽珩的问话说道:“管我做什么?”洛羽想尽量表现的自然些,不让隽珩看出破绽。“你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一来就问东问西,我看你还是别来的好。”
隽珩收回了目光,转而笑着对洛羽道:“王后这是和本王说了段绕口令吗?”他附在洛羽耳边低声道:“恼我今日没来用膳?”见洛羽只顾低头看书,并不搭理他,于是他从背后贴着洛羽探着身去看桌上摊开的书,“什么书啊?本王看过没有?”
洛羽拿了书转过身去,引着隽珩也跟着转了个方向,从而背对着方罂。“陛下博古通今,博闻强识,我这女儿家看的书哪里入了你的眼。”
看清了书上的内容,隽珩皱了皱眉。“这本《六韬》有那么好看吗?怎么来来去去都看不腻?”他伸手将书抢了过来,丢到了一边,“难道本王还没有一本兵书吸引王后吗?”
“那是。”洛羽尽职尽责地上演着别扭的戏码,心里盘算着隽珩若要放下身段来哄她,必然会先遣了侍女们出去,于是故意说道:“书上一字一句都是箴言,你说的话,我可分不清哪一句是虚情、哪一句是假意。”洛羽今日早前本就因盏茹的事心里闹了别扭,此刻有意又加了碗醋,就更是酸上加酸了。
“合着本王都是虚情假意了?”
“这话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好了,别看书了。”见洛羽又要去拿书,隽珩把书扔得更远了些。“看看衣裳合不合适。”
“衣裳?什么衣裳?”洛羽疑惑地回了头,不解地盯着隽珩问道。
“咱们成亲时要穿的衣裳啊。”隽珩低下头蹭了蹭洛羽的鼻子,“你是不是又要忘了,算一算可就剩下五日不足了。见你什么都不准备,就擅自做好了喜服,现下带来让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了还来得及改。”
“就……就剩下五日了吗?”
“可不,今儿个一过,就四日了。”
陈华适时地让人将准备好的绣衣、绶珮都送了进来。洛羽盯着这身极其繁琐奢侈的衣裳,不由地红了脸。“这也……太快了吧。”
“你们俩过来伺候王后更衣。”隽珩招招手,示意墨宣和方罂过来。
“什么就更衣?我不更。”见方罂脱不了身,洛羽的别扭变本加厉。
“你可是应承了本王的,如今是要反悔?”
“你还应承了我三书六礼呢?如今一件绣服就想把我打发了?一点都不像明媒正娶,好似偷娶一般。”
“可本王该向谁问名、向谁纳采?聘书、礼书又该递与何人?若真按部就班地进行,那么迎娶王后还应百官受诏,侯伯下拜,这如何使得?如此阵仗岂不相当于昭告天下本王要另立一后吗?”
“既然使不得,当初如何应承于我?”许是真觉得委屈了,洛羽说着便湿了眼眶。毕竟女子嫁人是一生重中之重的要紧事,被如此草率对待,凭谁都不能乐意,也由不得任性了起来。洛羽拿起绣衣绶珮就扔在了地方,口中还说着:“我不嫁了,不嫁了。”
“你嫁与不嫁都是王后,怎可如此胡闹?”隽珩看着一地凌乱,叹了口气。
隽珩这话让洛羽更是委屈了,眼角已含不住眼泪,只能任由沿着双颊滑落。洛羽哭着道:“我胡闹、我任性、我让你不顺心,我不配当王后!你休了我,你去另立,不就各自欢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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