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嫌害得我不够惨吗?!”
“定人生死去留,不过是娘娘一句话的事,为何一定要让妾做您手中的刀呢?
“否则,我会一桩桩一件件地告诉陛下,娘娘背着他,都做过哪些‘好事’。”
“崝儿刚出生不久,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他离不开妾,当真离不开啊。”
……
柳贵妃、叶蓁蓁、邓凛、陈芝微的话在洛羽耳边响起。她竭尽所能地不去想,可这些人、这些事就像魔咒一样困扰着她,挥之不去。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洛羽一遍一遍自问,可却无法的得到答案。她就像困在了迷宫里,似乎每一条路都是死路,似乎每一条路的尽头都在有人质问她究竟是谁。
想着想着,洛羽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像一桶冰水从百会穴浇灌而下,头晕目眩。她不由地颤抖起来,眼眶通红发热,和冰凉的身体极不相配。午间吃下的食物,好似在肠胃中翻江倒海,不断地向上涌动。最终,随着头脑中的一片混沌,酸苦的胃液涌上喉头,洛羽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公主!”墨宣听到内殿的动静,疾步走了过来,径直推开了门,看见了书案上的狼藉。她不停地拍打着洛羽的后背,同时吩咐着侍女去太医局请魏御医。
“别惊动了陛下。”洛羽顾不得口中的粘腻,艰难地下着命令,话没说清,又再一次地吐了出来。
墨宣让人清理了书案,让洛羽漱了漱口,然后将其扶到了床榻上靠着,手里捧着个铜盆,一脸担忧。洛羽这一通吐,把今日所食都吐了出来,现在已经是无物可吐,却依旧止不住上涌的呕吐感。胸闷不畅,血气逆行,让洛羽手脚冰凉,却又憋红了脸。她的胸口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一样,觉得每一次的呼吸吐气,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没等来魏殊,倒是隽珩先一步闻讯赶来。洛羽瞪了眼墨宣,墨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冤枉。
隽珩一进门,看见床榻上那个脸色苍白的洛羽,心仿佛被人捏住了一样。他赶忙快走两步,坐在床边抱住洛羽,用手掌帮助她顺畅憋堵的气息。隽珩怒视着众人,无声地质问这一屋子的侍女是怎么照顾王后的。
看到呼吸不畅、不时干呕的洛羽,隽珩又不敢大声斥责,生怕戾气会误伤到本就脆弱的洛羽。他压低了声音,控制着极怒的情绪,说道:“御医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外匆忙的脚步声。可来的并不是魏殊,而是江奈。洛羽耗费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开口问道:“魏御医呢?”
江奈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隽珩柔声哄着洛羽,“江御医既然已经来了,就先让他诊个脉,好不好?”他招了招手,示意江奈过来,这时江奈才敢提着药箱走上前来。
洛羽被呕吐感消耗着心力,已经提不起力气抗争,只能任由隽珩握住她的手,让江奈诊病。对于自己突然不适的原因,洛羽心知肚明。她慢慢平复了呼吸,血液开始在周身顺畅循环。靠在隽珩怀里的洛羽,又向那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挤了挤。她觉得外面太冷,人心的冷酷能让她活活被冻死,恍然间自己竟已变得面目全非。她真怕,真怕有一天,连这个怀抱也变成了藏满匕首的陷阱。她不禁地打了个寒颤,无助地望向隽珩。
感受到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隽珩低下头,浅尝着一片水光,勾连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可看到依旧诊脉不语的御医,隽珩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眉头紧皱,不悦地问道:“这么长时间了,还未找到病因吗?”
江奈看了眼洛羽,发现她面色已经缓和,方才开口说道:“回禀陛下,王后娘娘上溢而呕,并非是膳食不当所致。恐是秋燥相搏,逐伤气血,故而流于肠胃。敢问娘娘,是否伴有头晕目眩之感?”见洛羽点头,江奈继续说道:“此乃气逆于胃所导致的呕吐。所谓‘滞于气则心下痞,凌于心则悸,蔽于阳则眩’,正是此症。”
“要紧吗?”隽珩追问道。
江奈拱手道,“回禀陛下,此不过一时之疾,半夏生姜煎水饮下,不日便可无恙。”
听闻江奈所说,隽珩总算松了口气。他冷声质问道:“是何人惹得王后不悦?竟动了这么大的气?”
即便有所控制,可君王之怒依旧能让这座寝殿的温度骤然跌落。侍女们齐齐跪下,低头不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连在一旁写药方的江奈,都被这股寒意震慑得颤抖了笔触。
想一想今日的前因后果,墨宣也就心里有数了。她心中不忿,本就对陈昭仪厌恶,今日又出了这档子事,惹得洛羽如此难过,若此事不告上一状还真说不过去。
洛羽见墨宣启口,怕对方说了陈芝微的事,于是忙抢先说道:“没人气着我。不过是闲时看书,有些理不顺的地方,越想越不通,一时着急便如此,怨不得旁人。”
“是吗?”隽珩抚过洛羽的面容,将额旁的碎发向耳后拢了拢,轻拭去她脸上的虚汗。他虽不信洛羽的说辞,但见心上人此刻虚弱,又不忍追问,只能顺着她的说法道:“以后断不可如此。有什么不顺的、烦心的,都撂开了手去,没必要累了自己。”
洛羽知道自己骗不了隽珩,也听懂了隽珩的言外之意。她握住了对方的手,点了点头,没再就此事说下去,转而问江奈:“江御医,为何今日来为本宫诊病的是你?魏御医何在?”
江奈解释说:“回禀娘娘,不巧魏御医称家中有事,今日告假一日。”
“家中有事?”洛羽觉得稀奇,揣测不到魏殊这样孑然一身,家中能出怎样的急事呢?她对着江奈点点头,“劳烦江御医了。”
“微臣职责所在,怎敢称‘劳烦’二字。”
“你下去吧。”隽珩示意江奈可以离开了。而后,洛羽朝着墨宣点点头,道:“你们也都去吧。”众人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谢过隽珩和洛羽,便出了内殿。
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洛羽依旧无力地依在隽珩怀里。见洛羽依旧气机不畅,隽珩眉头难舒。“是不是还很难受?”
洛羽摇了摇头,回身抱住隽珩,“我不难受了,你能留下里陪我一会儿吗?”
隽珩捧起洛羽的脸,在沾染了水气的眼睛上落下一吻。“当然可以。”他脱了靴,陪着洛羽躺在榻上。见洛羽身子回温了,隽珩才语调轻柔地问道:“今天是遇着什么事、什么人了,把你气成这样?”
“就想你陪我一会儿,别说话。”洛羽枕在隽珩身上,声音闷沉,“问这些作甚,反正我说不说,你也能知道。”
隽珩微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让你有什么事可以主动告诉我。若是你什么都肯对我说,我又何必用别的手段。”
洛羽觉得心烦,她推着隽珩下床,“你走吧,不用你陪了。”
“好好好。”隽珩抓住洛羽推搡他的手,“我不问了。”他将洛羽重新揽进怀中,“但以后万不可如此动气了。”
“知道了,知道了。”洛羽不耐烦地捂住隽珩的嘴,“别再唠唠叨叨的,让我歇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墨宣带人进来,为洛羽整理了呕吐的狼狈,也端来了煎煮好的汤药。隽珩看着洛羽喝下了药,然后又亲自给她喂了些流食,以填补空虚的肠胃,他自己也随意将就着用了些晚膳。洛羽已经从气急中走出,却仍旧有些低落。
隽珩见她一直情绪不好,也不敢贸然离去,只得守在她身边。但为难的是,启宸宫里还有一大堆奏表等着他。真是个多事之秋,让隽珩倍感交瘁。权衡之下,他命陈华搬来了奏表,就在洛羽的寝宫中理起了政务。
“我没事了,你要是忙的话,就回去吧。”看着奏表一摞一摞地送进来,洛羽有些不忍心让隽珩留下来。想起那夜他一直伏案至天明,洛羽觉得让对方留下陪她就是在无理取闹。
隽珩目光停留在奏表上,说:“我放心不下你,若是回了启宸宫,恐怕更没心思理政了。”他对着洛羽微微一笑,“不必在意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累了想歇下,我就去外殿看也行。”
洛羽苦笑,心想:你在这儿,我怎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被隽珩霸占了书桌,洛羽只能坐在棋盘边,摆弄起了棋谱。可如今心思怎么也无法沉静在黑白之间,脑子乱做一团,根本无法专心地思考任何一件事。洛羽烦躁地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着书案旁的隽珩,仿佛在责怪对方的存在让她心绪不宁。
既然什么也想不进去,索性也就不想了。洛羽斜依在软榻上,略有些失神地看着隽珩凝神专注的样子,竟突然觉得脸红发烫,心咚咚地跳得强烈。隽珩感受到了一旁灼热的目光,于是视线从奏表中抽离,对上了洛羽明亮的双眸。被隽珩如此一看,洛羽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她慌乱地移开了眼睛。看着心上人害羞躲闪的样子,隽珩不自觉地弯了眉眼,他招招手,让洛羽过来。
洛羽瘪着嘴,挪着步子靠近隽珩,看起来好像有些不情愿。当近在咫尺时,隽珩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狭的空间,让洛羽无处可逃,只能感受着隽珩的鼻息轻略过她的面颊,让原本已经红透的脸庞,又镀上了一层绯色。
隽珩故意逗她,装作担忧地问:“怎么脸这么红,是又不舒服了吗?”
洛羽听见了隽珩言语之间的笑意,便知道这个“卑鄙人”又在拿她寻开心了。于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忿忿地说道;“就是不舒服了,被你抱着很不舒服。”
隽珩稍一用力,让原本横坐在他腿上的洛羽,变成了跨坐的姿势。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洛羽险些失去平衡,只能紧紧抓住隽珩,不敢放手。男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那么,这样舒服了吗?”
这样的姿势,让彼此贴得更紧了。眼前隽珩的面容太过清晰,炯炯的双眼,峻耸的眉峰,丰阔的额山,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颚,每一处让洛羽心跳不止。再加上游走在背后的那双手,足以令她气息错乱,甚至已经无暇顾及叉腿而坐的动作是多么的不雅。“隽珩。”洛羽鬼使神差地唤了声男人的名字,不为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只是纯粹地想要呼唤他。
隽珩心动了,仿佛第一次见到洛羽时的心动,不掺杂任何□□的心动,能看见天长地久的心动。他吻了她,轻覆朱唇之上,不过蜻蜓点水,却是分外深情。
如果洛羽没有说些毁气氛的话,那一切都将完美得如梦境一般。“你别亲我,我刚才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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