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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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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七十八章: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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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后……”

    听屾儿此言,洛羽瞬间锁紧了眉头,用质疑的目光看着陈芝微,“陈昭仪此举何意?”

    陈芝微立刻跪在了洛羽脚边,见此情景,屾儿也跟着自己母亲跪了下来。她还未开口就被洛羽制止了。洛羽拉起了屾儿,同时也让陈芝微起了身,“大公子先回书房去吧。”

    屾儿犹犹豫豫,站在原地踌躇。回想起几日前,他的母亲突然让他去了灵萃宫,并嘱咐说下次见到王后娘娘,一定要称呼对方为“母后”。屾儿不解,神色焦灼地问着自己的母亲为何让他这么做?是不要他了吗?他向来懂事,知道母亲的不易,所以很少哭闹,可这次却实在忍不住了。母亲看着他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安慰,只是让他一定记牢,再无多言,就匆忙赶他离开。

    此刻,他手足无措,想要帮帮母亲的忙,却无从开口。正当他欲言又止之时,却听见洛羽的一声呵斥:“回去!”

    屾儿吓了一跳,鼻头微微发红,强忍着才不至于让眼泪流下来。见陈芝微悄悄摆了摆手,隽屾这才不放心地离开了亭子,可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见隽屾进了书房,洛羽没好气地瞪着陈芝微,“要说什么,现在说。”

    “娘娘,妾不想让崝儿也变成嵠儿那个样子。”她再一次跪下了,说得声泪俱下。

    洛羽不耐烦地拉她起来,“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别哭哭啼啼的。”

    陈芝微擦干了眼泪,忍住了哭泣声。“屾儿听话懂事,还望娘娘能将他收在膝下。崝儿才出生不久,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他离不开妾,当真离不开啊……”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怕洛羽看见了不高兴,别过头去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洛羽总算是明白了陈芝微的意图:她要让隽屾给自己当儿子,原因是自己原本要夺走那个刚出生的隽崝。

    洛羽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石桌,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她看得出来,陈芝微并非真的是要用隽屾换隽崝。而是因为屾儿已经大了,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谁才是他的母亲,就算他叫洛羽一声“母后”,也不能改变什么。可是,对于刚过百天的孩子却不一样,若他从认洛羽当作母亲,那就意味着陈芝微彻底失去了这个儿子。

    陈芝微紧张极了,她明知道她心里的那些算盘洛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还是想试试,因为已经别无选择了。她不能把儿子给洛羽,一个都不能,因为那是她活着的最大动力,是她在这个人吃人的后宫之中立足的唯一筹码。

    洛羽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可怜这个眼泪汪汪的母亲,也没有揭穿这个机关算尽的嫔妃。她走了,更准确地说,是逃走了。她愈加痛恨以前的自己,怎么能干得出夺人骨肉这般残忍的事情。

    墨宣在文泰宫外等得着急,洛羽已去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见人影。正当她准备进去时,见洛羽从门内出来。墨宣可算松了一口气,“怎么这么久?那个陈昭仪没起什么歹心吧?”

    洛羽步履匆匆,脸色苍白。她没有回答墨宣的话,蒙着头往景晖宫的方向走去。墨宣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着急,却得不到回应,只能紧跟在身后。

    洛羽气喘吁吁地回了景晖宫,墨宣跟着进了内殿,关了房门,然后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公主可别吓我。”

    洛羽摇摇头,平复了心绪。“不妨事。”她不知该怎么对墨宣说,想必自己以前也未将这些污秽之事告诉墨宣。

    “公主,”墨宣眉头紧锁,她断然不相信洛羽所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跟陈芝微拼命。

    “我……”洛羽话未出口,却先叹了口气。她没有明言陈芝微的事,反而谈起了往事。“你还记得有一年中秋夜宴吗?母后令我们众姊妹作诗,若谁文采出众,夺得魁首,便赏赐一支玉笔。”

    墨宣点点头,心里疑惑,问道:“公主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

    洛羽未答,只接着说道:“你还记得那只玉笔最终落得谁手吗?”

    墨宣想了想,道:“奴婢记得,该是向来诗文最佳的三公主。”

    “对,自然是三姐姐。可我却对玉笔颇为喜爱,自不量力地想要一争高下,可最终仍是略逊一筹,诗作未如母后心意,玉笔自然归了三姐姐。之后呢?你还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这都是儿时的事了。相比洛羽,墨宣多了十二年的岁月,所以印象更是淡泊。“好像玉笔摔碎了。”墨宣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是公主不心把玉笔摔碎了。”

    洛羽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是不心,是有意为之。我因嫉妒三姐姐得了玉笔,所以假借把玩之名,故意将玉笔堕在地上,摔成了两段。”

    “可公主最后用了自己的例银给三公主的玉笔镶金,也算是修好抵过了。”讲了这么多,墨宣还是没明白洛羽的意思,“怎么今天念叨起这事儿了?”

    “还有那套七只瓷塑的雀鸟。”洛羽接着说起往事,“姊妹们每人一只,我却贪心想得全七只。也不知自己用了多少手段心机,从姐姐们那里骗来哄来。可到头来得全了又如何,还不是玩两天就厌烦了。”洛羽无力笑道:“今日我才发现,我始终都是这般:自己想得到却没得到的,不惜一切都要得到;若是得不到的,也不会让他人得到;若是他人得到了,就想方设法地毁掉。我便是这样的人。”

    闻言,墨宣皱眉摇头,“不是,当然不是。公主方才所说的,不过是儿时顽劣所致。等大了,心性收了,是非分了,再也没有如此。”

    “谁说我没有如此。儿时虽顽劣,也不是抢抢玩意儿。等年岁长了,都夺起他人的骨肉了。这就是你说的心性收了,是非分了?我看是越来越分不清是非曲直了。儿时所为,还能用一句顽劣掩盖。那如今所为,是不是只能说当真恶毒。”

    见洛羽如此低落,墨宣气不打一出来。“那陈昭仪究竟说了什么诋毁公主的话?”说着,她就准备去灵萃宫当面质问陈芝微。“我倒要问问她,是不是嫌命太长了,也不看看欺负到谁头上来了。”

    洛羽挡住墨宣的去路,“如今是我要让别人母子分离,究竟是谁欺负了谁?你又要去质问谁?还不如来质问质问我,以前都做过什么事,能让他人恨到非下毒取命不可!”

    陈芝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洛羽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曾做的是要夺走别人的亲生骨肉。不论那个女人是怎样的歹毒心肠,但她终归是个母亲。而洛羽所做的,却是比歹毒更加歹毒的事。

    如果说,贵妃之位,甚至是王后之位,都不足以让陈芝微铤而走险,那么刚出生的亲生骨肉,绝对有这个分量的。永远都不能低估一个母亲誓死保护自己孩子的决心。更何况,这个孩子对于陈芝微来说,还意味着地位和未到手的权利。

    洛羽越来越看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先是利用陈芝微,让其帮助自己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至于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再之后,洛羽不让陈芝微如愿以偿得到贵妃之位,锁死了她向上晋升的通路。最后,洛羽动用王后的权力,准备夺走陈芝微刚出生的孩子。这一步一步,分明是要压垮陈芝微,逼迫她做出杀人灭口的决定。

    为什么?洛羽到底和陈芝微有多大的仇,非得逼她到走投无路的地步?难道只是女人的妒忌心?因为陈芝微给隽珩生了两个孩子,所以在洛羽眼中,她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看着镜子中的人,洛羽越来越认不得自己了。她烦躁地卸掉了头上的发饰,拨乱了梳好的发髻,此刻铜镜中的女人披头散发,发丝毫无章法地落在脸上,遮挡住面容,颇像是疯癫之态。洛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否则怎么解释她失忆前做的那些事?

    “陈芝微居心叵测,公主万不可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墨宣轻轻摘掉还挂在头上、欲掉未掉的首饰。她仔细了又仔细,生怕不心扯到洛羽的头发,引得对方吃痛。

    洛羽拨开墨宣不停忙活的双手,不耐烦地生生拽掉了所有首饰,还连带着些许发丝一同落下。她起身离开镜台,鞋也没脱就躺在了榻上,把脸埋在了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听不真切。“墨宣,我累了。”

    墨宣没再劝。因为以她这些年对洛羽的了解,夺人骨肉这种事,其实洛羽是做得出来的。别说失忆的洛羽了,有时候连朝夕相处的墨宣都越来越不认得这个从一起长大的公主了。

    听见房中的脚步声来来回回,估计是墨宣在关窗户。最后,脚步声在床榻边停下来,“公主把外衣脱了再睡吧。”

    洛羽摇摇头,“我就躺一会儿。”

    墨宣叹了口气,给洛羽掩上了被子,不放心地合门出去了。

    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让洛羽喘不过气来。此刻的她,就好像摸爬在一部尘封已久的典籍上,努力地想要辨认书上的每一个字,可什么还都没看清时,却已经被落满的尘土裹挟着,无法呼吸。

    她推开身上的被子,行至窗边,让阳光和凉风同时进入寝殿,扫去那些看不见的尘埃。洛羽嘲笑自己矫情,她想要的下毒动机已经找到了,却没了力气去追查线索,反而躲在一隅之中自怨自艾。

    景晖宫里真是出奇的安静,窗外景似画一般亘远,让人触之不及。偶尔飘落的银杏叶,随着光影穿梭,又提醒着观者,你其实也是画中人。“岁月……”洛羽微微地叹了口气,“真是奇妙。”

    它能让绿叶泛黄,能让骄阳散退,能让人心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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