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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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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七十七章:舐犊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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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羽迟疑片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墨宣看着心急,从身后悄悄地拽了拽洛羽的袖子,微微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去。但洛羽心意已决,好奇这光天化日之下,陈芝微能玩出什么花样。

    走到陈芝微身边,洛羽没有低头看她,只伸出手来,扶陈芝微起来。陈芝微有些颤抖地附上洛羽的手。在肌肤交汇的瞬间,洛羽感受得到她指尖的冰凉。看来,陈芝微的惧怕并非伪装,她是真的怕了。可真正让她惧怕的究竟是什么呢?

    “本宫说了,身子要紧。陈昭仪诞下公子不久,别动不动就跪,多伤身子啊。”

    陈芝微低着头,还在努力地平息啜泣声。她微微颔首,说道:“妾多谢娘娘的关心。”

    假惺惺的戏码着实看腻了,洛羽不耐烦地收回了手,道了句“走吧”。

    陈芝微在前边引路,这条路越走越陌生,洛羽确信自己是没来过的,但凭着方向,她大概知道是朝着东南方走。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她们终于在一座宫殿门前站定了:文泰宫。

    站在门外,隐约可以听到孩童的读书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隽屾和隽嵠两位公子的居所。“陈昭仪带本宫来此,所为何事?”

    陈芝微显得有些为难,她看了眼跟在洛羽身后的一群侍女说道:“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洛羽尚未表态,墨宣先是不愿意了。“陈昭仪可要三思啊,我们这些奴婢回避不是不行,可待会儿若是王后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陈昭仪怕是说不清楚的。”

    陈芝微尴尬地笑了笑,“墨宣姑娘考虑的周到。但我想,王后娘娘也是愿意和我单独说两句吧?”她目光投向洛羽,包含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洛羽看了看陈芝微,又看了看眼前的宫殿,想必这文泰宫就是陈芝微今日之行的目的。她点点头,示意墨宣她们退下。就算陈芝微想要对她不利,也不可能选在单独会面的时候,否则她无异于自掘坟墓。

    墨宣没有反对,便自觉地退到了一边。她也知道陈芝微就算居心叵测,也不会蠢到现在伤害洛羽。方才的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给陈芝微提个醒。

    洛羽随着陈芝微进入了文泰宫。透过窗棂,可以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教导两位公子功课。两个孩子穿着相似的蓝袍白衫,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瘦,便是那体弱多病的隽嵠,而另一个孩子看起来要高大强壮一些,是长子隽屾。正是懵懂的年少时光,没有争权夺利的复杂,两个孩子还是那样的亲密无间,相互依靠着共同成长。

    先生问:“‘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何解?”

    看起来,这好像是先生昨日留下来的题目。屾儿抢先一步回答,“这句话是说,当我们用正义之理去攻击异端邪说时,那些异端邪说所带来的危害也就随之消除了。”

    先生对屾儿点点头,而后看向安静不语的嵠儿,“二公子以为如何?”

    嵠儿低下头去,答不出问题。屾儿在一边着急,他在课桌底下,悄悄塞了张字条给嵠儿。可嵠儿并没有打开看,最后只蔫蔫地说了句:“我和兄长想的一样。”

    “是想的一样,还是没有想啊?”先生的言语中带着些许的责怪。

    嵠儿也不反驳,只是把脑袋埋得更深了。这时,倒是屾儿站了起来,“嵠儿他想了的,他很认真的做了功课。”说着,他就伸手去拿嵠儿手边的册子,却被嵠儿按住了。嵠儿瞪了他的兄长一眼,屾儿只好黯然地收回了手。

    这场不大不的风波,并没有耽误课堂的进度,先生继续讲解着论语。只不过,嵠儿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他侧头望向窗外,看见了立于庭院之中的洛羽和陈芝微。他没有任何表情,便漠然地收回了眼神。

    见此情景,洛羽有些错愕。陈芝微悄声解释说:“娘娘平日里事忙,不常与公子们接触,恐怕是不太了解的。二公子”她轻声叹了口气,“向来如此,待人接物都冷淡得很,平时也就与大公子多说几句话。有时就算陛下问话,他也未必答的。许是从就没了母亲,性子多多少少有几分孤僻。”

    洛羽点点头,没有言语,转而走向了庭院中的凉亭,坐在那里看着两个孩子上课。她大概猜到了,陈芝微之所以带她来这里,是因为她今日之行的目的和这两个孩子有关。

    听着孩子们的读书声,洛羽有些心猿意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隽珩有三个儿子,其中有两个都是陈芝微所生,另外一个自幼丧母。说到底,整个后宫,其实只有陈芝微一个人有儿子。不过隽珩仍在壮年,一切都未成定局,儿子并不能保证什么。所以说,陈芝微的处境颇有些微妙,像是站在独木桩上,向前走不得,向后退不得。

    即便从表面上看,陈芝微并不伶俐,但洛羽觉得她绝对是个聪明女人,所以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困境。她不能永远都被绑在昭仪的位子上,也不能一直靠着儿子坐吃山空。在陈芝微看来,宫里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漂亮,再等下去,她只会错失良机。

    洛羽将自己带入到陈芝微的角色之中,揣摩着她的心态和举动。在柳贵妃失势之际、第二子诞生之后,这对于陈芝微来说,无疑是个绝好的机会。她甚至觉得那个悬缺下来的贵妃之位,一定是她的囊中之物。可现在从结果来看,她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晋升。

    墨宣说过,后宫嫔妃的升降全凭洛羽一人决定。现在看来,这个说法绝对是可信的,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陈芝微到如今还只是一个昭仪。所以她一定很恨洛羽吧,恨到想让洛羽立刻就死。若是洛羽死了,别说贵妃之位,说不定她还可能当上王后。这样一来,陈芝微所有的困境就都打开了。

    “是这样吗?”洛羽不断地在心中自问,“如果我是她,我会这么做吗?”赢则一步登天,输则万劫不复,这样的风险和代价,洛羽自认承受不起。她看了看身边那个纤瘦的女人,她可否承受得起?

    不远处的读书声停了下来,看来这堂课结束了。孩子们有一盏茶的休息时间,等会儿还会有另一位先生,来教导他们文史。

    屾儿生性活泼,一下课就拉着弟弟去庭院里玩耍。可嵠儿看起来兴致不高,他坐在台阶上,看着兄长一人踢着蹴鞠。

    陈芝微本想叫他们过来,被洛羽阻止了。“让他们玩一会儿。”

    见弟弟不太开心,屾儿便故意把球踢给嵠儿,想让他和自己一起玩,但球刚到嵠儿脚下,就被踢了回去。来来回回好几次,屾儿也没了玩耍的心思,索性坐在了嵠儿身边。“你怎么了?”

    嵠儿摇摇头,没有说话。

    屾儿见弟弟不答,于是换了个话题。“‘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是什么意思?你再给我讲一遍。”

    “你不都会了嘛。”嵠儿的声音软软的,透着委屈。

    “可你还有另一种说法啊,就给我说说吧。”

    “昨晚不都给你说了吗?”嵠儿知道,兄长此刻不过是在故意逗他。

    “我脑子笨,没你聪明,都忘了。你再给我讲一遍。”屾儿闪烁着眸子,等着弟弟的答案,像是从未听过一样,带着新奇的期待。

    嵠儿揪了揪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身边那个逗他开心的兄长,默默地弯了嘴角。末了,他清了清嗓,站起身来面对屾儿。“你听好了,我就只讲一遍。”

    屾儿立刻坐得端端正正,样子比听先生讲课还要认真。见到兄长局促地蜷着腿,坐在矮的台阶上,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嵠儿彻底被逗笑了。收敛了笑容后,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和之前那个腼腆内向的孩子判若两人。

    讲完之后,立刻引起了屾儿的掌声。见嵠儿没有刚才那么沉闷了,屾儿才敢心翼翼地问:“之前课堂上,你为何不说?”

    “说了也白说。”嵠儿又失了神采,蔫蔫地坐回到兄长身边。“说多了,他又该说我的想法是歪门邪道了。”而后,他摇头晃脑地模仿者学究的样子,说道:“此言,异端。”

    嵠儿叹了口气,“那些所谓的正统,不过是大多数人的‘正统’。当异端变成了大多数,也会被称之为‘正统’。人们总想要排除异己,想让那异类的一撮人,变得和大多数人一样,所以编造各种言辞说‘异端’有害,无非是为了防止‘异端’取代‘正统’罢了。”

    这段话如同绕口令一般,屾儿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你若不喜欢儒经先生,我去和父王说说,让他给咱们换一个。”

    “算了,今年都换了三个了。你若再去说,父王一定会责骂你的。”

    “没事儿。”屾儿拍拍胸膛,意思是告诉嵠儿:一切都包在哥哥身上。

    本来陈芝微和洛羽一样,笑意满满地看着兄弟二人玩闹,可一听到这话,她就坐不住了。“大公子!”即便声音里透着微怒,但当着洛羽的面,她也不敢直呼隽屾的名讳。

    屾儿先是一愣,随后看见了陈芝微,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嵠儿却显得很冷漠,他趁着屾儿看向亭子的空档,独自回了书房。

    屾儿一转脸,发现弟弟不见了,刚想去找,又听见陈芝微道了一声:“大公子!”孩子站在原地有些为难,扫视了一圈后,发现弟弟回到书房看书去了,便放心下来,朝着亭子的方向跑了过来。

    “母亲。”他兴冲冲地跑过来,才看见洛羽也在亭中,立刻变得规矩了许多,恭敬地施礼道:“儿臣见过王后娘娘、陈昭仪。”

    这孩子当真是又聪明又懂事。洛羽看着心里喜欢,笑着点点头,伸手去扶他,“大公子免礼吧,坐。”

    隽屾微颤,躲开了洛羽的手,“谢王后娘娘。”

    洛羽略带苦涩地笑了,也不知自己以前究竟是怎样的形象,让众人对她都如此畏惧,连活泼开朗的孩子见了她,都不得不收敛心性。

    屾儿如此乖巧的模样,都没能让陈芝微满意。她语气严厉地说道:“大公子还记得我前些日子嘱咐了什么吗?”

    孩子瞬间涨红了脸,耷拉个脑袋,偷偷瞄了一眼洛羽。洛羽不明所以,正想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听见屾儿声地唤了句:“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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