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奈和陈芝微是亲戚!这个消息让洛羽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惊喜。陈芝微本就有下毒的嫌疑和动机,如今又和江奈扯上了联系,想让人不怀疑都难。背靠着太医局掌印这个靠山,下毒便成了最佳的杀人方式。看来,陈芝微真的要好好查一查才行。
“对了!”墨宣打断了洛羽的思索,“陈昭仪有一样特别拿手:刺绣。而且这次又是来给公主送刺绣的。”
洛羽收回了心思,“这么说来,她以前也来过?”
“嗯,也不算频繁,有个三四回的。夏天送团扇,春天送绣鞋……反正每回都变着花样来。”
“我中毒之前,她可来过?”
洛羽的问题引起了墨宣思索。她惊起了一身冷汗,道:“还别说,她真来过。在公主出事前五日,她拖着尚未康复的身子就来了景晖宫。”
“那次她送了什么?”
墨宣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送。因为事出突然,是公主突然召她来景晖宫的。但当时就说了几句客套话,什么保重身子,不宜操劳之类的,便让她离开了。”
洛羽凝眉,自问道:我让她来有什么用意?她百思不解,又问:“那这次呢?她来送什么?”
“一副屏风,绣的百鸟朝凤图”
与其独自猜测,不如去会会陈芝微。“走吧,去看看那幅百鸟朝凤。”
陈芝微被请到外殿等候,她甚至没有落座,一直以垂首的姿态站立着。洛羽烟行而出,从内殿中刚迈出一只脚,堪堪露了个鞋尖,就听到了陈芝微的跪拜之礼。“妾唐突,今日贸然拜望,扰了王后娘娘清净,还请娘娘赐罪。”她的身子随着洛羽的走动变换着方位,确保一直朝向洛羽。
洛羽在主位落座,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全然没有让陈芝微平身的意思。过了好一阵子,洛羽表现得像是才注意到陈芝微,“陈昭仪怎么还跪着呢。地上凉,墨宣快去扶陈昭仪起来。”
“谢王后娘娘。”陈芝微心里暗叹了句不妙,看王后这冷淡的样子,怕是今天不该来的。在墨宣和她贴身侍女的搀扶下,她略微摇晃地站起身来,腿已经有些发麻了,但依旧不敢落座。
这时,洛羽才看清了她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件水色对襟襦裙,和当日在灵萃宫门前碰见时穿的一摸一样,甚至连发饰耳环都没有变过。若说这是巧合,洛羽着实不信。不是巧合,那就是有意为之,刻意要营造一个质朴节俭的形象。
见此情形,洛羽轻笑了一声。这略微的声响,都能惹得陈芝微一颤,看起来对洛羽很是敬畏。洛羽不由地在心里感叹道:“装得可真像。”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撇了眼垂手而立的陈芝微,道了句:“坐。”
陈芝微道了谢,才缓缓地坐了下来。洛羽也不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芝微,等着她道明来意。似乎被洛羽盯着有些紧张,她的口齿都显得不伶俐了,“妾绣了副屏风,想着送给娘娘,不知娘娘……”
若说紧张,可能也有那么几分,但在洛羽看来,陈芝微的表现有些过了。不过是来送礼闲聊的,怎么就惧怕成了这样?
“屏风?拿进来看看。”
听到洛羽愿意接受她的礼物,陈芝微表现得喜上眉梢,她连忙吩咐身边的侍女说:“风鸢,让他们把屏风搬进来,心点。”
洛羽本以为是个观赏用的砚屏,没想到是个一人多高的陈设屏风。远远望去,凤凰傲首而立,形态各异的飞鸟围绕身旁,像是瞻仰,像是朝拜,看起来声势浩大。这样一幅刺绣体量巨大,又不失细节,每只鸟飞翔姿态各异,每根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栩栩如生。
陈芝微解释说:“妾前些日子看见了这个百鸟朝凤的图样,觉得甚是好看,一时手痒,就想绣出来看看。可绣好了又为难了,百鸟朝凤意义非凡,妾哪有资格留下,想来想去,还是送给娘娘才是最合适的。”她微微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窘迫为难,“本来是想重阳那日送给娘娘的,但听说娘娘身体不适,就没敢来打扰。”陈芝微用尴尬的笑容结束了这段话。
洛羽装作漫不经心,实际上一字一句都听得仔细。可这段话说完了,她也没琢磨出,这个陈芝微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洛羽打量着屏风,又侧目看了眼陈芝微,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毕竟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和陈芝微是如何相处的,以前她送来刺绣时,自己会否夸奖称赞呢?为了稳妥,对于刺绣,还是不做评价了。她随口一问:“陈昭仪是在哪里看的图样啊?”
陈芝微愣住了,这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是……”开口的瞬间,她依旧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算是歪打正着。陈芝微片刻的犹豫已经表明了她话中掺假,根本不是凑巧看到的图样,更不是不知如何处理才送给洛羽,一切都是蓄意为之。
“陈昭仪身子恢复的如何?”洛羽没打算继续刚才的问题,“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公子才刚过百日吧。那这么大一幅刺绣,怕是还没出月子就开始绣了?”见陈芝微有些怔神,洛羽装作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公子刚诞下不久就这么操劳,对身子不好的。这刺绣多伤眼费神啊,别再留下了病根。”
表面听着像是对陈芝微关心有加,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她处心积虑。洛羽忽地冷笑一声,“本宫前些日子出了点事儿,想必陈昭仪也听说了。”怎么可能没听说,洛羽昏迷的那几日,整个王宫都乱了套。陛下的脸色比平日里更加阴沉,光是看一眼就让能人出一身冷汗,各宫嫔妃人人自危,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丢了性命。
洛羽接着说:“本宫就想问问陈昭仪,若是本宫再也没醒来了,这幅百鸟朝凤,陈昭仪准备留给谁啊?”
话音未落,就见陈芝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光听着那声响,就让人觉得膝盖一疼。“王后娘娘福大命大,怎么可能醒不过来。妾对娘娘一片忠心,绝无二心。”她声泪俱下,“妾自打入宫以来,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娘娘,凡事都想为娘娘出一份力。”她稍微抬起头来,看着洛羽,啜泣声收放自如。最后这句话,她刻意压低了音量,噙着一汪眼泪,看着楚楚可怜,委屈巴巴地说:“妾虽愚笨,但也为娘娘做了很多事,娘娘一定不会忘了的。”
洛羽腹诽道:确实忘了。
即便跪在地上,即便带着哭声,但陈芝微说的这些话,却是软中带硬,尤其最后一句更是有威胁的意味。洛羽也就纳闷了,怎么还威胁上她了?难道是洛羽的话戳中了她的心。这是不是变相地证明了,陈芝微确实想让洛羽死,等着洛羽死的那一天,她自己站在枝头,百鸟朝凤。
这些猜测先按下不表。仅从陈芝微这段话可知,以前她是为洛羽所用的。更准确的说,是利用。洛羽应该利用过陈芝微铲除过异己,而且还不止一次。
越是调查,越是害怕,洛羽害怕在完全知晓真相的那天,她无法面对曾经的自己。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看看你,这是作甚?本宫也就是随口一问,怎么又是跪,又是哭的。”洛羽对陈芝微身边的侍女吩咐道:“还不快扶你们主子起来。”
陈芝微边抹眼泪边站起身来,“妾对娘娘一片赤诚,其心可鉴。娘娘也曾说过,妾最得娘娘心意,也最放心……”陈芝微略微低头,用绢帕倾拭眼角的泪痕。她确实不算大美人,但这样的姿态风韵,也是我见犹怜。她平复气息,接着之前没说完的话说道:“也最放心妾侍奉陛下。”
这句话简直是□□裸的示威。洛羽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忘了喝上一口,就放回了桌上。她审视着陈芝微,收回了虚假的笑脸,语气冰冷地说道:“其实陈昭仪不用在本宫这里绕这些花花肠子。有什么事,直说。”
陈芝微尴尬地笑了笑,带着被揭穿的窘迫。“娘娘过虑了,妾只是想送副刺绣,没别的……”
洛羽的耐心瞬间被耗尽了,“本宫让你进来,就是给你机会。机会只有一次,陈昭仪若是把握不好,那就再也没有了。”
陈芝微咬着自己的下唇,一瞬间暗淡了眼眸,连光彩的妆容都挡不住面如死灰。她此刻显得很是为难,尚且擦干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但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的眼泪是带着苦涩的,她颤抖着嘴角,迟迟说不出话来。
洛羽沉默不语,略带嘲讽地笑看她继续惺惺作态。陈芝微眼含悲伤,热泪滚滚,昭示下一出戏码更为逼真,更难对付。正当洛羽猜测她下一步行动之时,陈芝微又再次跪下,她俯首贴地,哭声呜呜咽咽,止不住地流淌而出。
洛羽不言语,不去管,让她尽情地把哭戏演足了。果然,见洛羽不闻不问,陈芝微也慢慢停下的啜泣。她缓缓抬起头来,仿佛一瞬间就憔悴了很多,眼神凝滞地看着洛羽。“妾想请娘娘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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