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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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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六十章:草泽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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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嫂诊完病了吗?”欣平推门进来,拉着洛羽作势向外走。“可以走了吗?”见欣平不愿多待,执意要走,洛羽也只随着她去。

    待走出了很远,欣平才放慢脚步,长舒一口气。洛羽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你为何如此怕魏御医?”

    “哼!我才不是怕他。”嘴硬不过片刻,就立即软了气势。欣平把脸扭向一边,闹起了别扭,嘟囔着,“这还不是嫂嫂你干的好事?”

    “我?”洛羽觉得无辜,“我都干什么了?说来听听。”

    年幼时的欣平总是贪玩不听话,她父王母后还健在时,尚能有人约束着她。申定王驾崩,不久之后王后也仙逝了。自那之后,这宫中的人当真拿这公主没办法。对了,还有夏朗也是能镇得住她的。但随着年岁渐长,夏朗也不能再像孩童时那般随意进出宫闱了,欣平却又总是闹着要出宫找夏朗。隽珩有时候都想把她早些嫁出去算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欣平十六岁了,于是立刻招了夏朗做驸马。

    可十六岁前的日子,谁都想不到这个任性妄为的公主,最怕的居然是魏殊。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是太医局的御医,可以掌控欣平该用什么药、不该吃什么饭菜的“生杀大权”。欣平顽劣,不免磕磕碰碰,病灾不断。每当这个时候,洛羽就要求魏殊去给欣平请脉瞧病。她这是想着法子要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所以也就默认地给了魏殊特权。

    于是,每每开药时,魏殊都会加些特别的药材。虽说可以调养身体,可要命的是,这些药苦味十足,还回回都是洛羽盯着欣平喝下去的。一来二去地,欣平也看出来了,这是她嫂嫂变相要管教她,给她些惩戒。可欣平又不敢把气撒在洛羽身上,于是魏殊就成了替罪羊。

    欣平本想找个软柿子出出气,却没想到对方是块硬石头。大夫不好惹啊,他不仅能让你吃苦药,还能找各种各样的穴位让你不痛快。有段时间,宫人们常常见到欣平公主一边跑一边笑,追着魏御医喊着“你给我解开。本公主要杀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见几次,宫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这定是魏御医又点了欣平公主的笑穴了。

    除此之外,最让欣平恼火的是,魏殊还要控制她的饮食。无肉不欢、无辣不欢的欣平让魏殊拿捏住了命门。他时常义正严辞地以各种名义让尚食局断了隽璇的辛辣之好,而且还得到了洛羽的推波助澜。可以不夸张的说,儿时的欣平见到魏殊就恨的牙痒痒。可对方却不以为意地笑着说,“这就是孩子顽劣的惩罚。”现在提起来,欣平还是对魏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有余悸。

    洛羽听完了这段描述,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这也怪不得我啊,谁让你顽皮。”

    欣平看着洛羽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嫂嫂也被点了笑穴吗?不许再拿我儿时噩梦来取笑我。”

    洛羽好不容易才憋回了笑意,正色道,“好好好,我不笑了。”可没忍多久,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行了,我一想着你一边笑一边追着魏殊满王宫乱跑,我就忍不住。”

    欣平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站在原地等洛羽笑个够,可等着等着,自己也笑了出来。洛羽好不容易不想笑了,又让她逗笑了。“你笑什么啊?”

    “我笑嫂嫂。”她挽着洛羽的胳膊,把头靠在洛羽的肩膀上,“嫂嫂开心,我就开心。好久没见嫂嫂笑得如此肆意了。”

    洛羽抬抬肩膀,欣平的脑袋轻轻颠簸。“这个魏殊还挺有办法的。”

    “那还不是因为嫂嫂的默许,他才敢对我‘痛下毒手’。”欣平声音里还有依稀可闻的委屈。

    “他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看病?”洛羽向来对魏殊心存好奇,所以此刻顺便也打探着他的情况。

    欣平依旧靠在洛羽的肩头,姑嫂二人懒洋洋地走在宫中甬道,太阳已经爬上的头顶,转眼间折腾了一个早上,该是用午膳的时间了。

    “因为他为了嫂嫂才入宫当御医的啊。”欣平漫不经心地说道。

    洛羽微微侧目,接着问道,“为了我入宫?此话怎讲?”

    欣平的脑袋离开了洛羽的肩膀,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那年产。孩子没时月份已不了,多伤身子啊,几乎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她回头看了眼墨宣,道:“我那时不过七八岁,好些事都是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人说来的。墨宣该比我清楚的。”

    洛羽示意墨宣讲讲。墨宣先是叹了口气,凝眉低头细想了一阵,才开口道:“那是申定王二十七年,腊月初八……”

    那日是腊八节,王宫中本该有腊八宴的,却因为连日的大雪被迫搁置了。隽珩下了早朝,没有耽搁片刻便回了侯府。洛羽正处在孕期,性情比平日里暴躁许多,时常与隽珩口角。以前隽珩都会好言好语的哄着,可那日许是朝堂上遇见了不顺心的事,急急切切赶着回来陪洛羽,可等到的却是妻子的无理取闹,所以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

    洛羽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所以一气之下,就往外走,扬言说自己再也不回来了。一听到洛羽要出府,隽珩就急了,但又拉不下脸立刻服软。

    也就是那时出了事了。听见了门外墨宣的哭喊,隽珩急忙从房中冲出来,看见洛羽倒在雪地里,身下的白雪都被染红了。

    洛羽因疼痛失血一直处于昏迷,宫里的御医把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当时的王后、也就是隽珩的母亲也从王宫中赶来了侯府。

    前不久太史局方才上奏说,据推算三个月之后将会出现五星连珠之象,乃大吉之兆。而那个时间也正好是洛羽腹中孩子诞生的日子。闻听此言,申定王大喜,他说这孙子将来必能助大申一统天下。可没成想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不测。

    墨宣道:“一众御医唉声叹气,束手无策,陛下当时急得都快疯了。他想起了魏殊,决定一试。可当他准备出门去寻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往何处去。每次都是魏殊来侯府找他,而陛下对于对方的踪迹是一无所知。魏殊那时不过是一个草泽医人,停停走走,居无定所,许是早就不在这王城之中也未可知。”

    雪越下越大,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隽珩站在门外,无所适从,双腿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一样抬不动,只得任凭大雪打在身上,凉透了心。也不知在雪中站了多久,只见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他的靴面。

    “怎么站在门口?今天你府上有客人啊?门口这么多马车?”隽珩面前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魏殊。

    “你救救她,子归兄,我求你,求你救救她。”隽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拽着魏殊就向房中走去。“我知道你能救她的,我见过你起死回生,你一定能救她。”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像是在跟自己一遍遍确认洛羽一定不会有事。

    魏殊的到来并没有让情况立刻好转,洛羽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醒过来,而隽珩也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

    “你别在这里添乱了!”一向冷静的魏殊也发起了火,他虽知道如此对待隽珩很不近人情,但这种时候,隽珩留在这里无济于事,反而只会让他无法专心。于是,他残忍地将几近崩溃的隽珩赶出了房间。

    “陛下就一直坐在房间门口,我们也没有人敢去劝他休息。与此同时,魏御医还在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他在娘娘身上扎满了银针,又让丫鬟将一棵一棵的人参熬成浓汤,然后往娘娘嘴里灌。不过,每次能灌进去的不过一口的量,大部分都流了出来,于是再熬药再往下灌。魏御医说,你那时就剩下一口气了,这些人参是用来固气续命的,现在是从阎罗王手里抢人。”

    好在,抢赢了。不过终究是坏了身子,寒症难除,一病就是十年。

    听完了往事,洛羽道:“正因为我的命是他抢回来的,所以陛下便信任他,将他留下做了御医。”她点点头,觉得也算合情合理。但又觉有疑,于是问道:“可他并非申人,就此留下,那他家乡亲人如何?都接来了吗?”

    欣平摇头道:“这个魏殊好像没有家人父母,也没有亲朋好友,甚至至今尚未娶妻生子。听起来甚是奇怪,但为人呢……”欣平想了想,决定放下彼此的矛盾,作出了公允的评价,“为人还不错,如果他和我没有仇的话,甚至可以说一句:他这个人着实风趣又洒脱。”

    听到这个评价,洛羽笑了。想起那日在市集上见到的魏殊,确实鲜活。可又念及在王宫中一本正经的魏御医,又觉得冷淡。她故意说道:“我以为他是个淡泊的人,没想到也禁不住名利,入了官场仕途。”

    墨宣摇头,说道:“魏御医并非因名利而留下,而是陛下一再的退让和请求。”她解释说:“原本魏御医云游四海,闲散惯了,所以本不愿留太医局这样的地方受约束。陛下不得已百般让步,说旁的无需多管,只要给娘娘一个人诊病便可。甚至说,如若魏御医愿继续悬壶济世,也可在宫外开设医馆。不过,他这些年潜心钻研娘娘的病,根本没心思开什么医馆。”

    想起了诊室里的一本本手稿,洛羽心想:魏殊可是为了我的病耗尽了心血,改天当好好谢谢他才是。

    边说边走,这段不算太近的路,也觉得没走多久。转眼间,景晖宫就在眼前了。“快到午膳时间了,璇儿留下一起用膳吧。”

    欣平乐意和洛羽多待几刻,只是身为母亲她不能再留。“还得回去看着荆儿吃饭呢,留不了了。”

    洛羽表示理解,便放她离开了。看着欣平匆忙的背影,洛羽心中突感一阵酸涩,想起了自己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若是当年没有发生意外,她也该是个母亲。也不知身为人母,该是怎样一番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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