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你近日好了许多。行动还有不便吗？”
庭院中饮梅的声音引起了洛羽的注意。她推开窗，看见了出房走动的宋惜言。宋惜言回饮梅道：“劳饮梅姐挂心了。已经不妨事了，过几天就能回来干活儿了。”
“还是要养好了，别留了病根儿。你再活动活动，晒晒太阳，就回房歇着去吧。”
“多谢饮梅姐。”
饮梅又嘱咐了几句，便去了东边的衣间。洛羽看宋惜言落了单，于是朝她道：“宋惜言，你进来。”
宋惜言入了内殿，正要施礼，洛羽忙伸手扶住了她。见她有几分局促，洛羽便道：“你自在些，我没旁的事寻你，就想问问你的伤如今怎样了。”
闲聊了几句，洛羽便让宋惜言去歇着吧。临走前，宋惜言壮着胆子恳求道：“娘娘，奴婢有个请求。”
“你说。”
“奴婢想出一趟景晖宫。很快就回来。”
“我能知道去做什么吗？”
“奴婢想去见叶容华一面。”
宋惜言解释说：“叶容华上回来给奴婢带的金创药特别好用，奴婢想去道谢，然后告诉她奴婢已经没事了，让她放心。”
叶蓁蓁和宋惜言之间的关系，洛羽一直没有细究，如今宋惜言又再次提起，洛羽便趁机说道：“我准你去。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何与叶容华如此交好。”
自洛羽从宫外回来后，饮梅颇为高兴地对宋惜言这些侍女说，以后不必事事隐瞒娘娘了。既然已经没了禁忌，宋惜言便诚实地回答说：“三个月前，奴婢入宫选妃，与叶蓁蓁同被选为才人，也就是那个时候相识相交的。”
“哦？”洛羽笑道：“你果真不是个普通的侍女。不妨说说，仅三个月的时间，你从才人变成了侍女，而叶蓁蓁却从才人变成了容华，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因为一封信。”宋惜言继续讲道，“当时娘娘将新入宫的四位才人分配至各宫，而奴婢和叶容华同被分去昭和宫。那时，昭和宫的主子还是柳贵妃。正值盛夏，尚衣局新进了一批绸缎给宫中女眷做薄衣，柳贵妃让奴婢去尚衣局代为挑选绸缎。之后，昭和宫的主管侍女在盘点绸缎时，在其中发现了一封情信。柳贵妃当即认为是奴婢私通宫外男子，□□后宫。”
“为何就认定了你？昭和宫派去挑选绸缎的，难不成只有你一个人？”洛羽指了指圆凳，示意宋惜言坐下说话。
宋惜言谢过后，接着说：“不，不止奴婢一人。还有柳贵妃的贴身侍女红莲和另外三名侍女。”
“那柳贵妃何以断定，绸缎里的情信是递与你的？”
“因为发现情信的绸缎是月白色的。”
“这有什么讲究吗？”
“柳贵妃喜好华贵之色，这种素净的颜色，她是不会穿的。当时，柳贵妃的那几个侍女提醒过奴婢，但奴婢却执意要把这匹绸缎带回昭和宫。”
“那你又是为何执意带回那匹丝绸？”
宋惜言有些窘迫，“因为奴婢有私心。奴婢本是商贾之女，家中做的正是绸缎生意，所以旁的不会，但识别布料丝绸却是拿手。也正因为此，柳贵妃才让奴婢去代为挑选。所以，当时一眼就看出那匹月白色的绸缎是尚衣局新进的绸缎中最好的一匹，而柳贵妃又不喜欢这个颜色。奴婢想着，兴许能赏赐给奴婢，或者叶蓁蓁。”
“把情信藏在绸缎里？”洛羽冷笑了一声，“这个风险很大，很容易就被旁人拿了去，根本是不可行的。想必所谓的情信，不过是栽赃嫁祸的手段。柳贵妃为什么要陷害你？”
“奴婢一开始也以为，柳贵妃是想陷害奴婢。因为在此事之前，柳贵妃就已经对奴婢有所不满。”
“因何不满？”
“因为…因为陛下。”宋惜言又低下了头，不敢看洛羽。“因为柳贵妃看见，陛下…陛下…对奴婢…笑。”
洛羽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听见宋惜言最后一个字时，她笑出了声，“就因为这个？笑一下又如何？”
“娘娘不知，其实陛下很少笑的。所以自那以后，柳贵妃对奴婢百般刁难。”
“陛下很少笑？”这话让洛羽无法认同。
宋惜言点点头，“是真的，除了面对娘娘时，陛下几乎都不会笑的。”
洛羽思忖片刻，回想起了隽珩那整日难以舒展的眉头。也许作为一国之君，有足够多的事情让他忧愁，也难为了他，在自己面前居然始终是张笑脸。
说归情信之事。洛羽道：“这种嫁祸的手段也未免低劣。如果那匹绸缎在你去挑选之前就被拿走了呢？昭和宫是第一个去挑绸缎吗？”
“不是。宫里有严格的规矩，按照位份由高到低去挑选，位份相同的，就按照入宫时间长短排序。”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洛羽，而后又迅速地低下了头。“所以，在昭和宫去之前，只有娘娘派人去过。”
“我是最先挑的。而且你说，那匹绸缎是最好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那匹绸缎会被拿回景晖宫。”既然如此，那封情信本来是想嫁祸给自己的。
宋惜言点点头，“这正是奴婢要说的。本来一开始，奴婢以为柳贵妃是想借机铲除奴婢，可事情发展到最后，却不止如此。柳贵妃想以此事构陷娘娘，暗指奴婢是娘娘安插在昭和宫的眼线，说那封情信是娘娘您安排的，是用来嫁祸给她的。”
宋惜言继续解释说：“因为奴婢本是商贾之女，身份卑贱，根本没想过可以中选，但最后却是被娘娘钦定的。娘娘力排众议，一定要选奴婢入宫的。所以，很多人猜测，奴婢与娘娘之间关系不简单。”
“那你与我之间可有关系？”
“没有。”
洛羽叹了口气，心中烦累。忘记了别人也就罢了，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这是让洛羽最感无奈的。“你继续说你的，这些事情与叶蓁蓁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
洛羽无奈地笑了笑，“那你说这一通是什么目的？”
“就是因为和叶蓁蓁没有关系，所以奴婢才特别感激她。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可却不遗余力地替奴婢洗清冤屈。”
“说来听听。”故事讲一半，洛羽觉得不尽兴，她也想知道最后是如何洗清冤屈的。
“因为柳贵妃把矛头指向了娘娘，所以叶蓁蓁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柳贵妃一手策划的，而替柳贵妃办这件事的，是始终能接触到绸缎的、她的贴身侍女红莲。恰好，蓁蓁那里有一份红莲手写的物品清单，两张字迹相比较，就真相大白了。”
这样的结局让洛羽觉得索然，因为太简单。如果柳贵妃有心要让王后落马，绝不可能布置一个如此漏洞百出的陷阱，这样只会让她自己深陷泥沼。也难怪最后被贬为美人，打入冷宫，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回想起那日见到柳贵妃的场景，她似乎对洛羽恨之入骨，口口声声说着“你害我害的还不够吗”。都说疯言疯语不可信，可往往疯子的话也是最真实的。难不成，柳贵妃才是被陷害的那个？“是我做的局吗？”洛羽在心里自问。
她问宋惜言：“在你看来，那匹藏着情信的绸缎有几成可能会被景晖宫带回来？”
宋惜言想了想，回答道：“奴婢在景晖宫也伺候了几个月，以这段时间所见，那匹绸缎完全符合娘娘的喜好。事后奴婢再仔细琢磨，觉得尚衣局进购那匹绸缎可能就是特意给娘娘准备的。”
“可我却反常地，没有带回景晖宫。”洛羽心想：“绸缎从宫外送进宫内是有严格的检查的，所以情信绝不可能从宫外带进来，那么就只可能是宫中有人把信藏了进去。而作为王后的我是一个挑选绸缎的，所以若宫中有人想以绸缎传递情信，一定会避开我，也就是说在我去挑选时，绸缎里很可能是没有信件的。可正好第二个去挑选的柳贵妃却发现了情信。那是不是可以推断，情信是在景晖宫的人离开之后，柳贵妃的人到来之前，放在绸缎里的。又或者说……”洛羽不由地皱起眉头，“难道情信是景晖宫的人放进去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王后想要构陷贵妃？”
“娘娘，娘娘……”宋惜言见洛羽出神，便轻声唤着她。
洛羽收回思绪，继而问道：“叶蓁蓁揭发有功，升为容华，自是合理。你呢？你为何从才人变成了侍女？”
“是因为娘娘。”话刚出口，她又摇了摇头，改口说道，“其实是因为奴婢自己。奴婢刚入宫时求过娘娘，”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奴婢入宫是被奴婢的爹逼迫的，其实奴婢不想……”
“不想入宫？不想当嫔妃？”洛羽猜到了她想说什么，玩笑道：“就算情信之事是假，但其实你在宫外，也确实有个情郎。”
“没有。”宋惜言矢口否认，可很快软了语气，脸上带着些许难过，轻轻叹了口气。“他……已经娶了别人。”
故事听完了，洛羽也就没再留宋惜言，准了她去昭和宫见叶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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