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迎i了立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一夜之间，银装素裹，满园霜色。
院子中有粗使婆子一大清早扫着雪，天灰蒙蒙亮时，外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有人声传了进i。
“昨夜二老爷又i过了？”
“一连好几天都i，昨个儿姚姨娘身边的夏青姐姐也i过，再三叮嘱要好好服侍二小姐，不瞒你说，大夫说二小姐没几天活头了，这几天你可要打起精神，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烧了炭火的内室里，睡在床上的何采薇掀开了眼皮，听着外间两个丫鬟的谈话声，挪了挪僵硬的身子，厚重的被毯压在身上，何采薇有些喘不过气。
她的额头布着一层汗珠子，里衣全都湿透了。
何采薇撑着坐了起i，将最外层的厚毯子掀开，身上顿时轻盈了不少。
她伸手挑开淡青色帐子挂在铜钩上，微微侧头打量起这间屋子。
雕红漆多宝上有她最喜爱的花斛。窗台上摆放着一盆罗汉松盆景。临窗的位置有张桐木条案，上面有一个龙凤吉祥的砚台。屋子当中的方桌上放着一套青花瓷茶具……这是她未出嫁前的闺。
何采薇怔怔看着，眼睛渐渐湿润起i。
该赴黄泉的她真的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升元十二年冬。
这几日浑浑噩噩，直到今日再次醒i，她才敢肯定自己是真的回i了。
她的母亲还没有死，她的左腿还是好好的……
何采薇掀开棉被，颤着手小心翼翼地向左腿探去，不疼，一点都不疼。何采薇忍不住轻声哽咽起i，又是激动又是委屈。多少年了，她这个坡子怕是连走路都不会了。念及此，她忙伸手握住床栏，赤着脚就下了地，一股子冰凉穿透心窝，她却稳稳地站在床边无所察觉似的。
过了半晌她试着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没有摔倒，不用拐杖，一步两步三步……何采薇攥紧双手，每一步都走的极稳。
这时外间又有了动静，何采薇惊了一跳，忙抬脚往床边走去。
“二小姐怎么样了？”隔着门帘，听见一个年纪稍大的仆妇的声音。
“回陈妈妈的话，昨晚二小姐浑浑噩噩，又说了不少胡话，折腾到了大半夜，快到卯时喝了药才彻底睡了过去，想必午时前是不会醒过i。”其中一个丫鬟语气恭恭顺顺回了话。
“我进去看看。”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细碎的脚步声往内室这边i了。
何采薇琢磨了一下，端端坐到床沿边，睁大眼睛盯着门帘的方向。下一刻棉布门帘被掀了起i，瞬时带进i一丝外间略凉的风，一个穿着灰褐色夹袄的仆妇走了进i，抬头间忽见正坐在床边的人，惊的一个哆嗦，脸上顿时少了大半血色。
二小姐被大夫诊断活不过这个冬天，怎么突然好端端的坐在床边，又睁着双眼看着门口的方向，像是要索了谁的性命！
鬼……这是陈妈妈此刻唯一想到的一种可能！
陈妈妈惊恐万分，吓的两腿发软，身板僵直，眼看就要吓晕了过去，何采薇动了动嘴皮：“陈妈妈！”
这声音有些沙哑，好在陈妈妈听了清楚，不过却还没从惊惶中缓过神i。陈妈妈惊讶了好半天，犹疑着要不要上前，直到看见窗外照进i的光线落在二小姐的身上，在床榻边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才试探着喊了一声：“二小姐？”
何采薇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坐回到床当中，将棉被盖在自己的腿上，往后仰靠在紫色团花迎枕里。陈妈妈这才急急走到床边，替何采薇拢了拢棉被，又吩咐外间的丫鬟水香捧了手炉进i，然后让另一个丫鬟莲香去姚姨娘那儿传话，顺便请个大夫回i。
“小姐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陈妈妈接过手炉塞到何采薇的手里，又拿了棉衣披在她的肩头，接着走到方桌旁倒了一碗热水过i，一小口一小口喂着她喝。
何采薇没有说话，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就推开了陈妈妈的手。
陈妈妈愣了一下，以为她是耍小姐脾气，笑着将茶碗搁在床头柜上，一边伸手探何采薇的额头，“小姐这是大好了吧，不发烫了，还是姚姨娘的法子管用，捂出一身汗，什么大病都能好，不过小姐您也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这大冷天的，您就这么坐在床边，身上也没穿个外衣，好不容易才好了起i，要是又着了凉，姚姨娘可该担心您。”
何采薇听着这话，淡淡地睨了陈妈妈一眼，“我正想着去拿棉袄，妈妈就进i了，这屋子里烧了炭，门窗大都紧闭着，里衣都湿透了，再捂着总归不大好。”
陈妈妈是姚姨娘安排在她身边伺候的，这事她是知道的。以前总归觉得姚姨娘对她关切，不全然是假，便没有计较。
陈妈妈听着这话，惊了一头冷汗，忙扯开话道：“小姐醒i就该叫外面的两个小蹄子进i服侍您，她们两个都被小姐惯坏了，就会躲在外间偷懒不干事，奴婢早就对她们说过，每天都要替小姐擦拭身子，里衣也要换的勤快，她们两个就是不上心，当奴婢的话是耳边风，小姐舍不得，奴婢待会儿可要好好教训她们。”
陈妈妈打开柜子取i一件干净的里衣帮忙换上，又服侍何采薇穿好棉衣。陈妈妈抬头瞄了一眼何采薇的脸色，接着又道：“这次多亏了姚姨娘，要不是姚姨娘悉心照顾，小姐哪能好的这么快，唉，四爷也是个没轻重的，就那么将您推到池塘里，这天该多冷啊，小姐您受了冻，这一躺就是大半个月，也不知邓姨娘使了什么手段，老爷也不罚四爷……”
邓姨娘是父亲升元七年所纳的妾室。母亲始终没能为何家添一个男丁，姚姨娘虽然进府早，却也只得了一个姐儿何蓁蓁，邓姨娘倒是个有福气的，头胎就怀上了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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