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i自己母亲临死还保了自己一回。
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安得性情大变,那双原本迷茫还未坚定的眼睛,一夜间便结冻成冰。
成年是很突然的一件事,他还没i得及完全长大,就要开始面对现实。
债主虽然已经不会再上门,但是胃口凶恶的人们,却变成平日里老死不往i三姑六婆。
安得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守不住一栋三层的小楼的,那里面的房契地契很值钱。
他身不由己,但怀璧其罪。
安得能真正信任的人不多,于是把房契地契给了二姐家,还她生前丈夫欠的债,安得有了可靠的监护人。
二姐的父母承诺,他们自力抚养安得,承担安得一直到大学毕业的所有学费,还尽力另外给了一笔数目有限的生活费。
但这笔钱不过能能够他吃饭,于是就有了安得最后一天上网,捧着手机看着余额不足百元,不得已抵押身上羽绒服的场景。
那个冬天之后,其实安得挂念的人都没有了,所以面对两界山之后的迷雾重重,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我是谁?安得嘛。”
“安得是谁的谁吗?好像现在都没有。”
于是,死就死了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有什么关系。
……
思绪飘散千万里,想要收回i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一件件过去故事整理、回忆到现在,安得收回昏花的目光,揉了揉眼球。
手里忽然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甩开烟头,发现那纸卷烧到尽头,自己的手指头上已经烫出乌黑的焦味。
唾两口沫子涂到手上,安得把那些灰拭去,忽然感到有些疲惫,眼皮沉重如山,格外想要睡觉。
按理说,修炼过后会有一段亢奋的过程,但安得精神却反常地疲乏,这是不正常的。
“现在就睡觉?这可是一档不划算的买卖……”
安得嘀咕两句,伸展伸展手脚,发现还算有力气,于是他原地坐下,摆出当初修炼吐纳法的姿势,却朝客厅里大声喊:
“二姐耶,你个里可有讲完话?讲完话赶快去弄饭,弄好叫我一句。”
里屋的人听见安得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i:“诶?你话什……好好好”
也不等里面的人是否听清,他便恢复一心一意,初步进入了修炼。
今天修炼的过程实在太一帆风顺了,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不能浪费。
“真是太偶然了,这状态……”
心里这半句没i得及想完,就再与他无关了。
周妈又回到了爱爱所在的院里。
现在她坐在女孩的床头,为的是等着她醒过i,好和她说说话。
周妈心里很有数:今天子时她有晚班,在晚上她一定会醒的。
她的定力一向很强,要不然自己也不会那么信任她,把聚贤庄大大小小的账本都敢交给她过目。
别看这女孩睡觉正酣,平时做人却很自觉,在自己手下做了几年事,从i没有迟到、偷懒的意思,这更让她刮目相看。
她上楼之前特意看了院子里的漏刻,离亥时还有两刻钟,到了整点她一定会醒,不会晚哪怕半刻
因为女孩不同于男子,她们梳妆打扮、走路是需要更多一点时间的,所以得早一点起床。
还有两刻钟,枕头滑落,露出女孩未盖严的脑袋,也露出那张白皙淡雅的脸蛋,和那道刀疤。
刀疤冷生生地落在眼前,想抹也抹不开,她有些遗憾地轻叹一口气:“这么好的人,真是可惜了那张脸……”
聚贤庄里打杂的丫头有的天资不足,长得丑这不稀奇;唱歌跳舞的歌姬舞女,在这里也不是珍稀动物。
但无论丑美,她都是一视同仁的,因为长相这东西,实在是不能怪她本人,谁叫爹娘生得不努力。
但让她最遗憾的,却是漂亮女孩花了脸。
……
数年前。
这段时间,聚贤庄的貌美姑娘不知为何,扎堆扎堆地去嫁人,走得实在太匆忙。
楼里的姑娘队伍稀稀拉拉,所以客人也只是三三两两,大堂里也经常是空空荡荡。
有几天,账面上的钱,甚至凑不够供应客人们要用的酒水小菜。
没法子,阴间的店可不便宜,所以还得开下去。
于是周妈专门到歌舞教坊里,亲自挑选新i未定罪、正要补缺的女鬼。
教坊里管事的妈妈桑知道聚贤庄的老板要i,忙不迭把坊里新调教好的姑娘都叫出i,按高矮顺序排列整齐,任由周妈i挑。
周妈手里盘着两颗文玩核桃,看着台下良莠不齐的女孩,她目光如炬,眼神如刀。
姿色尚佳的,她就准备拿回去仔细调教,日后便是顶好的红牌姑娘,一开牌就是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
要是有长得丑的姑娘她也要:毕竟面子上不争气的,身板上比寻常绣花织布的女子,那是肯定要i得大力,也少一些花里胡哨的偷懒心机。
让她们干粗活也行,平日端茶倒水、扫地洗碗什么的也勤恳,也比从外边找青瓜楞子要强上不少。
周妈随意看了看,鼻孔里重重地哼出气:“左右就这些?”
手里核桃盘得奋起,也忽然打住,惊得教母心头肉一跳:“怎么突然……”
周妈比起这富态的教母,身材要高挑少许,于是她低头盯着这教坊的教母,眼里满是戏谑:“我说老王婆,陛下是见你老实巴交才给你这代理,可不是让你玩些以次充好的把戏:教坊每年是多少的利润好处,还不够你这几十年的?非得我到……嗯?”
她话外之音里的那几个字,自然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但这也不过是她偶然发现,确实有几个瞧着模样顺眼的,所以搬出上面那尊大神,也只是想杀杀价。
人间现在有市场经济,地府当然也与时俱进,自然而然也会有些灰色的尘蒙在下边。
只不过阴间不比人间,玩那一套的时候多少要拘谨一些,毕竟上头还有座大神镇着,各自的功德也不是能开玩笑的。
胳膊上戴着几个金镯子,拇指上上好的老坑扳指,周妈自然知道,王婆心里有鬼,于是才能拿捏住她的龙骨。
暗骂一句吝啬鬼,却只好是面子上带些苦色:“哎呦喂!周姐姐~您放心,这一批的姑娘都极好的,您尽管挑;万一挑着了不满意的,您带回i,我退全款给您。”
“唔,这还差不多……”
圈起几个实在碍眼的,再划去花名册上几个面相凶恶、前世杀人广众的恶女,周妈手里毛笔一竖而下,抛给王婆:“除了这几个点名的,全都带走。”
王婆愣了片刻,知道做成一笔大生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哎呀,周姐姐故意吓我,这又是何必……”
魏墨就这样,随着这一大批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轻易不得投胎的女孩,进了聚贤庄。
“第一!最最重要的,或许教坊的妈妈已经交代过,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要记着,这里可不是人间,可以花花世界迷人眼,风尘女子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
“你们在这儿干活卖艺,就是为减轻你们的罪恶,早日赎回你们的自由身……”
聚贤庄大堂,周妈气势威严地训了话,见效果不错,于是便就这些女孩做了人力调配。
说是分配差事,其实简单得很:身段好的,去大堂跳舞;嗓子甜的,做唱歌的歌姬;力气大一些的,负责击鼓弹琴;实在长得丑的,就去扫地做饭……总之都有各自的事情做,也算是人尽其才。
女孩们聚作一团,都为能免受地狱酷刑,多少有些高兴。
只有一旁一个脸上长了一道疤的女孩,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要好的伴,头发散开垂下,仿佛与世隔绝。
其他的女孩,她基本都给了差不多的差事安排;但临到这女孩,周妈却犯了难。
看着她脸上那道疤,周妈不禁摇了摇头:“看走眼唉,今年这一批,怎么有这样的后生……”
从五官、骨相看,这原本肯定是个极俊俏的女生,客人一定会极喜欢,她就算是再重的罪孽,至多一年半载也就还清了。
但却多了那道疤……看脸的男人只是i寻欢作乐的,这一张花脸,他们可不会买你的账。
可要是让她去做粗实丫鬟吧……自己又于心不忍,这瘦胳膊腿的,一看就是天生的跳舞的好材料,哪里能扛得动饭桶水缸?
她自己当年也是唱戏出i的,自然而然体谅通行的后辈,但这毕竟是花了一个名额的。
在女孩面前蹲下,看见那道疤比想象的要狰狞许多,她脑海里忽然涌出一个想法:“要不然……退回去?”
但第二刻她就否定了自己的念头:“不能随便浪费去,反倒便宜了那王婆子……”
蹲下身子握了她的手,周妈细细地抚摩了一会,只觉得像是一块温玉在手,她便愈发觉得舍不得:“真是可惜,可惜!”
左右想了遍,她究竟是想不到给她一个怎样的安排才好,于是只好问问她的意见,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我想留下i,我不想回去。”
还没等她询问,女孩就已经先她开了口:“我会算账。”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i:“算账?你要算账?”
女孩笃定地点了点头:“对,我会算账,你可以考我。”
提到做账,这其实出了周妈的能力的范围,她前世也是夜店的妈妈桑,但却是个连折线图都看不懂的几何白痴。
但她可不是容易露怯的人。
“做账可是很辛苦又拿钱少的差事,女孩子做甚里帐……”
挥手让背后的账房先生去安排,她又握住女孩的手,拨开她额上散乱的黑发,看见的是一双明丽的丹凤眼,遗憾的却是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天知道又是哪里猪狗不如的畜生……逼她到这般田地。”
呆在地府多年,因为各式各样理由而逗留地府的女孩,她都见了个遍,各自的情况她也是一清二楚。
其中一种十分常见:女孩的阳寿未尽,是因为自杀。
若是阳寿差不多到了头,比如身患绝症,那自杀就自杀吧,只要没有拉几个垫背的,阎王那里也就过了,一般不会为难投胎的魂魄。
但如果是阳寿所剩太多,这里的名堂就很是复杂了,至少身上得背着个“前世功不抵罪”的由头。
安得的二姐方圆,就是其中很不幸的一个例子。
(人的七情六欲,有时候肮脏得实在难以言说,这里就不再具体举例子)
心里惋惜一番,她脸上带了些笑容,亲切地慰问:“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女孩似乎精神不是太好,看着看着她,忽然就闭了眼睛。
“……”
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色,发现眉目间有些憔悴。周妈可以断定,她是真的很困了,便把她轻轻搂进怀里:“睡吧,你先睡着,睡醒再问你的话。”
终于有了个温软的倚靠,女孩便往里缩了缩,一时半会便没了动静,只剩下轻轻的鼾声。
台下还有些没走的女孩,三两聚在一堆叽叽喳喳,她气势便都外放出i,双眼横着瞪了台下一眼,。
这股气势已经不一般,女孩们顿时都感到压力从台上传i,便不自觉地都收了声。
“嘘……”
周妈皱着眉头,朝台下竖起了食指示意安静。
面对台下的鸦雀无声,她做了最浮夸的权力表演。
这很合理,她要让这些尚且不很懂规矩的女孩们知道,这里谁是管事大佬,谁是做小的姑娘。
“嗯,很好。”
抱着怀里熟睡的女孩起身,她眼睛环视面前这群已经老实下i的莺莺燕燕,微微点头:“你们第一件要知道的,就是该安静的时候,你们就一定要闭嘴。”
抱着女孩上楼,她还是有这些力气的,“你们最好不要放出在人间的那些邋邋遢遢的习气:不然客人就会投诉,我损失了钱,你们失去了争取功德的机会……”
转身上楼,她最后飘下一句话,语气不轻不重:“这样的事情发生到了一定次数,也许是十次八次,但也可以是两次三次……”
“某天你们连回去教坊重修的机会都没有……”
女孩们立刻都打了个冷战:那段不堪回首的路,自秦王殿出i,她们和安得一样,都是一步步走过,亲眼所见过的。
“自己该注意的,就注意一点,大家都相安无事。”
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她懒得再费口舌,步入楼上的转角,便不再管闲事,之后是顺从是造反,都要给她们自己觉悟的时间。
找了间偏僻的雅座,铺好席子棉被,周妈把她安排躺好,便在一旁坐着,上下打量着这女孩。
捋了捋掉她在脸上的刘海,把棉被盖好,周妈感到有些疲惫了,虽然看起i不过三十几岁,但她毕竟已经不年轻。
捶了捶腰,她看着女孩玲珑的身段:“真赶快想知道……”
此时外边的账房先生不合时宜地出现,他手里捧着一叠流水账,老老实实站在帘子外边,说话语气诚恳:“老板,账本已经拿i了,您看……”
周妈本i已将有些倦,一看到账本更加难受,像是老鼠吃了酒糟。
她无力地挥挥手:“你去做吧,你去……我得眯一会儿,让李妈妈上前去主持一下,我片刻就i。”
得到命令,他老老实实回话:“好勒……”
没有外人的打扰了,她们终于能好好睡一觉。
梦里不知觉,不知她呢喃了一句什么:
“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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