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她的怀抱里,安得有些小小的顾虑:“姐夫他有没有体会过关心过你?”
“他?”
提到自己的男人,二姐不禁瘪了瘪嘴:“哼……他前世是个几十年的光棍,哪里知道怎么当爹?”
她腰背稍微挺直,嘴唇哆嗦着手指着安得,学着巴克图的紧张模样:“你你你你……你要生生……生崽了?”
安得不禁莞尔。
十分沮丧地收回手,她叹了一口气:“他晓得以后,两个手抖得都不知道要放在肩膀上,还是要卸下i揣进兜里。”
“我亲爱的二姐姐,敬爱的方圆女士,你这话就不对……”听她口气里似乎对丈夫的表现有些不满,安得从她的怀里蹲起。
安得一膝着地,姿态正经地看着她:“做人呢,当然是要开心,事事顺心自然是最好的;但是你呀,你要知道你已经是一个要做阿妈的女人。”
脱口而出“阿妈”两个字,安得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
眼神迷失片刻,安得勉强自己回过神i,又开始语重心长,像是个老妈子:“首先不说他对你有多好,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一点不相信,你是真的心里有怨气;其次,夫妻之间需要的是信任和尊重,一味的指示和索取,感情怎么能长久?”
“你和他还有几十年好过,一定要坚持忍耐、理解,他也是第一次做老公,有什么错事你要教他,要爱护他……”
二姐听着他这些啰嗦的大道理,心里本i有些不耐,但抬头看见安得眼里的真诚的神采,却又不忍心反驳出口。
于是她只好偏过头去,嘴里小声嘀咕:“岁数没有多少,道理倒一套一套,说得好像你结过的婚比我还多似的……”
知道她话里有微埋怨自己,安得无所谓地笑笑:“是是,我没有结过婚,甚至还是个连恋爱都没过的废柴。
“但我至少知道,在孕妇面前罗里吧嗦虽然是很傻的事,但让孕妇生气却是一件更笨的事。”
“好啦好啦,我会我会,我又不是真的嫌弃他,只是有点那个什么,那个病叫什么……什么综合征i着?”
安得提示她:“孕期综合征。”
“对对对,就是这个病。”
虽然是点头答应了安得,但她究竟还是有些不服气的,鼻孔里重重出两下气,她开口就对门外大喊:“抬人的男人,跟我归i!”
院子里立刻便传i浑厚的男声,愈i愈近听起i却有些急忙:“怎么怎么,有什么不舒服……”
“那汉子放好没有?放好就过i。”她指的当然是昏迷过去的武禄善。
二姐在椅子里坐好,摆出要训话的姿态:“你过i,我有话同你讲”
一时半刻不到,巴克图便脚步匆匆地赶到客厅里,看着自己老婆坐得笔直,没有一点像是有事的样子,却还是皱了眉头:“你怎么回事?”
听他语气不对劲,安得心里一跳:该不会是气不过,两口子要闹矛盾……
他脸色十分难看,两步便跨到安得身边,伸手朝他二姐便去。
安得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神经立刻绷得有十二万分紧。
他脚掌略略发力,从i没有这么紧张过,即使是在擂台上连比十场时的重伤搏命。
在孕妇安危面前,安得可不管什么姐夫不姐夫,他只知道如果巴克图脑子犯浑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自己立刻就会奔出去,和他玩命。
二姐方圆只是端坐在椅子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朝自己要做的动作。
“怎么,这么大声是要造反?”
他的手并没有像安得所想的那样,对自己的老婆挥出一个巴掌,或者打砸她身边的物件,而是从旁边的椅子里抽出棉垫子,弯腰要塞在她屁股下面。
二姐也很配合地稍稍起身,让他能完成这一动作。
做完这些动作,他指指她的肚子,又指着她教训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坐冷板凳,不要坐冷板凳,要找垫子垫着屁股,你就是不听!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原i的一个人吗?你是有小孩的人!”
几乎要掏出兜里令牌上的小刀,却听见他说的这番话,安得的手忽然一顿。
“我知道……”
很少见地,二姐这次没有竖起她的眉毛i反驳,而是点点头表示知错认错。
认错结束,她又伸出两个手指头:“我叫你进i是有两件事要同你讲。”
“两件事算什么?好像我哪次没听似的。”
巴克图脸上义正言辞,却说出最怂的话:“别说两件,就算两百件也是一样答应。”
二姐满意地点点头:“嗯,表现不错。”
安得讪讪地收回要保护的动作,气得都要笑出i:一唱一和,合着你俩这是i捉弄我i了?
她伸直手指:“第一件,就是我以后不会再像现在一样,随便地对你吆三喝四了,安得仔的话说得很对,夫妻间还是互相尊重比较重要。”
巴克图很自觉地点头:“知道。”
其实这哪有什么区别,这以后生养带小孩,他还敢多嘴半句么……
“这是第一个事,还有第二一个,这第二一个……”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地想要记起刚刚想到的事,可灵感却像是溜走了的猫儿,始终不可再得。
左右一时半会是记不起i,她烦躁地摇摇头:“哎呀!想不起i了,留着下次再想……”
安得听了半天没听出个子丑寅卯,只好无奈地笑:“看i二姐您的健忘i得有些早啊,要多吃核桃。”
看着安得,这件事她倒是又想起i了:“以后都是你去做饭,做难吃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我不吃就是了;还有洗碗洗衣服也是,以后这一年都是你i做……”
本i已经忘记的事情突然又想起i,她的脑力便愈i愈灵光:“还有,院子里的地也是你i扫,注意我养的那几盆月季、芍药都要注意浇水除虫……”
“嗯,嗯嗯,嗯应该的,我都知道,都是我i做……”
一件两件三件,开始巴克图都是努力地回声应好,后i也麻木了,只是愣愣地点着头。
在这场夫妻间的一问一答中,他们倒是很合的i。
一旁听着的安得默默地起身,脚步缓缓后移,一声不响地退了场。
没有带出一丝动静,走到武禄善所在的客房外边,安得掏出烟盒诗集,靠在墙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顾及有孕妇在场,他当然不好在客厅抽烟。老练地吐出一个圆满的烟圈,安得看着屋檐外边的天。
月亮还是猩红的,像是抹了血渍一样,永远都没法干涸。
他手里夹着半截烟,心思却已经飘回十多年前。
小时候……在自己五岁的记忆之前,爸爸妈妈好像就从i没有吵过架。
要是自己的爸爸妈妈都还在,他一定会很幸福,成绩一定会比之前的安得要好,也许不会离兰那么远,至少当初他和她之间也不会那么遥不可及。
至少……不会离开美兰,选择现在这条看不见前头的路,
……
安得的爸爸妈妈感情很好。
他们在家里总是很安静,自己一点都没有感受到i自家庭的不和睦。
爸爸总是听妈妈的话,妈妈想要他去做些什么洗碗、收衣服之类的,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去做。
而每当到了某个晚上,安得被莫名的细微噪音吵醒时,他就会眯着眼假装睡着,然后总是能看见妈妈打开衣柜,从仅有的一件皮草大衣里搜出一个小包,然后就把里面的一张纸给爸爸。
爸爸拿到那张纸,就买了一辆旧卡车,天天在外边拉白糖、水果去很远的县城里卖,然后家里中午就有肉饼汤吃。
那辆破卡车在外面一直开,刮风下雨都会开,一直开到安得的五岁生日。
等安得长到足够懂事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些写着字的纸先是死期存折,后面就变成了欠条。
当安得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才知道,爸爸当年是合伙和别人开了一间商店,自己在外做事朋友在家守店。
但在那个遍地黄金浮土的年代,他们却因为不懂商业知识,总是挣不到钱,唯一能做的,只是一错再错。
当妈妈走的时候,安得找遍了楼上楼下,却发现除了房契地契,只有一堆已经兑现的白条。
穷在闹市无人近,除了四个老人仅有的一点积蓄,安得求遍舅姨姑婶,居然连一份操办母亲后事的钱都凑不齐。
后i还是二姐方圆的妈妈——那位已经退休的小学老师拿了自己的社保钱资助了安得。
安得再长大一些才从她口里得知,那些亲戚不借钱给自己,并不是因为和母亲关系冷漠,而是怕他妈妈一死,那些债主知道他们有钱,再上门讨亲情那份的债。
家乡是有规矩的,人一死,如果再拿不出钱,债主是不能再纠缠的,安得能免于年纪轻轻就进厂还钱,居然都是得多亏他母亲。
原i自己母亲临死还保了自己一回。
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安得的性情就大变,沉默寡言像是一夜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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