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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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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的瓦,灰色的墙,白石长阶从高墙间穿过去。

    园中的桃树下,有几只孔雀徜徉,水池中浮着鸳鸯。

    风中带着醉人的清香,花是红的、白的、紫的,将这七彩缤纷的庭园,点缀得更美如梦境。

    几个穿着彩衣的垂髫少女,静悄悄地踏过柔软的草地,消失在花林里。

    卫侯的宫室并不华丽,但庄重、大气。

    唯有这园中的春色才令人想起宣公晋对奢华享受的痴迷。

    桃林深处孤孤单单地建了一间木屋。

    这是间很简陋的小木屋。

    屋子虽简陋,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布置得居然也很精致。

    从木屋里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划破了四下的静寂。

    琴声铮錝,妙韵天成,但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

    是谁在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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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珹琟也正像这木屋一样,孤单、干净、硬朗。

    黄昏时,珹琟总是喜欢坐在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

    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柔软。

    珹琟坐在窗前一张小而精致的椅子上喝茶。

    他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着正在弹琴的玜瑆。

    铮錝一声,琴音骤顿。

    玜瑆手按琴弦,双目紧闭。

    他似在回味琴韵,又似在想着什么。

    沉默良久,他睁开眼,盯着窗外的桃花,缓缓地道:“你是说我不该来?”

    “是的,你确实不该来。”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不得不来。”

    “但此刻却绝非你来卫国的最好时机。”

    “齐国的世子诸儿已经长大了,需要出来和诸侯见见。”

    “可你不过是少傅,还有太傅。不是非得你陪着世子出来的。”

    “齐侯的小女公子也是闹着要来看看姐姐。”

    “那你就更不应该来的。”

    玜瑆不想在这个话题下纠缠下去了。

    他了解珹琟,两人就算争辩个三天三夜,也无法说服对方。

    “……听说,卫侯晋近日要拜你为公子寿之傅。”

    “这不就是当初拟定的计划么?”

    “依你看,卫侯晋立公子寿为世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依照薪芳目前在宫中的地位,三五年之内应该就可定下来。”

    “还需要三五年啊……”

    “是啊,尚需三五年的时间。”

    “三五年时间太长,若是这期间又有新人得宠,恐怕事情会生变。”

    “这个倒不用担心。卫侯晋现在每天饮的都是药茶。”

    “药茶?什么药?你可要记住,我们可不是为了卫侯的性命!”

    “这个你不用多心。不是毒药,是求仙问道之药。饮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清心寡欲,再不去想男女之事,也不会再有新的子嗣了。”

    “哦!这倒也好!不过你要切记,宫中的太医……”

    “你尽管放心。我又岂是不小心之人。这个药茶的方子也是太医开的。”

    “太医开的?难道你已经收买了太医?”

    “收买太医岂不是留下把柄。我不过是略微向太医透露了几味药材的药性而已。”

    “这我倒是放心了。”

    “可我却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明晚卫侯宴请齐世子,宣姜夫人也会参加。到时候,你……”

    “想来薪芳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倒也毋须担心什么。”

    “你这样想就好。就怕到时并非如你想象般。”

    “应该不会吧。”

    “希望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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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一片雪白,雪白的墙,雪白的顶,用洁白如雪的纯丝所织成的床帐,地上铺满了雪白色的银狐皮毛,甚至连妆台上的梳具都是银白色的。

    每当雪白的纱罩中灯光亮起时,这屋子里的光线就会柔和如月光。

    在如月光般灯光的映照下,薪芳的影子如同被褥般,盖在熟睡着的公子寿的身上。

    她正看着自己的儿子。

    眼神中有期盼,却看不到怜爱。

    是不是她对自己的孩子寄托了太大太多的希望,不希望自己现在的怜爱造成孩子将来的懦弱?

    虽然薪芳背对着自己,但蕥蓱想不到一个女子的背面,也会有这么大的魅力。那优雅的姿态,令她不知不觉间,几乎瞧得痴了。

    薪芳转过头来,看着蕥蓱。

    她的语声平静而缓慢:“小妹这次来,觉得卫国如何?”

    “除了在这宫中,哪里都没去。来时沿路都呆在车子里,什么都没有见到。”

    “哦?那明日我让卫侯安排侍卫带小妹出去逛逛。虽然这卫都比不得齐都的繁华,却也有自己的风景所在。”

    “看不看风景什么的都无所谓。我主要是来看看姐姐的。”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姐姐以前可是齐国第一美女……”

    “以前……是啊!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薪芳神色一沉。

    她是不是又想起了以前?

    想起了以前的那片桃林?

    蕥蓱的声音急了:“姐姐现在也还是齐国第一美女……比庄姜姑姑还美。”

    薪芳笑了笑,道:“我和庄姜姑姑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齐国第一美女,自然是小妹了。”

    蕥蓱道:“可是先生的心中自然是觉得姐姐还是齐国第一美女。”

    “先生?哪位先生?”

    “就是玜瑆先生啊。父侯已经拜他为太傅,负责辅导诸儿哥哥。今次来卫国,就是先生带着诸儿哥哥和我一起来的。”

    “原来是他。”

    薪芳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很快,又没有了。

    蕥蓱看见了这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冷笑,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她接着道:“自从姐姐嫁到卫国,先生每天都会到‘荦葭山所’门前待上一会儿。而且,他去的时间就是姐姐当年出宫的那个时辰。”

    薪芳的目光不禁痴了,嘴里喃喃地道:“你也会后悔么?你也有后悔的时候么?你也有后悔的事么?”

    蕥蓱问道:“姐姐,你在说什么?什么‘后悔’?”

    薪芳眼神一收,凝注地看着蕥蓱,良久良久,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蕥蓱只觉她一双明锐的眼波,瞧在自己脸上……甚至已穿透了自己的躯体,瞧入了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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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专门为自己准备的精舍,蕥蓱静静地坐在床边。

    房间里没有点灯,她就这样坐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的眼睛是黑暗中仅有的一点光。

    这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明亮的眼神中有悲戚,有同情,也有幽怨。

    “齐国第一美人?现在的第一美人就应该是我才对。”

    “现在,不管是姑姑,还是姐姐,我比你们都要美丽得多。”

    “为什么总要听别人的摆布,让别人改变自己的命运?”

    “今天你们之间这样的情况是谁造成的?不就是因为你没有勇气去争取么?”

    “一个人若连争取自己想要的勇气都失却了,那还有什么希望?”

    “真正要是爱一个人,那么为了所爱的人,肯定能做出许多平日做不到的事。”

    “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努力去争取得到。”

    “就算我得不到,我也一定要毁了他。让所有的人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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