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搞春晚的单位吗
在未被判下来期间，为了防止串供，除了委托律师，亲友不得来探视，这是规定。我无法想象，父母、莎拉及生意场上一堆人联系不上我会是怎样。尤其父母，我不但没给他们生个健康的后代，作为他们后代的我还身陷牢笼令他们蒙羞到晚节不保，真是没有比我更烂的人了。至于庄学钟，他一定也非常想来看我，不管怎么样，虽说谈不上兄弟情，也算是生意上的伙伴吧，何况若不是我，曼丽……我也很想看到庄学钟。看到他，问他餐馆的生意，要他准备好银两，给律师办事。靠着冰凉的墙，我会想，在生意和官司这两个朋友里，没一个跟我是磕头巨铁的，皆不过是利益为驱动的粗粗绑定。
现在这案子，我只有把宝都押在他们身上，无其他良方。
检察院的人走了一个星期，春节一步步逼近着，我心急如焚，如果不能如常地与家人同吃年夜饭，再大的谎也会自穿，因为，香港人也是炎黄子孙，人家也过新年的。没人会在香港陪我考察开发新店，他们分析得出。
尤其母亲，她是个女人，我再大也是她孩子，她会疯魔地找我，我怕。就在火烧火燎急急切切等待时，孙琦如天兵降。从他的消息里，我看到了他的效率及能量。
“你还好吧？”
“过得去，累你打了招呼，没想象那么差，就是睡起冷有些受不了。”
“嗯，我正好帮你带了两个热水袋，还有厚被子，还有——”“我的事情——”
“现在到了年底，各单位都在搞总结表彰、结算、春节晚会。公检法也是这样。不过，我找了人，你的东西在检察院这边马上搞完，很快就批捕，然后人家会帮忙把你的案子快些移交到法院的刑事审判庭——”
“什么时候可以开庭？”
“这些事情，尤其是现在要过年加起来会拖几个月，你也知道别人手上不只你这一个案子，还有案子不知道多复杂——”
“别要他们拖啊，我的大律师，再拖，我都要脱水了。快些推进可以不，我的孙律师。这拖起久了，只怕我爹娘都知道了。再一个，不判得久，我加起来也不知道在这里关起好久了。”几乎是哀求。这时候是人都耍不起酷来。他又怎能理解，耽误要出更大的问题来。我爸妈身体不好，人命咧！
孙琦仍不动声色地说：“你别急，我会催的，你知道，搞了这久，这两边的人我都认得，那庭长啊——科长啊——”
“我不想了解这些，你直讲，这里面运作，还要好多钱啰？”我单刀直入，不这样不行，我感觉我们这么谈，所花时间也在我的刑期内，但法院不得算。我受不住啊！
“一般来说，法院要是判得不好，检察院还可以抗诉，这样的话，时间拖得更久——”
这是一个弱势对强势的谈判，如果不是现在，我可以用不同的语态不同的措辞来对应，但明明是现在，我只能顺其意说：“我知道这事情有难度，不然也不得请你孙律师不？累你告诉我，大概要好多钱？可以判成什么样子？这个过程又不拖时间。”
他把声音压到很低很低，低到我几乎听不到，我讨厌窗外的雨，它在尽可能扰我听觉。我断续地听到他说：“尽力搞成判三年，三年以下就可以搞成缓刑。”
“缓刑”，从就在校外的布告里看到这个词，长大了也仅从媒体里看到或听到，具体为何意，我未曾知。对此我从未有勤学好问的欲念。很多事情是这样，你不遇上不会究其意，你遇上了，会究得不知道好深。“什么是缓刑？”
“缓刑，是刑罚执行的一种制度，它是法院对被判处拘役（管制除外）、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人，根据他的犯罪情节和认罪、服罪、悔罪表现，认为原判刑罚可以暂缓执行，规定一定期限的考验期，在考验期内没有发生法定的撤销缓刑的情形、原判刑期不再执行的一种刑罚执行制度。如果没有再犯新罪，缓刑考验期满，原判刑罚不再执行，并公开予以宣告；如果再犯新罪，撤销缓刑，把前罪与后罪所判处的刑罚，按照数罪并罚的原则量刑。你是初犯又是自首，只要有人，达到这个还是有信心的。”
“那就快搞成判三年缓三年，还是那句话，这个事只靠你，我也没什么人信得过，你讲如果达到这效果，又很快地，大概要好多这个——”我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做点钞票状地撮了下。
孙琦看了下旁边，趁看守不注意，像上回样的，一捏食指和大拇指，伸出了个三的手势。像“”又像是引进大片里的“k”。
三万，加上前面的三万，一共六万，这个事，花这个数，不多也不少，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我没反口打。
“我马上写个东西，前面庄学钟给了你一五，我要庄学钟再给你三，剩下的一等我出来给你，怎么样？”
他听了，仍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说：“刘总，可能有点误会，怪我没表达清楚，不是三，是三十。你也知道，现在过年办案，领导那里——”
三十万？我们伟大的公检法没这么黑吧？！还是他在趁火打劫？如果是，那么前面付的一万五，人家只当塞个牙缝样的，眼睛死盯着这块儿啊。
“是这样，跟你商量下，二十可以不？那十就当你在我公司里参的股？”我看着孙琦，看着他的眼睛说。没有退路，这生意只能这么谈。
孙琦自然地躲开我认真的眼神，低头掏出烟，丢给我一根，我一看，是极品芙蓉王，一百多块一包的，靠，比我抽得还要洋气！他伸过戴着白金戒指的瘦手帮我点上，自己也点起。两人几乎同时地吹出一口，烟头的火亮，对照；浓白的烟雾，互相笼罩。透过芙蓉王的雾，他仍低地传过来声音：“那个以后再说，二十先付，加快进度，如果你刘总有难处，我先垫了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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