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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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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年 12 月 白道黑道皆无道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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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律是公正的,有人心理是侥幸的

    这日,老天爷发威,大雨倾盆,雨水密集地砸落在坪里,把地面或灰或草梗的污浊一并扫入墙边的沟渠,沟渠里的水急急地奔成了溪,目的明确地无误地坠在深层的黑世界里。

    进到车间,我手脚笨拙如六旬老人地糊着纸盒,眼花花的,每个盒都看成是穴,人的终极。我日盼夜盼,律师孙琦亲切探视,他会告诉我最好的消息,不会让我做最坏的打算。

    记得高考时,我曾有考法学院,日后当律师的打算。舅舅的一番话打消我念头。他说:“在长沙,一个人如果想从事律师职业,首先必须取得大学本科学历,然后参加号称第一难的律师资格考试或司法考试,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一年后,方可领取律师执业证从事律师职业。如此下来,前期投入就很大,很多人都是在清贫中度过了领证前的岁月。然而,领取律师执业证后,并不是一片坦途,法律服务市场由于我国特有的服务主体多元化现象,基层法律服务工作者、司法系统离退休人员、无业人员等许多人都在无限制地从事这一职业。”我心想,算了,我还是考商学院吧,日后直接做生意赚钱。

    公司原来请的律师,后见公司效益好,坐地起价,我一怒之下合同到期便不续签。反正公司用律师的地方就不多,有什么与顾客的纠纷了,我们自有应对办法。白的来不了,要赞宝搞黑的。

    认识律师孙琦,是上次公司搞答谢会时通达酒店唐副总介绍的。我打量,是一副穿着西装(又不是庄学钟那种)想做洋气地搞又显得好土的样子。这人长沙话也讲得很塑料,一打听,是个浏阳人。玩时也只当多认识一朋友,顶多热情碰两杯,也对这人没太来神。玩完了一起出来时,我乍看到其开的车标志是四个零,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勺挖啊。那年头长沙开这车的不多,孙琦也不过三十五六,毕业在湖南政法学院也不算什么名校。但这下,本夫敬仰之情很势利地从心底里乍起。

    从此后,我带着庄学钟主动接触孙琦。在生意场多几个律师朋友随时可用,何况,待我全香餐饮公司做大,怎么也要聘个法律顾问充充门面。事实上,这一年多,孙琦为我店顾客纠纷出了不少力,基本没要我什么钱。我策他说,想请他为法律顾问,又怕请不起。他笑说,随时听候召唤。我心想,搞律师的是不是都这样,口是心非,同时又提醒自己其不是一般的鸟。后来,孙琦和庄学钟打得火热,令我不爽。庄学钟就宁乡办厂诸事请教,甚至要其出面了法律的难。我欲通过孙琦打听庄学钟宁乡办厂的方方面面,企图搞清为什么庄学钟不拉我入伙。孙琦竟不言,被我逼问下,只好说出“职业操守”的话,好个“打死也不说”,我倒气个半死。年轻狭隘的我走了疏远路线。今番,那句“职业操守”令我又想起,相信他的“操守”再加上与我之间过得去的感情,会帮我度过鬼门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最近的、最有头脑的律师里,只有孙琦了。从我跟他打那个电话到现在,他的所为处处体现为我考虑,令我心放得宽。在刑拘的日子里,他到检察院开了证明,到看守所来探视我。在告诉我进展中,我迫不急待地与其补谈了代理费的问题。

    孙琦摆手说:“等你出来再讲。莫搞得这见外。”

    我说:“你不怕我出来不认得你啦?”

    孙琦说:“不认我好啊,证明你把这不堪的事都忘记了。”我怔了下,他也自觉用词不当。

    我继续说:“朋友归朋友,你搞这事也是出嗒力,油费啊、喝茶费啊、打点啊,成本也不得秀气。把你钱,我也放得心。”

    孙琦看了下旁边笑说:“也可以,为嗒你放心,我就不客气了,我们一般侦查阶段到起诉阶段再到一审案件标价是这个数。你这案不需要二审。”他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万?!我舌头都要伸出来,他那台奥迪就是这么来的吧。我说:“三十?”

    孙琦笑了下:“三呢,我只收你两个,打一猛折。”

    我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仅是个法盲,还是个官司白痴。我说:“那太谢谢了。”

    我写了张条子给孙琦,意思是要庄学钟帮我与之签个三万的合同,先付一万五,写完我很懂又很大气样地说:“三,我知道,一般来说会超出的,要庄总帮我签三万的合同,钱到他那里拿。这个事情尽快处理,我待在这里多一天就短阳寿一年。”

    字条推到孙琦面前,孙琦没看,也没伸动,点了根烟,向别处一团地吹出去。满头问号的我,被飘来的白雾包围,顿时明白,我说:“打点方面要好多钱?”

    孙琦这会儿正好没吸烟,很奈寻地说:“现在还不知道,判无罪不是很现实,只看怎么减刑。”

    本来外面的暴雨像酒吧的低音炮样的打得我心慌,这下我脑子一下火被点着,“蹭”地站起来,怒道:“你不是说——”看守马上要上来按我,我马上巨自觉地孙子样地坐下,把声降低:“你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他表情无变化地说:“没事,是要你放心,人不会死,刑也会判得轻。但事摆在这里,不可能不判,否则司法就太开玩笑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去做,当自己的事。”

    后面这句话,我爱听。但怎么感觉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心中叫苦不迭,总算明白,人啊人,生下来两个地方不能进,一个是局子,一个是院子(医院)。这都是伤身体伤洋子(花钱之意),令自己万劫不复之所。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累你帮忙,要好多钱,我都出,这个条子你先拿着,千万别怠慢了关键人物。”

    “刘总,我知道,其实,你讲要我帮忙,我自己垫钱都可以——”

    有日子没听到这样的称呼,我心里一阵苦笑,“总”,我除了钱包不肿,浑身哪都肿。尤其头肿得脸盆大。我摆了摆手说:“谢谢,别这样说,该出的我刘友友还是出得起。在这里待久了,人心态不好,你莫介意。”

    “怎么会?交道打久了,你会知道我孙琦是什么人的。”

    是啊,这交道要打好久?

    “时间到”像一句令下,孙琦自然而迅速地把字条放到西装口袋里。唉,他这一举动让我松口气,又是求着别人要我钱。

    来前,孙琦就给我做了短期培训:刑拘7天内,公安就会把审查起诉案件材料移送人民检察院。检察院侦察监督科的办案人员在审查了公安机关对移送的案件材料后,就着手整理《起诉意见书》、证据材料和其他法律文书。

    在接下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的沉寂被打破。办案人员对我进行了提审。如自首时交代的那样,除了顶包那段,我对自己的作案过程供认不诲,对于我的作案动机,我是这样说的:孩子出现这情况我不想承担责任,就想把问题交给社会,很简单。办案人员问了我弃婴时有没有看到几十米外有一个坑。我说我不知道,天太黑,四下无人就把孩扔那了,我车灯都没开。办案人员说,据当地警方当时的调查报告显示,那个坑是新挖的,地上还有鞋印。办案人员问我脚穿多大码,我说四十。办案人员说那个鞋印也是四十的。我说这些我都不了解,如果怀疑我,可以到我家搜。办案人员看了我一眼,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

    进来前孙琦就左交代右交代,两人把程序都走了一遍。所以我会该硬时候硬该软时候软,该如实地如实该扯谎地扯谎,完全是自保的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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