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公会里碰到的怪人吗?听声音原来是男人么?”鹭莎莎心翼翼地探出半边脑袋,看着缩在墨绿色斗篷中的人,尽可能地摄取着信息。
“不知道,不过应该还在哪里见过。”苏锡使劲回想着,却还是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但不能等下去了,毕竟敌人们已经在混战占了上风。
苏锡握紧剑柄,深吸一口气,忽然挣脱了鹭莎莎的手,从船舱里蹿出来,算好了时间欺身入一个奔过的人怀中,抬手以柄重击。未反应过来的人被撞飞,在甲板上打滚呻吟,手中抢来的东西撒了一地。
苏锡动作不停,横跨稳住身体的同时长剑上撩,无比沉重地拍击在前方的敌人脸上。
有那么一瞬,苏锡突然下意识地分神去想那种感觉,那到底是什么呢?手便不由自主地去改变剑的轨迹,要是就这么砍上去,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那种感觉会再出现么?自己,会沉陷么?
但他立刻回过神来,略微扭转剑柄,迎上去的变为脊从,但就算是这样,强横的力量大概还是拍断了敌人的鼻骨,鼻血和门牙迸溅出来,身体随之后仰抛飞。
恼火蹿了上来,为什么自己会想要去依靠这股力量呢?那岂不是和那帮他所憎恨的贵族一样了么?沉沦于欲望之中,站立于鲜血尸骨之上。那是,敌人啊!
重剑猛地下振插入木板,荡去上面的鲜血,震动的力量扯疼了手臂,苏锡回过神来。
“心啊!”火球倏地从他眼前划过,击退试图偷袭的敌人。
苏锡视线立刻跟了上去,未来得及拔出剑便挥起左拳,重击在被火燎烧而手慌脚乱的敌人胸口,此时拔出的剑立刻撩起追击,拍击在同一个地方压断了他的肋骨,吐出的鲜血泼在苏锡衣服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流入,缓缓掌控了他的心脏,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自责么?不,这只是自卫而已,他还帮了船上人的忙。越分妄为么?不,他又没有杀人,这只是一定程度的伤害而已,完全可以恢复。那,这是对的么?应该是吧,毕竟是海盗先来抢掠。那为什么会感到,这是难过么?
“喂!别在战场上发呆!”鹭莎莎快速跑过来,重重拍他的后背,“要命的!”
速度和力量加持的法阵在脚下展开,温暖流入他的身体,心脏强烈的鼓动让他有些动容。苏锡捻捻手上的鲜血,那东西此刻在眼中仿佛泛着危险气息的五彩毒液。最终还是握紧剑柄,闭上眼深呼吸后开始再次冲锋,鹭莎莎紧随其后。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解决,毕竟苏锡依旧是个新手。在撞开几个人后冲到了那个怪人身旁,抓住他的人正如他的体格一般难以应付。
那种来自体型上的压迫让苏锡有些紧张,并未隐藏在披风下的粗犷外貌和头脑上狰狞的伤疤更添震慑。看他方才对其他人颐指气使的样子,应该就是这帮人的领头者了。
但已箭在弦上,容不得苏锡再有迟疑,何况这家伙总归还是有血性的少年,怎么会因为外貌便退缩,这种时候自然是会硬碰了!
苏锡在前冲的过程中双手将剑压向左侧,右脚上步重踏时侧方撩剑,不出所料地在首领抬起格挡的右臂护甲上擦出火星。双臂硬接冲击,此时左脚上步转身,右手剑柄微微翘起,剑锋便从护甲下方划过,斩向首领腰间。
不管这一剑会不会被挡下来,冲上来的意义已经显明。剑斩落的同时苏锡也矮身滑步前冲入两人中间。
沉重强烈的反震传入手中,剑砍在了硬实的东西上!这家伙的防具竟然穿戴在衣服底下。苏锡一愣,立刻松开右手,改握为推,压着剑锋在敌人腰上旋转,之后不但可以上撩挥砍,也可以防止前方的攻击。
苏锡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攻击来自意想不到的地方。他错估了人质的重要性,想来这个怪人在敌方眼里也不过是挡路的石子罢了。首领放开了紧握着怪人的右手握拳下击,打在他毫无防备的颈部侧面,紧随其后的左拳打在他转过来的剑脊上。
颈部被突然冲击的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微弱的脆响发自身体内部,手上脚下下意识地松了劲,冲击便依旧带着他撞在怪人身上向后拋飞,撞在船舷上后摔在甲板上翻滚。
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甚至来不及感到疑惑和恐惧,黑暗便吞噬了视界和意识。
“走。”首领甩甩左手,环视一周后冲着手下们施令,迈步前奔间捡起两个摔倒在甲板上无法动弹的手下,纵身一跃,轻松跨过船舷间的深渊,踏上自己的船,将手下扔在甲板上,冲向操舵台,动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苏锡猛地惊醒过来,站起身来揉着脖子,但令他诧异的是一点异常都没有。刚才那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虽然不敢确定,但应该是,颈椎断了吧。
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鸟儿清脆的啼鸣让他回过神来。苏锡这才惊觉自己正站在一方精心照料的草地上,五彩的花朵点缀其中,前方的山坡上百步外横断着几块白色墙垣,断裂的砖石和台柱歪倒堆放在几处,淹没在草丛中。柔风拂过,带起阵阵温暖的绿浪。对面的山坡更险峻一些,隐藏在阴凉的影里,洁白的云从山坡上飘过。谷中有汩汩的溪流,有矫健的鹿和云朵般的羊偶尔来饮水。山谷外是极为广阔的草原,归隐于与天相接之处。晴好的天气为美好的景色罩上了一层略为炫目的光,晃得苏锡有些眼干。
他不由自主向下走几步,呆呆地看着记忆中未曾出现过的景色,书中的描述不足以表现出它一分的明丽。
“好温暖。”他说。
仿佛是回应他,拉长的“喵”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过身来,身后的草丛中有刚过膝盖的喷水池,围绕着水池的台柱有几根也已经断裂倒在一旁,倒是中央依旧有水喷出,积水顺着一处缺口留下山坡。
淡黄色和橘色斑纹相间的猫在一个人的膝盖上使劲地撑完懒腰,蹲踞在那里有些滑稽地瞪着放在它白色鼻子上的葱玉般的手指。
她坐在水池的边台上,着着纯白色的宽松长裙,淡金色的长发披在背后,耳旁的几缕垂至膝盖,颈间露出乳白色的肌肤。她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眼帘低垂,狭长的眼中秋水盈盈,鼻梁高挺但不突兀,颧骨也并不凸显,嘴唇略薄而莹润,下颏圆滑颔线平直颌角清晰收束自然,一切的线条和颜色都恰到好处。
苏锡觉得她有些不像是这片土地的人,从前也从来没见过这种面容,但格外符合自己的审美。
猫用白色的爪挡开手指,有些笨拙地挠挠鼻子,从她膝上跳下来,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在苏锡脚边转了一圈,蹲在他旁边眯着眼睛轻轻的蹭着他的脚踝。
“是啊。”女子回应着他,声线柔软甜美。扶着台柱缓缓起身,冲他微微一笑。风吹撩着她的裙摆,身材高挑曲线姣好。
苏锡不由得放松下来,眯着眼睛笑起来,没有什么意义,也可能是为了眼前美好的一切,或者只是回应她吧,仿佛继续板着脸都是一种亵渎。
果然自己还是死了吧,所有的细节都那么清晰,不然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但难得心中却没有什么不甘,苏锡一直都认为自己不会轻易死去的,怎么也要完成一些东西,不然怎么对得起凯德呢。
此刻胸中尽是释然,但,还有些东西,那是什么?
含笑变成了莞尔,不禁变成了放声大笑,笑到肚子疼,没有什么意义,就是想笑,笑到拉不上气来,失去了声音,他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缩成一团。
女子从石台上走下来,迈着缓慢的步伐,白玉里透着微红的脚踩在草丛中,沾上一些泥土,但她毫不在意,最后在苏锡身前蹲下来,抚摸着他的黑发,温热清晰地从头顶传来。
熟悉的微弱声响从身体里传来,瞬间呼吸顺畅了许多,似是重获新生。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中,颈部到耳侧的血管剧烈地跳动着,声响入耳。苏锡猛地坐了起来。
鹭莎莎焦急的脸映入眼中,旁边还围着几个不认识的人,那个缩在斗篷里的人也在,既视感扑面而来,但他仍旧想不起哪里见过。
见他醒了过来,鹭莎莎似是松了口气,拿起法杖站起身来:“赶紧起来啊傻瓜,还有很多人等着治疗呢!”询问之后周围的人也都顿时作鸟兽散,帮助其他受伤的人去了。
但鹭莎莎眼角挂着的泪,苏锡是没有看错的。吸血鬼竟然会替他担心么?苏锡心里如是说道。
那个怪人没有走开,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拉着苏锡起来。
突然一些东西闪过脑海,苏锡愣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似乎做了一个梦,那应该不重要吧。却又感觉不想起来的话心里空落落的。
苏锡皱起眉头思索,却依旧一无所获。最终还是叹口气,看向旁边只到自己下颔的怪人:“我们之前在公会里见过面吧?”
怪人顿了顿:“可以去房间里说吗?”
鹭莎莎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他一会,转身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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