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崇仁坊景龙观山池别院,外面的月亮升上来,月光透过院前的几株玉兰,照进了殿内,殿里已经亮起了灯,一位白衣女子正与一位少年,并立窗前向外望去,观这月出东方,撒下万千清辉,这时的景龙观极为静谧,听得到有微风摇动初发的春草。这少女正是齐云山妙元真人弟子惠若兰,而这少年剑眉星目,身材欣长,一身书生装束,显得温文尔雅,又极有神采。
若兰不敢望着那少年,面含羞涩,低头道“长源师兄,自上次衡岳玉虚宫一别,已是三年有余了,师兄这一向可好”
那少年望着若兰道“我任这东宫太子宾客,俗世事务繁杂,倏忽已是三年。听闻若兰妹子得妙元真人真传,已将仙剑练成,境界大有长进,师兄也为你高兴”
若兰听闻师兄一直关注她的修行,心中大喜,低低道了句“谢谢师兄。”说完以后,竟然不知说些什么,心中真是又急又气,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说与他听,在他面前,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听得观中晚课钟声响起,景龙观的执事史敬玄进的殿里,向二位行礼,道“让两位久等了,玄清真人已经到精思院去,观主白云先生请二位请随我来”,二人回礼,那史敬玄在前面带路,他二人紧随其后。
这景龙观原是中宗长宁公主的府邸,右望皇城都城,左临大道,内有亭台楼榭,又兼筑山浚池,更起建三重高楼,只为观赏长安风景。长宁公主是唐中宗李显与韦后的长女,姿容美丽,很受宠爱。中宗还朝,韦后当政时,卖官鬻爵,圈地建宅,无所顾忌,及当今圣上平定韦后之乱,将这长宁公主与驸马杨慎交贬斥出京到绛州,将其府邸改为景龙观,仍以中宗年号为名,后睿宗皇帝铸造景云钟置于“三重楼”上,刚才的钟声就是这景云钟悬钟鸣时。
史敬玄把二人引到精思院,自己就回转前院。只见那疯道人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正在叙话,旁边站着一位中年道士面容清癯,双目有神,身着一身玄青色的道袍,手拿拂尘,仙风道骨。那长源公子进来,就先向那疯道人行礼,口中道“师侄李长源拜见玄清师叔”,玄清子也不还礼,原来这疯道人就是玄清子,当代宗圣的师弟,太玄天师盟的长老;李长源又向那老道人行礼,口中道“道卿李长源参见左道相叶真人”,那老道忙去把长源扶起,这老道就是灵宝派叶法善真人,也是太玄天师盟的左道相;最后向那中年道士行礼,“师弟李长源给师兄行礼了”,那中年道人是景龙观观主承桢,为当今宗圣师兄玄真子的徒弟,自号白云子,那白云子连忙扶起长源公子,“师弟多礼了”。这李长源原是宗圣的徒弟,因为同属上清派,所以与白云子以师兄弟相称。长源这边行完礼,又来把惠若兰引见给两位师长,若兰分别拜见玄清子、叶真人和白云子。
玄清子对若兰道“今晚我们去降服那魅灵,你来助我一助”。
若兰道“家师得到师伯传信以后,就将月华琉璃灯交于我,并嘱咐我,一切听从师伯安排”。
玄清子道“这魅灵修行千年,为当今宗圣太上正气玄一真人,于三百年前降服送入镇妖塔,当时宗圣师兄还是右道相,专职除魔卫道,降服魅灵颇费了一番周折。这魅灵逃出以后,自剑南道一路为害,已经连伤我多位盟中弟子。近日有弟子报魅灵于长安出现,再次幻化为人,夜里吞噬百姓。宗圣特遣我来降服此妖,今有有琉璃灯相助,定能收伏魅灵,重新封印于镇妖塔内,不让她在为祸人间”。
叶真人道“镇妖塔无故震动,以致群妖逃出,为祸人间,此非离乱之兆吁?”说完暗自摇头。
玄清子笑道“天师,我自剑南道一路走来,见着这咸鱼已经遇到了羊,还把这羊引给獐子看,这獐子已经把这羊往长安送了,不日即到。天师,离乱之人事已经具备了,说明天象已成,此为天数,我辈只要顺天应时”。
叶真人知他所说之意,连连点头,道“只是世间百姓要生受离乱之苦,生灵万物亦遭荼害”。
玄清子笑道“有兴就有乱,有聚就有散。今日出生的道友,就是日后平定西川,中兴之臣,叶真人知离乱之后,又有中兴,又何必如此忧心呢?”
若兰心想“看来今日我所见到的,就是那位道友的父亲了。”
这时,史敬玄过来奏事,玄清子按下话头,朝上首的交椅上坐下,叶真人也陪坐下来,白云子道“想是各位道卿已经到齐,敬玄你去请进来吧”。史敬玄领入四位分别是盟内左道相坐下的三位道卿张元渡,吴筠,李遐周。一一见礼,分次坐下,长源年纪最轻,坐于下首最尾,若兰立于其侧。
敬玄虽有志于修道,怎奈资质平凡,未得机缘一窥上乘门径,但为人机警,熟练观内事务,所以一直在执事位子上,协助景龙观主处理各项杂务,不能参知盟内之事,敬玄见人已到齐,事务已了,自行退出精思院。
叶真人道“玄清真人,我左道相坐下,六位道卿,除李太白道卿在外云游外,均已到齐,请宣示宗圣法旨”。
玄清子一改玩世不恭之态,恭敬站起,拱礼向南,因这宗圣在衡岳玉虚宫住持,因此玄清子向南行礼。众人皆站立恭听宗圣法旨。“宗圣法旨云:道法自然,惟道是从。自陆天师静修与寇天师谦之,共结南北天师道为太玄天师盟,于今演化为楼观,上清,正一,灵宝四派结盟,已历三百余年,顺天应时,除魔卫道为我盟宗旨如一。今灵宝天师叶静能,已经飞升真仙,去往蓬莱。灵宝一派由真人叶法善继为天师,执掌灵宝派,晋叶天师为太玄天师盟长老,左道相一任由上清派白云子接任,以此为旨”。众人拱礼向南行礼,口中道“谨遵法旨”。
叶天师言道“自我为左道相以来,谨遵我盟和宗圣的法旨,尽心劝导当今圣上,扶保当今太子,结交当朝的王公贵戚,心悦我道教,尊奉我道祖,以求完成我左道相顺天应时之责。自天宝以来,圣上虽依然英明,但年岁易老,且承平已久,不似开元年间勤于政务,近来内事皆交给李相,外事付与边将,渐渐有离乱之兆,我虽竭力劝道,怎奈天数已定,无力回转”。转而又拉着白云子的手,言道“今日左道相一任交到你,我盟顺天道,导世人应时,此实在重任在肩”。
白云子法号道隐,自号白云子,为上清派中出类人物,开元名相张九龄、张说皆以之为师,深得当今圣上敬重。为人风度潇洒,道法高深。白云子道“自当谨遵宗圣法旨,尽心而为”。
叶天师望着玄清子言道“左道相坐下原有道卿七人,之前尚缺一人。我给左道相举荐一人,可否?”,转过头看着白云子。白云子道“天师所荐必是合适人选,自当遵从”。叶天师微笑道“近来长安的贵人们,愈发崇信图谶。我灵宝派门下任海川,此人精于术数图谶之学,是合适的道卿人选”。白云子点头应允。
玄清子看法旨既然已经宣示。站起身来,辞别众人道“既然大事已了,宗圣嘱咐我另有要事,今当拜别”。众人知道玄清子的脾气,最是拘不得,喜欢自在,也不强留。惠若兰也与叶天师等众人辞别。二人出的殿来,祭出飞剑,破空而去。
叶天师见二人远去,向众人拱手道“我不日即离开长安,回括苍山玄隐观,就此拜别,以待后会”说罢,飘然而去。
五人回转精思院内,长源公子关上院门,请白云子上座,四位道卿向左道相行礼,白云子受礼。礼仪结束,四道卿以此落座。白云子道“我新任左道相,以后还有赖众位道卿辅佐。我辈应遵循宗圣法旨,须的看清眼下朝中局势,扶保太子不为奸人所害,才是当务之急。我最近有门人报来消息,左相李适之因为太子相近,屡屡被李林甫构陷,渐渐为圣上疏远。左相若被贬出京,只怕太子处境更为艰难”。
道卿张玄渡道“左道相,近日听闻宫中言,李林甫对左相道:“华山有金矿,开采可以富国。”左相以为朝廷花费日剧,而进项有数,终不是长法,便在一日上朝时,将华山金矿奏知圣上,然后圣上就以这件事询问李林甫,那李林甫居然答道:“臣早就知道!但是,华山是陛下本命山,乃王气所在,不宜开凿,臣便没有提及。”圣上便认为李林甫心向自己,而认为左相虑事不周,要左相以后先与李林甫商议,再行上奏。可知李林甫心思险恶至极”。
这张元渡是太清观的观主,其师父是楼观派高道史崇玄,也是当今圣上两位姑姑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的师父,元渡与这二位公主以师兄妹相称,这太清观隐为皇家道观,观主可以出入禁中,对内城之事,多知秘闻。
长源道:“李林甫与太子素来不睦,这其中自有一段渊源。那还是开元年间,当时还是先太子李瑛在太子位,当今太子尚为忠王。当时后宫中,武惠妃最为得宠,武惠妃有子即为寿王李瑁,就图谋废太子,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张相九龄力谏,此事遂作罢。因为此事,武惠妃就对张相怀恨在心,而李林甫想求得相位,揣摩惠妃的心意,时常对她说寿王的好话,愿意拥戴寿王为太子,二人各有利益,互为表里”。
白云子道“九龄向来刚正,太子为长,而且又没有过错,易储只会引来政局纷乱,九龄自然是要劝阻圣上的。”
长源点头称是,继续道“及张九龄被罢相,就以李林甫取代其位。武惠妃助他如愿拜相,他自然也会投桃报李,暗助武惠妃构陷太子李瑛、以及拥戴太子的鄂王李瑶与光王李琚,让圣上一日杀三王,天下人没有不为三王感到冤枉的。
东宫储位空悬以后,李林甫数次劝说圣上,拥立寿王李瑁为太子。当今圣上对李林甫很是信任,所奏鲜有不允的,对于太子,圣上认为忠王李亨,仁孝恭谨,勤奋好学,立为皇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去年原来的寿王妃杨氏,守孝期满,圣上已经将她纳入了宫,并且封了贵妃,后宫无后,以杨氏为尊,当今情势寿王自是夺嫡无望,拥立寿王为太子一事,李林甫也不会再提,但是因自己在拥立当今太子一事中并无功劳,他担心日后会有祸患,便一直都有动摇东宫的想法。”
正一派道卿吴筠笑道“开元年间,武惠妃宠冠后宫,这杨氏就是她亲自为儿子挑的寿王妃,惠妃薨逝以后,圣上居然纳了自己的儿媳妇,不知道惠妃泉下有知,心中是何滋味啊。
吴筠一言,大家一笑。
李遐周道“至于这李林甫,他曾经过来访我,那是曾住在玄都观,让我给他看相。我对他说“只要相公在一日,你家就会盛宠不衰,但是一旦相公身殁,你家也就要衰亡”。李林甫听完以后,拜倒在地,流泪不止,求我给他指点破解之法。
我心道“只有庸人才会生长保富贵之心,盛衰是定数,哪有破解之法呢”。我只能笑而不答,最后对他说“相公不必当真,我刚才之言都是戏言”他这才收了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
据我看来,这李林甫虽是宗室,但是心中从未有朝廷,他所问者只有自己的相位和家族兴衰。他未拜相时,一心只想得到相位,等到如愿拜相以后,心里只想着如何长久的保住相位。想来那富贵权势最是能迷人心性,又最是难以看透的,人间不值得啊。
李遐周为人最是诙谐有趣,与玄清子最为相似,两人也是莫逆。他的这一番话,惹得大家都有笑意。
话分两头,却说玄清子与惠若兰飞剑而去,一路追寻魅灵踪迹,忽见下方碧水潭树林中,飞剑盘旋,细听似有争斗之声。玄清子不明下面的情形,让若兰空中盘旋,自己飞下探查。那碧水潭形如钵盂,高居秦岭余脉黄龙峰山巅,宽才里许方圆,四围俱是烟云紫雾笼罩。玄清子走到离潭还有数十丈,便是一片雾蒙烟罩,时幻五彩,认不出上边路径。若兰飞剑落下,
玄清子说道:“上面不远应时碧水潭,这潭深有百丈,那魅灵应该就潜伏于此。魅灵以幻术迷人,可以发出蜃气,化为烟云,那魅灵上面发出暗氛,变幻烟云,由这云雾之中发出一种毒气。无论多高道行的剑仙,也看不出潭中景物。寻常人靠近就会中毒而被这魅灵所制。宗圣师兄特意叮嘱借你家师父月华琉璃灯,正是克制这妖的法宝。若兰道:待我取出来试它一试。
这时只见有二人从烟雾中飞奔而出,后面有三道魅风针正追来,玄清子认得其中一个是正一派张天师坐下弟子周从云,立刻祭出飞剑,只见一道那飞剑化为一道红光,光芒突出几丈,拦着三针,当场一招斩落二只,那魅灵一看,强敌到了,急欲回转,玄清子哪里容他走脱,将最后一只飞针也斩落在地,那飞剑绕着这碧水潭,尤自飞转,发出剑鸣,因为这碧水潭被魅灵蜃气笼罩,不明里面的情形,玄清子不好贸然冲入,见那魅灵退了,也收了飞剑。回头才见,若兰已经将二人扶到远离碧水潭的树林中。玄清子看时,那周从云抱着一青衫年轻男子,那男子面色如纸,嘴唇乌黑,已经是神气全无了。周从云心里只是难过,也顾不得礼数,先自痛哭不已。二人也不好劝解,等他伤心减轻,这才安慰他。
周从云先是拜见了玄清子和惠若兰,这才知道周从云和他师弟丁一鸣,受右道相的指派,一路跟踪打探魅灵下落,这日终于发现她暂时藏身碧水潭,二人伏在潭水左右,准备待着魅灵出潭之时,突然出手制住魅灵。到了晚上,那魅灵果然出现,师兄弟二人联手祭出飞剑,那魅灵虽然修炼千年,怎奈在镇妖塔三百年,灵力大减,看不是二人对手,退回潭中,他二人求胜心切,追进魅灵烟雾范围之中,那魅灵潜身潭底,两人看不清潭水,被那魅灵暗中发剑,丁一鸣被她击中,伤口感染毒气,周从云这才如梦方醒,带着师弟冲出毒雾,但是为时已晚,丁一鸣中毒伤重而亡。
周从云心中悲愤不已,转身还要去找那魅灵拼命。玄清子拦着他道“从云师侄不要意气用事,那魅灵蜃气厉害,我们请的了月华琉璃灯,正是克制她的法宝。”周从云一听转怒为喜,那就请师叔出示法宝,好收伏这魅灵。只见若兰手中擎着一团如月亮大的青光,荧荧欲活,周从云便问“这是何物。”若兰道:“这就是那月华琉璃灯。这琉璃灯原是家师昔年在天柱山修道,一晚夜观月华峰,有一道青光上冲霄汉,在那里守了数十天,费了不少事,才将宝得到。起初原是一个流动质,经家师用本身先天真气炼成月华琉璃灯。”周从云一看那光只有盘子大,不禁道“妹子,这潭方圆几里,毒雾极重,不是我说,这么的青光,怎么可能照的透这毒雾?”玄清子看他心直口快,哈哈大笑,道“师侄莫急,且待若兰施法再看”。若兰听他这么说他家宝贝,心中有些不快,正欲施展手段,让他见识厉害。若兰按照妙元真人传授,念动真诀,只见那月华琉璃灯缓缓升起,待得飞到潭中上空,若兰以手决直指琉璃灯,口中道“月华月华,照耀光华”。那琉璃灯骤然发出五彩光芒,射进数十丈长的五彩毫光,光到处烟消雾散,将那碧水潭照的分明。若兰祭出飞剑,在碧水潭上空盘旋,护佑琉璃灯。
周从云一看大喜,近的潭来,看那魅灵栖身之地,原是潭壁石洞。玄清子道“师侄你自去与那魅灵相斗,我飞到高处,防她趁机逃走”。那妖刚刚失去了魅风针,见有法宝破了她设下的毒雾蜃气,心中惊慌,飞起正欲逃走,周从云心中只欲为师弟报仇,立马祭出飞剑,直奔魅灵而去,那魅灵失去了魅灵针,只得左支右挡,意欲寻隙走脱。虽说那魅灵灵力大减,但是周从云还是奈何不了她,只见她闪的空隙,就要往东逃脱,玄清子看的分明,那容她再走,拿出怀中伏妖镜一照,那魅灵被照到,如被万千银针扎身,急欲回转,正赶上周从云飞剑飞来,拦腰被斩成二段。周从云一见魅灵被斩,报了师弟大仇,心中是大喜,一想他师弟被害而亡,不禁又悲,真是悲喜交加。玄清子和若兰各自收了法宝,三人收了丁一鸣的尸体,自下山而去。
三人下的山来,这山下有个集镇,入夜已久,集镇上的商家早已关门,看到临街的一家酒店还有灯光透出,周从云就上前敲门“店家,我们是过路的,错过了宿头,请收留我们一晚,明早便行。”过了好一会,没有动静,三人正欲离开,只见酒店的门板,卸下来一块,漏出一个妇人的半面,头发蓬松,道“我这店里狭窄,现在只有一间客房了,恐怕接待不了三位客人,万望勿怪。”
周从云一看还有若兰跟着,住一间的确不合适,就欲再寻别家。
这时玄清子凑过来,“娘子,你家酿的好酒,我站在门口都闻到了,有酒就行,一间就一间,我们凑合一晚就行。”
那妇人一见这老者夸她家酒好,又愿意将就一晚,自然满心欢喜,下了门板,请三人进去。若兰看着这酒店很是简陋,只有二张桌子,配了几天歪斜长凳,东首昏黄的油灯下,还驾着一个织布机,透窗的灯光,就是这油灯发出的。
那妇人道“我白天打理酒店,只有晚上才能得空织布,供自己家用,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睡下。”
周从云道“老板娘辛苦,我们几个有事耽搁了,到了这会子还没有吃饭,肚中饥饿,还有劳你给我们张罗些吃的”伸手从怀里掏了几块碎银子,丢在桌上。
那妇人见他们出手大方,心中欢喜,捡了银子,自是应承不断,道“我们这有今天刚杀得羊,还剩一个后腿,我给几位客官煮了,还有几条活鱼,我也给你们炖上”
玄清子道“吃的随便一些无妨,先把你们最好的陈酿给我先来一坛”。那妇人都应承了,就到柜台底下,搬出了一坛酒,那酒坛泥封未拆,就能透出酒香,玄清子一看大喜。自己就抱着坛子,去拆那酒封。
那妇人道“在我们这黄口镇上,我家自己酿的酒,那是最香的,会喝酒的人,都到我们店里来,这酒你们就尽管喝,我去后面给弄菜来下酒”。周从云点头,那妇人欢喜往那后厨忙活去了。
那玄清子已经打开了酒封,酒香四溢,引得他口水吸溜吸溜的,排出大酒碗,咚咚直倒,连饮三碗,大呼过瘾。这时老板娘过来,摆了二个凉蔬盘子,招呼道“三位你们先吃着喝着,肥羊鲜鱼这就给你们炖上”。玄清子大喜“有劳店家娘子了”,那妇人道“你们吃着,我去喊外子起来,我们到灶下忙”,说罢自去。那周从云看师叔喝的过瘾,也倒上一碗酒相陪,若云倒了些清水自饮。
若兰道“师叔,你之前说的鲜鱼和羊,还有什么獐子的故事,我可有点不明白,那鱼怎么和羊见面,一个生在水里,一个活在陆上,还有那獐子,都长在深山密林,更是见不着面。反正我想了一路,都是糊涂的,还请师伯解惑”。周从云道“师妹,你这说的,我都糊涂了”那玄清子哈哈大笑,道“你真是一个实诚的孩子,你家妙元真人没有给你讲过,我道家人多用隐语,我所言的鱼羊,还有獐子,非是鱼羊獐”。
若兰道“家师是极好的,只是我资质有限,有时领悟不到精妙。不过这鱼羊獐不是鱼羊獐,难道是这几个姓氏的人?”玄清子点头称是,若兰道“这天下姓杨和姓章的,倒是有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有人姓鲜鱼的。”说完掩嘴笑起来。周从云听了也是哈哈大笑道“姓鲜鱼的,我也没有听说过”,玄清子也是觉得可笑,然后用手指沾着酒,在桌上写了鲜于二字,若兰道“原来这这两个字,我还以为是鲜鱼呢”玄清子边饮边道“这鲜于其实是古姓,据说源自商朝末君纣王叔叔箕子呢。”
若兰道“那这三个人之间是什么故事?师叔,你就说给我们听听呗”,周从云也在一旁跟着敲边鼓,那玄清子只是喝酒吃菜,就是无语,这二人缠了半天,玄清子心想天象已成,现在说也不算是泄露天机了,而且今天剪除魅灵,喝酒喝的开心了,就权当说闲话解闷了。玄清子道“都是自己盟中之人,说了原也无妨,不过你二人不可到处宣扬,只能自己知晓。如果你们说了出去,也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过了今晚我可就不认账了”。二人见玄清子口风松动,自然保证一定严守今晚之言,不会外泄一句。
周从云边说边给玄清子,又倒上一碗酒。那玄清子道“这事还要从上代宗圣乾坤正一真人说起,正一真人飞升上仙之前,留下一副图谶,让盟中之人留意,一旦图谶之相成真,当是一场世间离乱已在眼前。”周从云道“那图谶是怎么说的?”若兰也很好奇看着那玄清子。玄清子道“宗圣曾示图谶给盟中五长老,和八素女真参详,那图中画着四只母羊,站在李树之下,或食草,或抬头远望,图左侧有一只公羊,身被金刀,走向母羊所在的李树。画中有谶曰:李树飞杨花,金刀腰中挎,西入长安不得安,截断竹萧方见日。”周从云道“这是何意啊,宗圣已经已经前知,为何不明示?这谁能解得其中真意,万一解错了,岂不是要耽误大事?”若兰也是迷惑不解,听得周从云一番话,觉得有理,点头称是。
玄清子道“从云不可乱说,天机泄露不是儿戏。百年前,盟中就出现了天机泄露的事情,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我想你们也都听说过,本朝太宗时候,天师袁天罡,就已经预言“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不知道这预言怎么从盟中流传出去,并且有人告知太宗皇帝,这祸胎就在后宫。太宗皇帝表面上表示民间妄言,不可尽信,私下却不动声色,秘密招当时的太史令李淳风,也就是盟中长老黄冠子,暗中规避驱禳“女主武王”。李淳风已经得到宗圣的秘密法旨,要他劝阻太宗皇帝。因此李长老告诉太宗皇帝,现在白天出现了太白星,这是女皇要登基的预兆,天象已成,谁也没有规避驱禳的办法。倘若陛下若决心杀戮,她还会复生,到时李氏宗室难免灭顶之灾。天命已定,如果皇上愿意顺天应时,留下此人,据我推算,李唐皇祚虽会有短暂残缺,但社稷会绵延长久。太宗皇帝这才勉强接受了李长老的开导和劝阻,没有公开的采取措施,但是暗中还是误杀了一些人。所以这样的天机,万万不可泄露,不仅会带来血雨腥风,如果真是逆天而行,只怕自身会遭受上天的果报,你二人要谨记。”他二人见前辈长老那般说的郑重,心中也是知道这事的分量,都起来拜谢玄清子的指点。
这时那妇人端着一盆菜过来,离桌子老远就闻到鱼的香味,那妇人道“怎么二位站起来了?快来看看,这鱼都是活鱼先杀的,新鲜的很,三位先吃着,羊肉用的大火热灶,已经在锅里了,做好了就给端上来”,只见这鱼骨做汤,切鱼为片,白白的鱼汤,底下铺着黄豆芽,上面搭配着青椒,边上撒着鲜嫩的芫荽,味郁香,鲜异常。三人点头称好,待那妇人转进了后厨。
周从云坐下接着倒酒,若云也一旁坐下,问道“这么多前辈师长一起,一定破解了前代宗圣的真意了吧”。玄清子继续道“只能说破解了一半,就这前两句谶语,现在已经是明白了,至于后两句谶语,还是不解”。若兰道“图中的李树,应该就是指的李家天下,后面的四只羊和带刀的公羊是什么意思呢?莫非前两谶语,是不是就是之前师伯说的鱼羊獐的故事?”玄清子大喜,给周从云道“女娃聪明,一点就破”。说着与周从云又干了一碗。周从云把酒都给满上,道“师叔,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讲讲呗,这云里雾里的,怪闷人的”。
玄清子道“心急吃不了热菜,师侄莫急。”若兰给周从云使个眼色,道“师兄急什么,让师伯慢慢讲,来师伯吃块鲜鱼”,用筷子就劝玄清子吃鱼。玄清子道“你这女娃古灵精怪。后来宗圣发下了法旨,要左右道相、十四道卿和天下道观观主,留意此事。但是十几年过去了,都没有一点讯息,直到去年叶天师,当时还是左道相,传信盟里,说圣上纳杨氏入宫,并封为贵妃,同时封了她三个姐姐分别为韩国妇人、虢国妇人和秦国妇人。”
若兰道“这就是那图中的四只母羊,是不是?那只公羊呢”玄清子点头,没有说话。周从云道“这就容易了,一定是他们家的兄弟子侄,错不了”。玄清子道“当时宗圣也是这么考虑的,就让道卿李遐周专程查访杨氏的身世,发现这贵妃虽然说是籍贯河东的蒲州永乐,其实乃是出生于蜀地。
于是李遐周就游历蜀地多年,探访清楚,这贵妃的生父杨玄琰一直都在蜀州为官,家中只有四女,没有儿子。”若兰道“那就是他们叔伯兄弟中找。”玄清子道“李遐周探到这杨玄琰家中有兄弟三人,玄琰为长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分别叫玄珪和玄璬,玄珪有两个儿子,分别名杨铦和杨锜,玄璬只有一子,名杨鉴。”
若兰道“这些人虽然都姓杨,但是都不带刀,和宗圣图谶不符。”周从云道“是不是图谶错了?”玄清子道“从云你不要乱说,宗圣既然留下图谶,一定是确有其事,我们未解真相,只因为时机未到啊”。周从云道“听师叔的意思,后来这个人出现了?”玄清子道“你来把酒先倒上。”周从云一看玄清子的酒碗早就空了,若兰在一旁笑道“师兄招呼不周,我来给师伯倒酒。”说着就抱起酒坛,给玄清子倒酒,满满一碗,再倒酒要洒出来,这才停下。
玄清子笑道“你还真是孝敬我,这么满满一碗”。若兰道“不能亏了师伯的酒量。”引得玄清子哈哈大笑。继续道“宗圣认为时机还未到,让李遐周先行回去。直到今年年初,成都青羊观的观主信阳子张清夜,向盟里报告一事,才揭开了,图谶中带刀公羊的疑惑。”
周从云和惠若兰都瞪着眼睛,望着玄清子,像要糖吃的孩一样。玄清子继续道“张清夜本久在青羊观住持,为人中正平和,已领悟我上清道法的妙处,在蜀地威望很高,人称张神仙。新到任的剑南节度使,都会到访青羊宫,拜见信阳子。现任剑南任节度使,已来蜀地近二十年,与信阳子一直相熟,若兰你猜这人姓什么?”若兰道“我猜此人不是鲜鱼就是獐子?”,玄清子道“你这么说,倒是周全了。此人复姓章仇,名兼琼。”若兰道“章仇?我真是第一次听,周师兄你可听过?”周从云道“之前为了诛灭阆中的蛇妖,我曾随右道相深入蜀地,这位节度使大人,我是有所耳闻,不过听闻他治理蜀地,德政颇多,政绩斐然,民常怀其恩惠,不似大奸大恶之人,怎会与奸佞人物,搅和一起?”玄清子道“这章仇大人讨伐吐蕃,安抚南诏,治蜀地,很有声望,与信阳子相交深厚,不然也不会把他的心思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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