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五进门通报,李瑶喝道:“这种事情,为何还要请告?”
小五道:“那老乞丐便是前日在饭馆遇到的那位,看起来非同小可。他声称认识两位女大人,点名想见公主殿下,申报什么隐秘要事。”
库叶儿道:“看起来倒是有趣。或是都中旧识,也说不定呢。”
多娜道:“那就请他前来相见吧。”
李瑶道:“不急,我先摸摸底细,库叶儿也来会一会?”见多娜与库叶儿表示同意,对小五道:“将他带到我房间来。”
不一会儿,老乞丐被领进了李瑶的房间,衣衫褴褛,手拄木杖,见李瑶等人安然而坐,且没有给访客安排座位,高声道:“这里还是人住的地方么?”
李瑶喝道:“这里不是人住的,还是你住的不成?”
老乞丐道:“既是人住的地方,为什么只有畜生的位置,没有人坐的地方?生而为人,面对耆老,怎可如此作态?”
库叶儿起身道:“我的位置让给您吧。”
李瑶闻到了老乞丐身上飘来的臭味,遮鼻皱眉道:“你好好坐着,”又对小五道:“你去给他找个凳子。”
小五应声而出。老乞丐道:“君子立身浊世,身污而心不染,志行高洁。不类某些所谓‘精英人士’,沽名钓誉,以貌取人罢了。”
李瑶道:“你这老头儿鬼鬼祟祟的,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君子,看不惯你的人便是以貌取人的小人。既然如此,何不坦坦荡荡,快快报上名号,道说你的目的。”
老乞丐道:“姓谁名谁本是浊世遗物,老乞丐早已置之度外,弃之如弊履,不愿再提。倒是你,贵为联邦李氏的后人,本该为人表率,如此待人容物,实令家族蒙羞,为人不齿。”
李瑶闻言变色。库叶儿连忙起身,搬起自己的椅子,挪到老乞丐身旁,扶老乞丐坐下。老乞丐见库叶儿目光灼灼,不停打量自己,提醒道:“小姑娘,老乞丐已不是帅小伙儿,别看了。先给老乞丐倒点热茶来。”库叶儿照办,并给老乞丐移来一张小茶几。这时,小五掇来了一条凳子。库叶儿接过,放在小茶几另一侧,自己坐下。老乞丐点头道:“帝国官眷皆是大家闺秀,教养果然非同一般。”
库叶儿道:“您说笑了。您既然知晓了我们的来历,想必也是都中旧人,前来相会,必然有所指教。只是库叶儿太过年轻眼拙,实在看不出您是哪一位长辈耆老,来至赛尔还是嘉卡?”
李瑶喝道:“这老头儿臭气冲天,估计一辈子没洗过澡,一会儿装疯卖傻,一会儿故作深沉,居心叵测。依我看,还是轰走了事!”
老乞丐道:“游历天下者,但以天下为家,无牵无挂,栉风沐雨,洗心而不洗身。此话不谈了。老乞丐此番前来,只为一事。便是灾异频发,天下嗷嗷,众生忧心。老乞丐也是凡胎肉身,感同身受,自有一番见解,愿达与尊主。望得一觌之请。”
库叶儿道:“我见您面目和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您。既然如此,”站了起来,“我这就去请示我的女主人,请您稍候,”说罢,欠身离去了。
李瑶提醒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老乞丐道:“但有一事请教,不知还敢知会?”
李瑶冷笑道:“有何不敢?”
老乞丐问道:“不知李芙与尊坐是何关系?”
李瑶道:“议会长乃是本人姑母,有何指教?”
老乞丐抚须道:“这样说来,你定是李偲的后人了。”
李瑶点头道:“没错。亡父英年早逝,不想还能有人记得。”
老乞丐道:“听闻尊父仅留有一子,你等此行,决心非小。”
李瑶道:“公主殿下千金玉体,亲冒风险,我等有幸追随左右,粉身碎骨,心甘情愿。”
正说着,库叶儿带领多娜进入房间。主客起身相迎。多娜安排重新挪移座位,张罗茶水,分主客坐定。一番寒暄后,多娜道:“听闻老丈不愿透露姓名,我等也不便再行逼问了。灾异扩散,事关重大,普天之下,生死攸关。还望老丈不吝赐教,我等聆听教诲。”
老乞丐道:“敢问您可知道,灾异因何而起,何时而生?”
多娜道:“听闻灾异现象发生已经数年,中心区域应在乔林以西。去年夏末以来,疫气快速蔓延,扩散至数百里外,乔林等大镇皆受影响。疫气因何而起,各种传言纷纷。其中最有说服力的便是恶魔降临之事。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将有生灵涂炭,天下浩劫了。”
老乞丐说道:“老乞丐也有所耳闻。不过,在老乞丐看来,这乃是危言耸听之说。”
多娜问道:“何以见得?”
老乞丐道:“众所周知,自我胡普皇帝开天辟地以来,共有两次恶魔入侵的确切记载,分别是第一次以及第二次圣战。每战间隔五百年,持续两个月。这两次恶魔入侵皆是驱动科多人以及他们的恐怖巨兽,度过死亡之河,潮涌而来,势如猛虎,破坏力惊人。本次传言所谓恶魔降临,多有疑点。首先,出现的地点不对。其次,出现的时间不对,持续时间更是不该。最后,现象迥异于往常。按记载,恶魔与仆从们只会不停地破坏杀人,不会耍弄如此阴邪的手段。”
李瑶道:“离五百年一次的大浩劫还有数年的时间。或许,恶魔们鉴于前两次失败,改变了策略。那也是说不定的。”
老乞丐说道:“恶魔们从来没有失败,只是他们力量耗尽,暂时撤退了而已。”
李瑶道:“我们成功守住了阿顶罗,便是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怎可言不是失败?”
多娜道:“是成是败,这种争论已经太多,不必再作饶舌。老丈,在您看来,这次灾异因何而起呢?”
老乞丐问道:“您感觉到暗灵的异常变化了么?”
多娜道:“我们也感受到了,放佛是被疫气污染了。”
老乞丐道:“我以为,关键便在这里。”
多娜道:“洗耳恭听。”
老乞丐道:“暗灵驱发由心,一旦遭到遭到某种污染,引起变异,进而在施法者联动暗灵时,损伤心力,引起情绪异常混乱。这是极有可能的,也是目前乱象最好的解释。当然,如此论调,暂且只是老乞丐的推想。这种未知力量出自何处,老乞丐毫无头绪,也不敢妄下定论。”
多娜点头道:“因为某位朋友,我们暂且也有这样的推论。”
老乞丐抚须道:“如此甚好。诸位皆是深谙魔法之人,切不可盲目向前,擅入禁区。如有蹉跌,悔之晚矣。”
多娜欠身道:“谨听教诲,铭记于心。”
老乞丐起身还礼,又道:“前者,哈特琳娜公主在菲林美休皇家酒店遇害。考特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牵扯了不少无辜的人,进而导致了‘菲林惨案’。近者,已故道尔逊大王子外出游历,在音八郡误陷贼窟,月余不得脱身,要不是最终得以逃出生天,使得真相大白,陛下便要动兵讨伐并川府了。前事之鉴,后事之师。慎之,慎之。”
多娜道:“关于兄长这次遭遇,前前后后,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吾父欲兴兵并川府,这件事似只与堂院的大臣们讨论过,知晓内情的人应该不多。看来,您定是都中旧人无疑了。”
老乞丐抚须微笑,说道:“殿中一举一动,关乎群庶生死荣辱,自然万众瞩目。兴兵乃是大事,当初已是满城皆知,人心惶惶呢。”
库叶儿道:“看来您当初也在都中了?”
老乞丐哈哈大笑,起身道:“天道轮回,终有率统。得便是失,失可为得。但循道理,法心由一。喜悲无己,及泽苍生,”说罢,略一拱手,便欲离去。
多娜忙起身相送,问道:“您如此匆匆,这便去了么?”
老乞丐回望一眼,叹息道:“可惜,可惜呀!”头也不回,昂然而去。
众人讨论老乞丐的来历,不得其果。小五进来报告,称老乞丐已经离开,拒绝数枚银币,只领走了几枚铜币。库叶儿道:“真是个怪老头儿!”
多娜问道:“李,你对这人有什么看法?”
李瑶道:“如我刚才所说,这老头儿来历不明,知晓我等身份,似熟悉都中旧事,是敌是友,难以辨别。不过----”
多娜问道:“不过什么?”
李瑶道:“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老头儿来访的目的便是阻止我们继续前进。”
库叶儿道:“没错。你们觉得这老乞丐会是并川府派人化妆的么?”
李瑶点头道:“也有可能。”
多娜摇头道:“我看不像。如果这人只想哄劝我们离开,定不会提及暗灵之事。其中善意,可以表明这人是友非敌。”
库叶儿道:“老乞丐说认识我们两人,却不认识李。说不定,真是都中旧人。贝拉也在此处,何不请她来参详一下?”
多娜点头称是。李瑶问道:“贝拉现在何处?”
小五进门应道:“贝拉女士或在洗漱。这便去请问。”一通茶的功夫,带领贝拉进了门。贝拉换上了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众人依次坐定,重新续下暖茶。一番啜吸后,多娜将与老乞丐会面之事大略讲过,说道:“您亦是帝国官眷,年长我等,对都中旧事定是更为熟稔了?”
贝拉点头道:“我从小不喜女红,倒像个男孩子,喜欢阅读书籍,走街串巷,探问逸闻趣事。为此,没少为我父亲数落。”
多娜道:“您觉得老乞丐如是都中旧人,会是什么人呢?”
贝拉道:“都中离职或遭贬逐的官员每年都有不少,却鲜有落得如此下场的。按您所说的年纪样貌,或是家父,也未可知。”
众人闻言吃惊。多娜呼唤小五进门,交代他将老乞丐请回来。小五依令去了。库叶儿问道:“您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冷静,无动于衷呢?”
贝拉道:“自从身陷贼窟,这一年多来,我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当初家父既然决意离开,追随忏悔者的脚步,依他的性格,定然老死不愿相见。所以,是与不是,都是无关紧要了。”
库叶儿道:“您的想法与尊父一样,让人无法理解与接受。”
多娜道:“云游者们坚执苦修,与我圣道崇尚个人历练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他们信仰无为,消极避世,与圣道却是相左的。数年前,我曾偶遇一位白发苍苍的云游老者,听其寥寥数语,字字珠玑,欲与详谈,未能如愿,遗憾至今。”
李瑶道:“我见过几个这样的人,行为怪异,言辞虚妄,荒诞不经,云里雾里,欲博人青眼而已。”
多娜道:“自师祖达左开始,云游者游历天下,执志苦行,修身立道,自成一派。其思想光辉,亦能爽心亮目。我有幸读过两本云游者的著作,其中一本便是达左的《研行录》,写得真是不错呢。”
正说着,小五敲门进来,身后跟着鲍尔,称找到了老乞丐。原来,鲍尔带着小六在镇上例行巡查,遇到小五两人,便分开四处寻找老乞丐。结果,鲍尔找到了老乞丐。老乞丐正窝在一户人家的棚檐下睡觉,面对询问与邀请,甚至提到了贝拉,却一直胡言乱语,一概答非所问。鲍尔不敢使强,令小六在旁看守,自己回来通报。
多娜看着贝拉,说道:“怕是尊父无疑了。我们还去拜访么?”
贝拉眼圈一红,垂眉道:“请让他去吧。知道他还活着,我与家母便可欣慰了。明日,我便动身返回嘉卡,看望家母,如果家母还健在的话。还望您批准。”见多娜点头同意,起身行礼,离开了房间。
库叶儿道:“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女。我们还去看望么?”
多娜道:“大长老如此行事,定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再去拜访,扰他修行了,”令同伴们都坐下,重新沏茶,一通茶毕,说道:“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吧。”
鲍尔道:“我想好了,明日我跟小五前往康城。如有必要,进入疫区,查明真相。”
库叶儿道:“还是先派小五过去吧,他身手快,人也机灵。你笨头笨脑的,去了反而碍事儿。”
多娜点头称是,说道:“最紧迫的事情便是尽快查明疫气是否只影响施法者。如确是如此,也算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还须第一时间向大众公布。在调查中,如确有必要,李,告诉小五,可以进入疫区。”
李瑶道:“好的,”稍作沉吟,又道:“我另有一事相请。”
多娜道:“请说。”
李瑶道:“明天,我带小五过去吧。那边我认识几个人,我亲自去,说话办事,都会方便很多。”
多娜稍作沉吟,说道:“行吧。万事小心,不可鲁莽。记得每天通报消息。如有需要,我们立刻驰援。”
李瑶点头应允,笑对鲍尔道:“大个子,跟我们一起去?”
鲍尔道:“我们都去了,谁保护多娜啊?”
库叶儿道:“还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了?”
李瑶道:“大个子,你瞧不起我联邦精英。好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把两位女士看护好了。谁少根头发,我那些手下不管,拿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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