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返回村庄,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他想到艾莉在村上有几个亲戚,打听到了这几户人家,一一探问,全吃了闭门羹,没有得到关于小姑娘的任何消息。再往村长家通报消息,没有获得村长接见。村长老婆称村长宿醉未醒,不便见客,表示村长对此事毫不知情,自猜定是小女孩烧掉了房子,负罪跑掉了。他又在村庄里四下打听,全无影响。想到了图万,摸去拜访,敲门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再往小屋探看,但见房屋几乎完全焚毁。大火已经熄灭,残烟腾腾。火灾蔓延到了临隔的房屋,其中一户人家受灾严重,房屋几乎烧得精光。不少家具被抢救出来,堆在小道上。女主人跌坐在地,呼天抢地。布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询问一个村民道:“请问,您有看到艾莉么?”
那村民冷笑道:“她还敢在这里么?”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小姑娘坏了脑袋,良心也黑透了,火烧自家的房子,不对,已经不是她的房子了。别人要来救,拿着凶器,不给别人靠近。你看看,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她,她不在房子里面么?”
“在就好了。村长定会做主,烧死这个万恶的凶徒!”
另一个村民厉声道:“外乡人跟这小恶魔是一伙的!都是他,都是这个外乡人,以加的恶魔,给我们带来了灾难!”
村民们附和道:“外乡人定也是地狱来的恶魔!外乡人是灾星!赶走他,离开我们的村子!!”
布见群情激愤,手按匕首,不动声色,跨过烧残殆尽的门槛,在残迹内仔细巡看,没有发现遗体,心中稍安。村民们嗷嗷作声,却也无人胆敢贸然上前。布也不敢逗留,离开小屋,在村庄的另一块区域探问艾莉的踪迹。寻了一阵,依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内心沉重,饥肠辘辘,返回旅馆,欲稍作休息,再作打算。不料,旅馆老板将他堵在门口,不让进门,称不能再做他的生意了。布欲获得一些干粮,没有得到应允。他来到村口,坐在岩石上,注目向村庄方向凝望。回想近日种种遭遇,得意者少,失意者多,多历困苦,性命几不可保。放佛命运捉弄一般,遭遇乔伊蒂一家。可是,自己的善意没有为这个家庭带来好运,反而造成今日局面。此时,艾莉踪迹全无,生死难料,多半已遭不测,有负乔伊蒂临终嘱托。思及此处,不觉悲从心来,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儿。转而,他想到母亲患病在家,近况未知。关于洁尔与她的爷爷,他提前收到了委托金,于情于理,都需戮力办理,且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他思想片刻,决定前往乔伊蒂的墓地,诉告自己的苦处,放弃死者的委托。他想好了接下来的打算,首先寻找最近的冒险家公会,给家里发一封通报平安的书信,然后奔赴会下城,打听洁尔与爷爷的下落。
他返回村内,沿着古道,向村西的墓地走去。沿途村民看到这个独行的外乡人,多是躲躲闪闪,侧目而视,或如见到瘟神一般,关门闭户。他想着尽快了结这事,离开这个对自己充满仇恨的村庄。正走着,忽见图万倚靠在一户人家的外墙边,挤眉弄眼,似有所示。布心下会意,见图万向着村外去了,远远跟定对方。图万走的是南向的那条小道。布想到小道通向的那片森林里有伤人的猴群出没,心有余悸,不过想到对方带头在前,定不会自涉险境,倒也坦然,安心随步。图万在进入森林的小道边上等待,等尾随者靠了上来,笑道:“你倒是胆子蛮大的,不知是勇敢还是愚蠢。”
布说道:“您带我到这里,定是有所指教。”
“你这人不仅胆大包天,还真不会聊天。最重要的,毫无情趣,真的,一丁点儿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惹出这么大的祸,村里不少人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不乘早离开此地,消灾避祸,还敢大摇大摆地四处走动?”
“会有这么严重么?这些事情只要秉心想一想,明摆着,跟我没什么关系。对于迷信而愚蠢的人,另有一说。”
“你说得没错,村里人可不认为你少得干系。最重要的,村长不喜欢你。所以,你了解的,那些愚蠢的家伙很容易遭到煽动蛊惑。”
“您这么说,这倒是让我有些担心呢。您带我到这里来,只为了说这个么?”
“当然!”图万笑道,“我可是一个十足的好心人,心肠又软,看不得别人受冤受气的。”
布略一举手,说道:“承情!我也准备离开此地了。只是有一个问题请教您。”
“请说,知无不言。”
“艾莉应是自己烧了房子,现在突然不见了。请问您知道什么消息么?”
图万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说着作出一个抛钱的手势。
布心中暗喜,笑道:“跟上次规矩一样,只要您的消息是可靠的。”
“图万的消息向来十拿九稳,您还有什么不信任的?”图万示意对方靠近,小声道:“托你上次施惠,图万感激不尽呢。所以,我是逗你玩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不仅不会收你的钱,还会帮助你。”
“我越来越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图万嘿嘿一笑,低声道:“你不是想知道艾莉去哪里了?我实话告诉你,我看见她往山里去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想想啊,小姑娘奶奶死了,家也没了,孤苦伶仃的。据我了解,这小姑娘跟她奶奶的脾气很像,傲气得很呢。所以烧掉房子,完全可以理解,一点儿也不奇怪。不过,你想呢,她如此行事,完全是同归于尽的玩法。我猜测的是,她定是受不了打击,寻死去了啊。”
“既是寻死,为什么要往山里去呢?”
“我也一时想不明白,或是去跳崖了?这可就罪过啦。小姑娘常在山里矿坑挖煤,她爸爸也死在山里,或许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也说不定啊?”
“您确定她往山里去了么?”
“当然!她家不是着火了么?我听见动静,也起来看热闹嘛。哈哈,当时还没几个人。我看见她一个人出村去了,好奇嘛,就偷偷跟了一程。她直往山里走嘛,天黑,我害怕,就没跟了。”
“您觉得她是去哪里了?”
“我看是像去矿坑的路。”
布决定前往矿坑看看,见图万主动请缨,要求带路,欣然同意了。两人离开道路,贴住森林外围,往山区方向前行。不一会儿,脚下已是崎岖的山路。又行了一程,进入一条羊肠小道。沿着小道,行走大概两里路。一座硕大的矿坑突然出现在眼前,便在一处地势平缓空旷的山坳里。布靠近矿坑,伸着脑袋,向矿坑里张望。但见巨坑足有数千纳瓦,坑底距地面也有十米高,白雪与乱石纷杂,远近皆是,没有一个人影儿。他看到远处的坑壁上有个黑黝黝的大矿洞,正欲寻路下去,突然一个大力从身后袭来,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沿着陡峭的坑壁滚落了下去。
布挣扎着爬起来,简单检查全身,幸无大碍,只是数处都有跌挫伤,后背痛得厉害。他情知遭到了暗算,张弓搭箭,略看四周,没有发现异常,见坑顶上的图万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怒道:
“请问,这是什么见教?”
图万笑道:“我没什么见教,倒是有人想见教你。”说罢,吹弄一声口哨。随着哨响,坑顶四下里闪出数个人影,各携有弓箭枪械,将武器对准坑底的人。艾莉的本家哥哥丹尼尔居然也在其中。这时,矿洞里也走出一小队人。布一眼看到了艾莉,正被人挟持着。缓步迎靠上前,定睛细看,发现挟持艾莉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巴泽尔,身旁还跟着一个手端自动步枪的壮硕男人。巴泽尔的脸伤尚未完全消肿,数处贴有膏药,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两方渐渐贴近,相隔十来米站定。
布扬声道:“看来,我是小觑你了。”
巴泽尔笑道:“你都看到了,我兴师动众,定要留下某样东西,你我都很重要的东西。我说过,所以,我可不敢低估你。事实上,我很欣赏你。”
“我也很欣赏你。让我意外的是,居然连艾莉的哥哥都给你说动了。”
“这倒是让你见笑了。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们一直是朋友。至于小姑娘嘛,丹尼尔恨不得将她煮了吃了。是不是,丹尼尔?”
坡上的丹尼尔挺着步枪,看起来有些紧张,喝道:“别废话,快点结束这事儿!”
巴泽尔道:“别急嘛!”笑眯眯地打量布,“这是一只豹子,会吃人的豹子,首先拔掉牙齿与利爪,才不会那么让人担心。所以,请把你的弓箭还有随身武器都解下来,扔过来,慢慢的,不要耍花招,不要企图释放魔法,”用匕首压紧艾莉的脖颈。布见艾莉的脖颈上渗出了血,知道这人心狠手辣,只得按着要求照做。巴泽尔点头表示满意,笑道:“有一点我真的很意外。”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不用拐弯抹角。”
“没错,老朋友了嘛。我没想到的是,你就这么来了。”
“是的,我就这么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
“说得没错呢。这下,倒也省下大家不少麻烦。”
“麻烦倒是没有,不知有何指教?”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你把笔记交出来,小姑娘你领走。我们大路各走,两不相害。”
布摊手道:“倒是可惜了。出来找人,走得匆忙,笔记本没带在身上,”见艾莉面色痴呆,大部分时候垂着脑袋,整个人看起来焉巴巴的,问道:“小姑娘怎么回事?”
“小姑娘想寻死,我们在火屋里给她救出来了。按理,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小姑娘奶奶临终前,委托我将小姑娘送走。我与她只是主顾关系,行委托之事,我有什么理由要感谢你?”
“好吧,我们只谈我们的生意。还是那句话,童叟无欺,你交出笔记本,你和小女孩安全离开。”
“首先,笔记本不在我身上。其次,你拿什么保证我们的安全?”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至于笔记本,”巴泽尔摆了摆脑袋,命令道:“鲁尔,搜查他!”
那名叫鲁尔的男人将枪放下,走上前来。布心想如果笔记本被搜出来,艾莉和自己定将葬身于此,暗暗着急,瞥见艾莉双眸转动,微微摇头,瞥向鞋子,似欲有所举动,心中一动,暗暗捏弄手型。鲁尔走到了两方中央。就在这时,西侧坑顶上出现了异响,丹尼尔“啊”了一声,便从坑顶上翻滚了下来。有人叫嚷起来:“猴子来了!”布见有不少猴子在坡顶上腾跃,心道机不可失,连忙捏出两道冰晶箭。这些日子,他阅读笔记,加以操练,捏弄魔法的速度已在不知不觉间有所提高。他将两道冰箭向鲁尔的脸扔过去。其中一箭正中对方眼睛,顿时血流如注。鲁尔倒在地上,打滚惨叫。与此同时,艾莉突然发难,伸脚踢向巴泽尔的下裆,又从靴子里抽出一只短小匕首,猛扎巴泽尔的大腿,瞬间脱离了控制。布见对方西侧坡顶的三个人受猴群攻击,已经乱成一团,喝道:“艾莉,往东边跑,快过来!”东面坑顶上尚有两个人,一个拿枪,一个执弓,一起向坡下射击。布稍稍迎靠,拉住艾莉的手,贴住左侧坑壁,奋力逃跑。枪弹与弓箭的破空声便在耳侧响起。艾莉提醒道:“那边可以上去!”顺着指示,布看到了一条蜿蜒向上的小道。刚奔到坡道下,突然肩膀一阵剧烈疼痛,身体失去重心,翻滚在地。一支弓箭穿透了他的肩胛。在艾莉的扶持之下,他挣扎着爬站起来,强忍剧痛,奔上坡来。看到西侧森林茂密,相距较近,奋力趁赶。距离己方最近的是一个弓手,大概相隔三四十米距离,不时张弓射击,颇具威胁。布躲过一支飞箭,捏出一支冰箭,回扔过去,险险击中对方,又捏出一支,作势再击。那弓手被吓到了,匍匐在地,不敢起来。布乘势带着艾莉奔入森林,卖力奔逃。就在这时,天上开始下起雪来。不一会儿,雪越下越大,渐成漫天之势。布见枪声渐远渐稀,以至消失不见,而身体几近虚脱,站立不稳,意识也有些模糊,停步稍作休整。倚住一颗树杆,让艾莉割断箭翎,自己拔出箭杆。伤者哆哆嗦嗦,拿不住纱布。艾莉见了,要求帮忙,在伤者指使下,将伤药敷在伤口,拿纱布牢牢裹住。在艾莉的帮助下,布处理好了伤口,刚穿好衣服,突然一支飞箭破空而来,正中树杆。风雪里,隐约有几个人影快速靠近。布情知势急,扶住艾莉肩膀,跌跌撞撞,继续奔命。风雪大盛,遮挡视线,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了。突然,枪声叠起,近在咫尺。布打了一个激灵,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向一侧歪斜下去,只觉天翻地覆,听得艾莉尖叫了一声,接着脑袋一阵剧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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