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碑手望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潇洒和尚,索性将心一横,一下跃上擂台,对潇洒和尚拱手道:“既然潇洒大师不愿放过小人,小人只得斗胆对大师出手了!”
潇洒和尚说:“无妨,昨晚你已斗胆一次,今日便使出全力吧。贫僧在江湖上有些虚名,既然你也是江湖中人,为表贫僧对你为人的敬意,便让你三招,任你出手,贫僧只是站在原地,若是动一下眼皮,贫僧的虚名便让给你!”
潇洒和尚口中的虚名,自然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那是摧碑手做梦也不敢想的名声。他听潇洒和尚说,要让他三招,站在原地任他打,便觉得潇洒和尚有些托大。既然江湖上称他作摧碑手,自然也是承认他的掌法刚猛至极,寻常武人虽不至于对他毕恭毕敬,但也没听说哪个人敢硬生生一连挨下他三掌。
“若是老子能三掌打死这潇洒和尚,也算是在江湖上立了威,还有谁敢小瞧老子!”想到此,他已决定使出杀招。
潇洒和尚见摧碑手迟迟不动手,便说:“施主既然上了台,便干脆些,快出手吧,若是秦施主来了,施主想打贫僧也没机会了。”
摧碑手见潇洒和尚如此咄咄逼人,也动了真怒。他厉声道:“既如此,小人便得罪了!”话音刚落,摧碑手面色一凝,将内力运至右手手掌上,大喝一声:“裂碑摧石!”
只见摧碑手一掌径直拍到潇洒和尚的胸膛,顿时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掌风将潇洒和尚的络腮胡子吹起不少,可他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潇洒和尚淡然看着摧碑手,轻轻吐出两个字:“一招。”
潇洒和尚如此云淡风轻,摧碑手不禁怒极,便又运起内力,脖颈上青筋乍现,挥舞双掌摆出一个起手式。
“日月同辉!”
话音刚落,只见摧碑手双掌齐出,带着阵阵破风声,袭向潇洒和尚的双肩。
“两招。”
潇洒和尚仍是丝毫未动。
摧碑手怒目圆睁,一脚猛踏擂台,跃上半空,将身体倒转,伸出右手,将全身内力汇到手掌上,直直压向潇洒和尚的天灵盖。
“狂龙入海!”
摧碑手的掌心碰到潇洒和尚头顶的一瞬间,忽有一股大力撞上摧碑手的手掌,他吓得神情大变,连忙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卸去了力道,落到了潇洒和尚身后,却听见潇洒和尚冷声道:“三招。”
摧碑手不敢给潇洒和尚出手的机会,慌乱之间又是一招裂碑摧石打出,袭向潇洒和尚后心。
这已是第四招了,便在此时,潇洒和尚忽然转身,伸出一掌迎向摧碑手。瞬息之后,在场的众人只听见摧碑手发出一声惨叫,又见他左手托起右手,面无血色地跪倒在擂台上。而潇洒和尚巍然而立,面色仍是平静。
摧碑手的右手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一样,众人便知是刚才对掌的时候,潇洒和尚震碎了摧碑手右手的手骨。而摧碑手手臂外面的皮肤却没有半点损伤,潇洒和尚控制内力之精准,直令众人赞叹不已。
一时间此地除了摧碑手发出了痛呼声,再无其他声音,众人都被潇洒和尚的武艺吓得呆住了。连与潇洒和尚交情不浅的吴之涣也不禁感叹。
陈一宁见到打伤艳红的罪魁祸首如此狼狈,只觉得大快人心,因他不会武艺,倒看不出潇洒和尚这一掌有多么精妙,只是觉得潇洒和尚十分厉害。
此时,潇洒和尚走到摧碑手面前,将手掌竖在胸前,说:“阿弥陀佛,明白贫僧为何废去施主一条手臂吗?”
摧碑手艰难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答道:“小人明白,只因昨晚小人出言冒犯了大师。”
潇洒和尚摇了摇头,说:“不,施主不明白。贫僧虽然佛法不精,却也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摧碑手大惑不解,惨声道:“请大师指点迷津!”
“施主可还记得暖香阁里的艳红姑娘?”
这句话潇洒和尚说得极轻,只有摧碑手一人听见了。摧碑手恍然大悟,连忙磕了一个响头,将脑袋狠狠地埋在擂台上,颤声道:“小人知错了。”
潇洒和尚叹息一声,朗声道:“走吧,待他日施主养好了伤,若想报这一臂之仇,可随时上须弥山找贫僧。”
摧碑手不再答话,含恨看了一眼潇洒和尚,便捧着手臂,仓惶离去了。他的功夫都在手上,废了右手,几乎可以等同于废了武功。他虽然不算罪大恶极,在江湖上却也没有多少好名声,潇洒和尚如此行事,众人也并未觉得不妥。而吴之涣也没问摧碑手到底做了什么事,使得潇洒和尚动了真怒。因为吴之涣知道,潇洒和尚从来不会错伤一个好人。
潇洒和尚到陈一宁身旁坐下,陈一宁忙道:“多谢大和尚为艳红姐姐出了一口恶气!”
“陈施主真要谢贫僧,便去须弥禅院当和尚吧!”潇洒和尚笑道。
陈一宁讪笑一声,说:“那我就不谢了。”
台下的红衣少女见陈一宁与潇洒大师这样的高手有说有笑,不禁开始猜测陈一宁的身份。她问身边一位老者:“台上那个小子是什么来历?”
老者说:“回三小姐的话,老奴也不知道。这小子身子单薄,穿得又这般寒酸,气息全无法度,并不像习武之人。不过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他能在台上和潇洒大师坐在一起,想来定是有些奇特的本事。”
红衣少女听了,对陈一宁的兴趣便更大了,不禁又盯着陈一宁看个不停。
陈一宁正和潇洒和尚说着话,感到一股目光袭来,便转过头去,见又是那个红衣少女,不禁想道:“这丫头老是看着小爷我,莫不是见小爷我长得英俊,对小爷我起了歹意?”如此想着,他便眉头一皱,对那少女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少女正在出神,忽然被陈一宁吓着了,便冷哼一声,再次移开目光。
太阳渐渐西沉,扬州被染上一层橘色。台上静立的吴之涣忽然目光一凝,因为他看见台下远远走来一个身影。众人也注意到了吴之涣的异样,便纷纷随着吴之涣的目光看去。
只见夕阳下,有一中年男子缓步走来。这人披散着的黑发油腻不堪,一身黑衣也是破破烂烂,唯独手里的长剑似乎一尘不染,铁质的剑鞘似有寒光透出。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晃,走到擂台近处时,大家早已认出此人。
此人便是秦望山了,尽管围观的人群自发地给他让出一条上擂台的路,可他却不急着上台,而是在人群中间停住了脚步,对台上的吴之涣喊道:“吴兄,昨夜我流连妓院,整晚纵乐,已至于此时来晚了些,请不要见怪!”
明明今日是决生死的比试,秦望山昨夜却在妓院白白损耗精力,如若此人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就是完全没把吴之涣放在眼里。大家都明白,江湖上不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便纷纷心道:“早听说无常剑狂妄至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吴之涣轻哼一声,笑道:“秦兄既然来了,就请上台吧!”
秦望山也笑道:“吴兄这么着急,不知是急着杀我?还是急着寻死?”
吴之涣冷声道:“秦兄不急,难道是还想去一趟妓院?”
秦望山叹了一口气,说:“不去了,脚都软了,再去的话,我连拿剑的力气也没了!”说完,他便走上台,见到潇洒和尚,便拱手道:“见过潇洒大师,在下有礼了。”
潇洒和尚应道:“阿弥陀佛,秦施主别来无恙?”
“无恙。”说完,秦望山看见了陈一宁,又说:“这位小兄弟是?”
陈一宁见秦望山半点高手的样子也没有,倒和他以前乞讨的样子差不多,心里便没有多少敬意,应道:“小子陈一宁,是来观战的,见过秦大侠!”
秦望山点点头,说:“哦?观战的。小兄弟既然在台上看,可要站远一点,免得血溅到身上了。这衣服沾了人血,可是很难洗干净的!”说完,他在陈一宁身边的椅子坐下,又对吴之涣说:“吴兄,我为了来这座擂台,走了好几条街,有些累了,待我歇一阵如何?”
往往江湖侠客生死决斗之时,心态尤为重要。吴之涣见秦望山现身之后的姿态,便知道秦望山是故意作态使他心情急躁,从而败在秦望山的手上。想到此,吴之涣也不在意,便说:“秦兄请便,只是莫要歇到天黑才好。”
秦望山讪笑一声,说:“歇不了那么久。”他又忽然注意到了吴之涣身后的长剑,奇道:“几个月前,吴兄向我下战书的时候,好像带的不是现在这把剑。”
吴之涣解下背后的长剑,拔出一尺剑身,说:“为了和秦兄比试,此剑乃是我专程去东华沉剑池求来的宝剑,唤作绝尘剑。”
秦望山看着绝尘剑露出的剑身,正色道:“好剑,可否借我近观片刻?”
吴之涣笑道:“有何不可?”说着,他便将绝尘剑递给秦望山。
秦望山接过,一下便将绝尘剑出了鞘,只见剑锋寒光逼人,剑脊平直无阻。陈一宁也将脑袋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秦望山忽然对陈一宁说:“小兄弟,你可知道如何分辨宝剑?”
陈一宁茫然摇头。
秦望山说:“我今日教小兄弟一个方法,看好了!”只见他微曲食指,往剑身中间一弹,绝尘剑顿时发出阵阵剑吟。“依照此法,若剑吟声清凝悠扬,便是好剑!”说完,他又用食指轻轻抹过剑身,不住点头赞道:“好剑,好剑!”
陈一宁只觉得绝尘剑发出的剑吟悦耳动听,不禁说:“秦大侠,我能摸一下吗?”
秦望山听了,将绝尘剑横在陈一宁胸前,笑着说:“请。”
陈一宁忽然感到热血上涌,兴奋不已,便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往剑身上一点。碰到绝尘剑的一瞬间,陈一宁顿时觉得指尖冰冷彻骨,吓得他立即收回了手指。
秦望山见了陈一宁的反应笑了笑,将剑回了鞘,扔回到吴之涣手中,说:“想必这剑出了东华沉剑池后,还未沾过人血。”
吴之涣点点头,说:“我诚心求来这柄宝剑,是希望第一次沾的血,便是秦兄的。”
秦望山轻笑一声,说:“祝吴兄如愿。”他又拿起自己的剑,“我这柄剑可没有吴兄的绝尘剑那么大的来头。这剑是我十年前在洛阳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连名字也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等某日我也去一趟东华派,到沉剑池求一柄宝剑。”
吴之涣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太阳已落山一半,便说:“秦兄歇够了吗?”
秦望山叹道:“歇够了,歇够了!吴兄,我故意拖延时间,是想你活得久一点。你可知道,凭你还杀不了我,加上那柄绝尘剑也是一样。”
吴之涣笑道:“我知道,多谢秦兄好意。”
“如此一派高手风范的吴前辈,竟不是这邋遢的秦望山的对手?”陈一宁如此想着,吃惊不已。因为自秦望山现身后,他便将二人做比较,认为吴之涣会赢。
潇洒和尚此前一直沉默不言,此时却忽然说道:“吴施主,你既然自知不是秦施主的对手,为何要订下这场比试,白白送了性命?”
秦望山面有疑色,沉声道:“这些年,江湖上的剑客已不多了,死一个便少一个。我已杀了许多剑客,你又何必来送死?活着诚心研习剑道不好吗?”
吴之涣淡然一笑,说:“十八年前,我亲眼见到陈傅一招击败我父亲,那时起,我便知道,此生我无缘剑道巅峰。今日,我只想报仇……若是报不了仇,便死在秦兄手里好了。”
提起陈傅二字,潇洒和尚便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只凭一剑,不知将多少高手打出心魔的天才剑客。昔年陈傅到过须弥禅院,潇洒和尚有幸见了陈傅一面,只是时隔多年,他已经记不清陈傅的相貌了。
陈傅这个名字,江湖上已经少有人提起,却从不曾淡忘。此时众人又听得吴之涣口中说起陈傅二字,年长一些的,都不禁陷入思绪中,纷纷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剑道振兴的江湖。
秦望山说:“陈傅那等天才,百年来江湖又有几人可以比肩?吴兄,虽然你资质平庸,可只要活着,未必没有报仇的希望,何必急着来送死?”
此时夕阳西下,天地一片昏黄。众人得知吴之涣有心求死,又听擂台上三人说起已经许多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的陈傅,有感当下剑道不兴,心里没来由地都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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