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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烟雨几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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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妓院里的大和尚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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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暖香阁的生意还不错,大厅里直到亥时都有客人在。摧碑手上楼后,过不了多久,便将王妈和其他姑娘都赶了出来,只留艳红一人。好在今晚客人不少,被赶出来的四位姑娘,很快便被其他客人翻了牌子,只是素心和几位容貌不甚出众的姑娘没生意。素心便在大厅弹了一晚的琵琶,王妈在大厅里来回走动,不停地给客人陪酒。

    王妈在大厅,陈一宁便不敢闲着,时而收拾桌子,时而给客人斟酒,也得了些赏钱。只是自潇洒和尚离开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总对那和尚念念不忘。

    直到子时过半,客人走的走了,睡姑娘的也去了楼上的房间。陈一宁打扫完大厅里客人离开后留下的一片狼藉,又被王妈喊道柜台去对了一会儿账,才到后院简单洗簌一番,回柴房睡了。

    陈一宁走到柴房门前,正欲推门进去,忽然想到潇洒和尚,觉得可惜,随意抬头一看,见月亮缺了一个边,有一缕云悠悠飘过,陈一宁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陈一宁推门进去,径直走到地铺边上。因他十六岁,年轻人内火重,所以他睡觉时喜欢脱得一件不剩。脱完衣裳后,他撑了个懒腰,舒展一下疲惫的身体,正欲躺下,忽然听见房里一个声音说:“地上湿气重,施主脱光衣服睡,恐怕对身体不好。”

    陈一宁吓得身体一颤,循声回头看去,只见柴房角落里堆起的木柴上,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因此地是柴房,故而不点灯火,陈一宁只能凭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些许月光分辨房里的情景。他看见那人头上反射出微微的亮光,当即大喜道:“大和尚?”

    那人下了柴堆,走到陈一宁面前,正是潇洒和尚。他在胸前竖起单掌,对陈一宁说:“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陈一宁笑道:“大和尚你不是走了吗?”

    潇洒和尚笑了笑,说:“先前在大厅里出了些风头,再想要偷偷到柴房来可不容易。所以贫僧假装离开,之后再翻墙进来。怎么?陈施主银子也收了,难道想赶贫僧出去吗?”

    “大和尚你这么厉害,我怎么敢呢?只是这里只有一个地铺,恐怕要委屈你睡地上了。”

    “那倒不碍事,贫僧在柴堆上打坐一宿便是。陈施主忙了一晚,想来此时正困得紧,贫僧便不多话了,陈施主早些休息吧。”

    陈一宁却说:“没事,大和尚,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潇洒和尚奇道:“哦?什么事?”

    “我听人你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是真的吗?”

    潇洒和尚淡然一笑,说:“倒有这个说法,只是做不得准,陈施主不必当真。”

    陈一宁皱眉道:“为什么做不得准?难道你浪得虚名?”

    潇洒和尚说:“江湖之大,藏龙卧虎。若论武学造诣,远胜过贫僧的,贫僧能随口说出二十个人来。既如此,十大高手之说,自然是笑谈。”说到此,潇洒和尚忽然盯着陈一宁的胸口看个不停。

    潇洒和尚忽然变得如此怪异,陈一宁见了,暗自想道:“完了,小爷失算了,难道大和尚也是个兔子?”他见潇洒和尚的眼神越来越怪异,不禁汗毛直立,急道:“大和尚,你在看什么?”

    潇洒和尚却说:“能否请陈施主转过身去,背对贫僧?”

    陈一宁听潇洒和尚语气诚恳,想来不会如同老钟那般猥琐。他依言转过身去,很快便感觉到潇洒和尚的手指,从他的后腰沿着脊柱一直向上,到后颈停下。陈一宁正想开口询问潇洒和尚这是何意,却听他欣喜道:“陈施主,你根骨奇佳,是练武的好材料!”

    陈一宁转过身来奇道:“大和尚,你这么摸一下,就知道我根骨奇佳了?”

    潇洒和尚正色道:“那时当然,贫僧行走江湖几十年,不会看走眼的。陈施主经脉畅通,气血丰沛,实在是难得的好苗子!不知陈施主愿不愿拜贫僧为师,贫僧必然将生平所学尽数传授!”

    潇洒和尚说得这么突然,倒让陈一宁有些不知所措。他略微想了想,便说:“拜你为师,那我是不是也要当和尚?”

    潇洒和尚点头道:“那是自然。”

    “那还是算了,我不做你徒弟。”

    潇洒和尚急道:“若陈施主不愿做贫僧徒弟,那贫僧回须弥禅院恳请贫僧的师父收陈施主为徒。陈施主与贫僧以师兄弟相称,如何?”

    陈一宁摆摆手,说:“不行,我不想当和尚。”

    潇洒和尚摸了摸光洁的脑袋,大惑不解道:“这是为何?当和尚六根清净,不为俗世所恼,有何不好?”

    陈一宁瘪着嘴说:“当和尚不能娶老婆,我可不干!”

    潇洒和尚也叹了口气,说:“儿女情长乃是修行人最大的阻碍,陈施主既然放不下,看来是与我佛无缘了,可惜陈施主上佳的资质了。”

    陈一宁笑道:“不能娶老婆才可惜呢!”

    潇洒和尚听了,只是苦笑摇头不止。

    其实陈一宁心里也觉得可惜,潇洒和尚这么厉害,要主动收他为徒,本来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只是要当和尚,这一点便扑灭了他心中的狂喜。潇洒和尚是一片好意,却变得愁眉苦脸的,陈一宁见了心里有些不忍,便想谈些其他的事,于是说:“大和尚,你来扬州做什么?”

    “明天有两位剑客来扬州决斗,贫僧是为此事而来。”

    “是吗?”听见剑客二字,又听见比试二字,陈一宁一下来了兴趣,“你是看他们二人决斗的?”

    潇洒和尚笑说:“贫僧可不能只看着,还要为他二人作见证。”

    “作见证?大和尚,快和我说说这事!”

    “那两位剑客是秦望山和吴之涣,这二人有些仇怨,所以这场决斗既分高下,也决生死。那吴之涣与贫僧是多年的好友,所以请贫僧做此见证。”

    陈一宁一听有仇怨,兴趣便更大了,问:“非要决出生死不可,是什么仇怨?”

    “那秦望山剑法刚猛,凌厉至极,无论是比试还是对敌,从不留手,江湖人称无常剑,是把此人比作索命的无常鬼差,足可见此人的狠辣。而吴之涣的剑法乃是家传,他父亲与兄长多年前与秦望山比试,均死在此人剑下。明日的比试,实有报仇的意味。”潇洒和尚说完,叹了一口气,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既然是要决出生死的比试,无论如何也是要比先前潇洒和尚震退摧碑手时的情景要精彩了。陈一宁越想越愁,因为他要在暖香阁里做工,无法到场亲眼观看。也不知这样的比试陈一宁要多久才能遇上一次,而他只能白白错过,叫他如何不愁。

    潇洒和尚说完后,见陈一宁眉头皱着,眼里尽是愁意,不禁问道:“陈施主为何发愁?”

    陈一宁低落地说:“我想去看明天那场比试,可今晚看得见星星,明天也一定是个大晴天,我有得忙了,王妈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潇洒和尚听后一笑,说:“原来陈施主是为这事发愁……陈施主真想去看?”

    陈一宁说:“当然了,我以前只是听人说起江湖上的事,向往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你说我想不想去?”

    “既然如此,贫僧倒是有办法,陈施主不必烦恼。”

    陈一宁顿时大喜过望,说:“大和尚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潇洒和尚却神秘一笑,说:“明天自见分晓,陈施主不必急躁。”

    没想到这和尚还卖关子,不过陈一宁觉得潇洒和尚没必然骗他,便深信不疑,也不问了。

    潇洒和尚又说:“陈施主,夜深了,你快睡吧!”

    陈一宁说:“本来有些困意,可大和尚你说明天能带我去看比试,我的瞌睡就全没了!”

    潇洒和尚摇了摇头,说:“如此说来,倒是贫僧的不是了。”

    “这样吧,大和尚,不如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你是江湖十大高手,一定有不少故事。”

    “贫僧可没什么有趣的故事。”潇洒和尚摸了摸脑袋,“不过陈施主想听,贫僧便讲吧。”

    陈一宁便殷切地看着潇洒和尚,静等他开口。

    “我是后来才当和尚的,我十七岁那年,家里亲人被仇家杀光了。因此我遍访江湖名师,习得一身好武艺,终于报了仇,却忽然悟了,我就算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呢?那些被杀死的亲人,一个也活不过来了。于是我心灰意冷,遁入空门,以求解脱。入了须弥禅院之后,我的武艺更上一层楼,行走江湖时,也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渐渐有了现在的好名声。”潇洒和尚平静地看着陈一宁,“陈施主,这便是贫僧的故事,你快睡吧。”

    陈一宁听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按理说潇洒和尚被仇家杀光了亲人,应该痛心疾首才是,可潇洒和尚却说得这般淡然,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他说:“不行,我还不想睡,大和尚你要再讲一个。”

    潇洒和尚笑了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还年幼时,自己的父亲哄自己入睡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便像现在的陈一宁一样,总是要求父亲多讲一个故事才肯睡觉。想到此,他心里对陈一宁的亲近,又增添了许多。他说:“还想听?那好,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陈一宁立马说:“大和尚你放心,我的嘴巴比我的钱袋还紧!”

    潇洒和尚便轻声说:“贫僧之所以来妓院,除了客栈没空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其实贫僧是在躲一个人。这人在须弥禅院附近的岳阳城里守了贫僧十几年,贫僧每每在江湖上露面,此人很快便追随而至。贫僧这次来扬州,此人早就知晓,想来已经到了扬州。可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贫僧竟会在妓院落脚!”

    陈一宁奇道:“这人如此执着,难道是你的仇家?”

    潇洒和尚摇头道:“若是仇家,那还好办了,贫僧杀了此人便是,何必躲躲藏藏?说来可笑,此人是贫僧未过门的妻子。”

    陈一宁顿时瞪大了眼睛,说:“什么?未过门的妻子?你不惜来妓院躲着她,她一定丑得惊天动地!”

    潇洒和尚又摇头道:“她的容貌不仅不丑,反而美丽动人。本来我与她婚期已定,可没过多久我家便被仇人杀个干净,我自然无心成亲。后来报了仇,本该与她完婚才是,可我已不再留念俗世,拜入了佛门,自然也不能娶她了。说来也算是贫僧负了她,惭愧惭愧!”

    陈一宁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又问:“既然你已当了和尚,她为什么还要缠着你?她应该另外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

    潇洒和尚苦笑道:“这话贫僧多年以前也对她讲过,只是她说,女子要从一而终,贫僧若不娶她,她便一辈子缠着贫僧。”说到这里,潇洒和尚的眼里竟浮现出暖意。停顿片刻,他又说:“一辈子便一辈子吧,贫僧不在意的,只是苦了她。”

    陈一宁却说:“大和尚,看你这样子,明显对她还有些意思,索性还俗娶了她,也是一段佳话嘛!”

    潇洒和尚笑道:“贫僧当年既然决定拜入佛门,便早已舍弃了儿女私情。世间种种,尽是过眼云烟,情爱也是如此。贫僧自觉佛法不精,于情爱只能淡然处之,还做不到完全放下。”此话一出,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波澜,便赶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说:“陈施主,快睡吧,明日贫僧还要带你去看决斗,莫要误了才是。”

    陈一宁听了,连忙说:“对对对,误了这事可不好。”说完,他立即躺到地铺上,闭起眼睛一动不动。

    潇洒和尚见陈一宁还是个小孩子一般的心性,不禁一笑,之后便到柴堆上打坐去了。

    陈一宁躺了一阵,睡意并未如愿而至。他便偷偷睁开眼,看着潇洒和尚。

    潇洒和尚不像先前那样在角落里打坐,而是离陈一宁近了些。他盘腿而坐,闭着双眼,十个手指结成一个陈一宁看不明白的印法,放在怀里。月光从窗户透来,照射到潇洒和尚的半边身子上,另外半边仍在黑暗之中。陈一宁看在眼里,觉得此时的潇洒和尚一半像佛陀,一半像凡人。

    毕竟陈一宁忙活了许久,也累了,看了一阵,睡意很快便侵占了陈一宁的意识,要不了多久,他便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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