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宁伺候完客人,又向潇洒和尚走去,经过大厅中央时,被素心叫住了。
“小宁,我看你跟那和尚聊了好一阵,都说了些什么?”
“我问他要不要姑娘,他说他只是到这里吃饭来了。”
“我还看见他给了你两锭银子,这又是为什么呢?”
陈一宁如果将他把潇洒和尚骗到自己房里去睡的事情告诉素心,素心一定会骂陈一宁乱来,便只是说:“那是我陪大和尚聊天的酬金!”
素心奇道:“你们说话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给你了两锭银子?”
陈一宁点头道:“是啊,一锭银子说一炷香的话,还剩一炷香的话没说呢。”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人花银子雇人陪自己说话,可和尚逛妓院这等奇怪的事都发生了,所以素心也没有怀疑陈一宁。她苦笑道:“你赚银子倒是轻松……那你快去好生伺候那和尚吧,多说些好听的!”
陈一宁应了一声,正欲前去,却听见楼梯口有动静。
摧碑手搂着艳红出了房门,走到楼梯口时,便能看见楼下大厅角落里有一颗明晃晃的脑袋。摧碑手登时兴趣更甚,抱起艳红几步走下楼梯,冲着潇洒和尚喊道:“呦!哪里来的大和尚,想必是庙里的诵经声听厌了,专程来这里听十八摸来了!”
大厅里的客人早已经注意到了潇洒和尚,纷纷暗自称奇,摧碑手此言一出,便引起无数哄笑。
只见潇洒和尚也不生气,摸了摸光洁的脑袋,笑了笑,并未搭理摧碑手。
摧碑手醉意上头,言语失了分寸,又说:“大和尚,不知你今天的色戒破了没有?”
语毕,大厅里又是一阵哄笑。
潇洒和尚仍未搭理摧碑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摧碑手见潇洒和尚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时有了怒气。他趁着酒兴走到潇洒和尚面前,一拍桌子,喝道:“你这和尚好没礼数,老子跟你说话没听见吗?你是哪里来的和尚,法号叫什么?”
见摧碑手发怒,正被其搂着的艳红登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潇洒和尚闻见摧碑手身上发出的浓烈的酒气,知道他是酒醉失了仪态,也不想与他计较,便说:“阿弥陀佛,贫僧不过是浪迹江湖一过客,施主又何必问?”
摧碑手冷哼一声,说:“好,你不说,老子就不问。老子江湖人称摧碑手是也,你可听过老子的名号?”
潇洒和尚微微顿首,笑道:“久仰久仰!”摧碑手的名号他略有耳闻,都说此人是个粗鄙的汉子。
摧碑手笑道:“你听过就好!老子问你,你来妓院,为何不找姑娘?难道是因为这些姑娘的脑袋上都有头发?”
这话实在有些过分,不止骂了和尚,连尼姑也跟着骂了,除了摧碑手自己,大厅里无人敢笑。素心不禁皱起眉头,小声对陈一宁说:“这人嘴巴真不干净,连出家人的玩笑也开,一定会遭报应的!”
陈一宁此时也屏气凝神,静观潇洒和尚与摧碑手之间的情况。艳红就在摧碑手的怀里,隔在二人中间,心跳骤然加速,生怕二人动手,波及到她的身上。
谁知潇洒和尚仍是不恼,面色平静地说:“施主莫要胡言乱语,贫僧来妓院,并非为了找姑娘。”
摧碑手讥笑一声,说:“不为找姑娘,难道来妓院打坐来了?大家都是男人,你有什么好顾忌的!难道大家还笑话你不成?”他看着怀里的艳红,“大和尚,这可是暖香阁里的头牌姑娘,脸蛋身段都是上佳。今日我们妓院相逢,也是有缘,这姑娘老子赏你了!”说着,他把艳红朝潇洒和尚一推。
因摧碑手一身功夫都在手上,此时又喝了许多酒,拿捏不住力道,把艳红推得一个踉跄,直直往潇洒和尚的怀里跌去。艳红吓得大叫一声,忽然感到一只温热舒适的手掌扶住自己的后背。她回头一看,正是潇洒和尚。只见潇洒和尚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庞不怒自威,正皱着眉头看着摧碑手。
这时大厅里都安静了,客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筷子酒杯,姑娘们小曲也不唱了。素心止住琴声,将陈一宁拉到身后,说:“他们都可能要动手,你别站得太近,小心伤到你。”说完,她又担心地看着艳红。
只听得潇洒和尚对艳红说:“姑娘没事吧?”
艳红心生畏惧,不敢放肆,当即向前几步,与潇洒和尚拉开距离,说:“多谢大师,奴家没事。”
潇洒和尚又对摧碑手说:“阿弥陀佛,施主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贫僧到此,真的不是为了姑娘,请施主莫再纠缠贫僧了。”
摧碑手冷哼道:“少他妈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老子问你法号你不说,送你姑娘也不要,摆明了是不给我摧碑手面子!”
潇洒和尚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淡然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摧碑手此时发觉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和潇洒和尚,酒便醒了几分,心里想道:“老子酒后失态,此时已下不了台。我方才问这和尚的门派法号,他却不说,想来是个江湖上不具名的小庙,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我又说了许多没有分寸的恶言,他却仍是和气相对,想来没什么功夫,不敢招惹我。不如我出手打他一顿,不至于跌了老子摧碑手的威名!”想到此,他大喝一声:“你这和尚,全然不把老子摧碑手放在眼里,吃我一掌!”说罢,已运起内力,一掌打向前方。
摧碑手出言相戏潇洒和尚之初,陈一宁便盼着二人打起来。因为他觉得潇洒和尚一副威猛的模样,想来会些武功,而这摧碑手身形魁梧,想来也不是庸手,二人打起来之后,他正好瞧瞧这潇洒和尚到底有多厉害。
摧碑手出掌的一瞬间,陈一宁顿时心花怒放,可片刻之后,他的心又凉了,因为他发现艳红隔在二人之间,摧碑手这一掌,还未挨到潇洒和尚身上,必会先打到艳红,他可不想艳红无故受伤。
艳红见摧碑手一副蛮横的样子,恐怕会对潇洒和尚出手,而她挡在二人之间,实在是危险,正想躲去一边,可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步,她便看见摧碑手粗大的手掌向自己袭来,连惊叫也来不及发出,只是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心中恐惧万分。
就在此时,艳红的后背又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摧碑手一掌发出,正中眼红的前胸。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手掌像是打在了铁砧上一样,发出的内力竟又折返回来,震得他手臂一阵剧痛,脚下没站稳,兀自退后了一步。
艳红全然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见摧碑手退后,她也吓得一下子跑开。陈一宁和大厅里的许多客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摧碑手那一掌将要碰到艳红的一瞬间,是潇洒和尚以右手抵住了艳红的后背,震开了摧碑手的这一掌。
忽然间大厅里发出阵阵叫好声,连素心也在陈一宁耳边说:“这和尚好厉害!”
摧碑手这时酒全醒了,他心想,这和尚隔着一个活人,便能震开他那一掌,而且艳红毫发无损,当真是深不可测。“糟了!老子今日看走眼了!”他心道一句,惊疑地看着潇洒和尚,生怕潇洒和尚对他出手。他心里明白,就凭潇洒和尚刚才那一手,如果真的打起来,他绝不是潇洒和尚的对手。
却见潇洒和尚双掌合十,淡然道:“阿弥陀佛,施主,江湖之大,你我今日萍水相逢,便是缘分,莫要伤了和气才是!”说完,潇洒和尚兀自坐下,拿起筷子吃起菜来。他面色平淡,仿佛刚才的事并没有发生一般。
摧碑手见潇洒和尚并没有计较此事,当即拱手诚声道:“是在下得罪了,还望大师海涵!”
潇洒和尚并没回话,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摧碑手如蒙大赦,逃一般地上了楼梯,回了房间。
艳红惊魂初定,还惦记摧碑手的银子,便也跟上了楼去。
大厅里顿时发出一阵喝彩,都赞叹潇洒和尚功力高深。
陈一宁不懂武学,不知道潇洒和尚那一手如何精妙,但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摧碑手那一掌打在了艳红胸口,就算摧碑手武功再弱,艳红至少也该咳嗽一声,可艳红什么反应都没有,摧碑手还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再蠢的人也能猜到是潇洒和尚抵住艳红后背的手掌的功劳。
陈一宁还想和潇洒和尚聊两句,正要往前走,却见潇洒和尚站起身,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然后转过头对陈一宁笑了笑,便大步离开了暖香阁。陈一宁愣在当场,却不知潇洒和尚是何意。“大和尚给了我一锭银子,说好到我房里睡,现在却走了,那我不是平白无故赚了一锭银子?这和尚人真不错,给我送银子来了!”他这样想着,倒也不在意。
“那位大师看起来是江湖上的高手,小宁,你一向口无遮拦,刚才没说什么话得罪大师吧?”
陈一宁看见素心有些着急的神色,便毫不在意地说:“放心吧,素心姐姐,他是须弥禅院的和尚,法号叫潇洒,脾气好得很!”
“法号叫潇洒?怎么会有这么……”她顿了顿,“这么奇怪的法号?你该不会是在骗姐姐吧?”她有些不相信,狐疑地看着陈一宁。
陈一宁正想解释,不远处忽然有一位客人喊道:“我想起来了!那和尚长须方脸,一定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潇洒大师!去年他在襄州城门口把一伙贼寇打得落花流水,我远远看见了!”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感叹,有人说:“原来是潇洒大师!怪不得这么厉害!那摧碑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潇洒大师也敢惹,要是老子这个暴脾气,定要废那摧碑手一只手臂不可!”
又有人说:“呦,这话说得真是豪迈!方才摧碑手出言侮辱潇洒大师的时候,大侠你怎么不站出来打抱不平呢?”
先前那人一拍桌子,大喝道:“谁他妈阴阳怪气的?有本事站出来,跟老子过两招!”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都不想惹祸上身,如此一来,大厅的气氛变得十分冷清。
陈一宁怕王妈下楼来看见了,怨他没伺候好客人,便出言调解道:“这位大侠消消气,咱们暖香阁是找乐子的地方,干嘛要打打杀杀的呢?真要打,也是去床上打嘛!”
此言一出,大厅里响起一片哄笑声。拍桌子那人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陈一宁,随后不屑道:“你是哪根葱?竟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陈一宁讪笑道:“小人是谁不重要,大侠在暖香阁开心就好!大侠你龙精虎壮气度不凡,小人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何必为了一句话置气呢?咱们这儿可不是生气的地方,是消气的地方,身边的姐姐还等着你喝酒呢!”
说话的同时,陈一宁向那人身边的姑娘微微使了一个眼色,那姑娘便立即端起酒杯,对那人媚声道:“来,大爷,喝杯酒嘛。”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那人哈哈一笑,向陈一宁扔了粒碎银子之后,便和那姑娘笑闹起来。
“多谢大侠!”陈一宁赶忙接住银子。
调解场面的事一般是老钟做,现在老钟走了,只好陈一宁来做了,还好陈一宁做得不赖。
素心轻轻一笑,小声对陈一宁说:“你呀,倒是比老钟还有油嘴滑舌了!”
陈一宁把碎银子在怀里放好,作势一叹,说:“这都是为了生意呀。”
素心笑着白了他一眼,便专心弹琴。
陈一宁先前听到那些客人说潇洒和尚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因为他想道:“大和尚既然是那么高的高手,肚子里的故事不知道比老钟这个淫贼的要精彩多少倍!可惜呀可惜,大和尚肚子里的故事是听不到了。要是他不走,说不定还能求他教我两招,以后闯荡江湖也好有个倚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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