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符伸手握住酒杯,约莫择两根韭菜的工夫,杯中升起丝丝热气。5s
他暗暗心惊,心道:这人是谁,竟有如此雄厚的内力,他想干什么,他莫不是齐重九的手下,因白天的事情来拿问我?
刘之高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蒸儿糕,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流转,只见一个面带微笑,神定气闲,一个眉头紧皱,心事重重,他心中不免有一番思量。
他这两日随刘梦符修炼《胎息法》,调理内伤,已然入门,而刘梦符为了让他更好地感知体内真气流动,不惜直接渡给他真气,帮他打下扎实的内功基础。
对于此刻刘梦符与中年人所展示出的内功较量,他是能够体会一二的,他是既兴奋又嫉妒,心想:若我能把他二人的本领都学到手,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吗?又一想:若真能天下无敌,我武阳刘氏当为天下第一家!
刘之高在很的时候,刘柯就向他灌输了“中兴家道”的使命,如同种下了一颗种子,但是后来不知怎的刘柯忽略了对他的教导,这就像是只播种,不浇水,使得他只有目标而没有方法,等到刘梦符出现,一手“金光术”彻底唤醒了他的内心,使得“中兴家道”的欲望种子生根发芽,并且有疯狂欲长的趋势。
“叔叔,你多教我些道术吧,省得我以后受人欺负没人管。”
“道法术势,道为根本,法为规则,术为变化;术合于法,法基于道,以道御术。”
“那势呢?”
“因为人心难测,所以法不轻传。”
刘之高听罢,暗暗咬牙,心想:早早晚晚,我要你把所有道
术都传给我!
劲风扑面,犹如江潮上涨之时刮起的飓风,刘梦符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怎么也呼不出来,他体内的真气被完全压制,整个身子丝毫动弹不得。
刘之高看在眼里,心里愈发欢喜,心想:也只有这般一等一的好本领,才值得我去学习,将来谁若不服,我便杀了他,看谁还敢跟我作对。
中年人见刘之高投来的目光中满是敬畏,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可是他哪里晓得刘之高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抬起左手三根手指往桌面上一扣,刘梦符立时觉得肩头像是压了百斤重的担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弯曲。
约莫择一把韭菜的工夫,满头大汗的刘梦符如同溺水重生一般用力喘息着,鬓角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只听中年人说道:“你师父把你调校的不错,只是你已非童子身,可惜《天元功》这么好的功法。”
刘梦符被人当面戳破心事,脸上立马变了颜色,他一掌拍翻了面前的桌子,忽地站起身来,阴狠愤怒的目光直视中年人。
刘之高惊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刘梦符,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刘梦符给他的印象更多的是亲切随和,而眼前的他更像是一个被人捉奸在床,恼羞成怒,遂起杀心的恶少。
他是亲眼目睹过“右翼”都元帅谷大海的儿子谷三舍是如何在应天为非作歹的,那时候的谷三舍是整个应天所有恶少们的老大,各街坊做生意的商贩都要向他们缴纳“浣银”,如果不交,就会遭到报复,俨然成为应天一霸。
后来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仗着父亲、叔伯在军中的深厚背景,竟然开始走私军资,贩卖军器。
恶少们为了讨好谷三舍,纷纷把自己府里的丫鬟奴婢献给他,供他淫乐。
谷三舍一死,恶少们溃而不散,依然收取着下面的“浣银”,行事却收敛了许多,而齐重九为了掌控他们,把他们都编入了“带刀散骑”,在国公府充任侍卫。
眼前的刘梦符很像当初的谷三舍,只是比他强大太多,这样的人不容易被自己掌控。
刘之高心头突然有了一个不成熟但是很刺激的想法,那就是把刘梦符留在应天,由他统领昔日的恶少们,做“山海”组织的第二任老大。
谷三舍曾向齐重九供诉,说他还有一个军师,许多事情都是军师指使他干的。齐重九问他军师是谁,他却说从来没见过,每次军师都是以纸条的形式帮他出谋划策。
一直到胡三舍临刑,军师的身份始终没有浮出水面,也没有再与恶少们有任何联系,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刘梦符双手翻飞,快如闪电,着着不离中年人胸颈要害,而中年人稳坐竹凳,仅用一只手便能应付自如,约莫择三根韭菜的工夫,中年人擒住刘梦符的双手,嗤笑道:“本事不大,脾气不!”
刘梦符怒吼一声,挣开束缚,双掌一划圈,运上十成的功力,击向中年人。
中年人迎上一掌,只听咔嚓嚓哗啦啦几声脆响,茶棚四周遮
挡用的竹帘纷纷落下,支撑茶棚的四根柱子齐齐折断,茶棚从中间裂为两半,一半翻滚着砸向路人,一半直直砸向被气浪掀翻在地的刘之高。
电光火石之间,中年人一拂袍袖,甩开刘梦符,他闪身而起,猛地探出双手,隔空虚抓,两道真气竟在半空中托住两半茶棚,只见他双臂一运,两半茶棚便轻飘飘地落进一侧的院墙里,这份收放自如的恐怖功力当真是惊世骇俗。
当年明教起义,教主柳云中将各地义军以“境”划分,如“淮西境”、“莲台境”、“浦西境”等等,择选“境主”统兵主事,时至今日,许多“境主”或死于异族刀下,或死于自家算计,雄才凋零,势不如前,但无人敢质疑和反对三年一度的“境选”。
明教高手众多,且旁门左道,无奇不有,他们若想杀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就是为什么像齐重九这样拥兵自重,统辖一方的明教弟子不敢叛教自立的原因。
刘之高挣开中年人的手,跑到刘梦符面前,哭诉道:“你,你吓死坏我啦,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刘梦符在他的搀扶下,费力爬起来,他齿缝间流出鲜血,双目仍旧煞气逼人。
中年人上前一步,刘之高马上转身挡在刘梦符身前,带着颤音对他大声说道:“不,不许,你,伤,伤害他!”
中年人暗暗心喜,脸上却罩上一层寒霜,剑指刘梦符,冷冰冰地对刘之高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他!”
刘之高转身抱住站立不稳的刘梦符,闭着眼睛大声说道:“那你先杀了我!”
“之高你快走!”刘梦符的眼睛恶狠狠瞪着中年人,双手把刘之高往身后拨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贪生怕死,独自逃命!”刘之高紧紧抱住刘梦符,颇有些悲壮地大声喊道:“死则死耳,无需多言!”
刘柯擅藏,刘之高更是个见了兔子也未必撒鹰的主,他一贯伏低做,蒙混过关,怎么今日竟然表现的如此侠义?
原来,在刘梦符与中年人比拼内力之时,刘之高隐隐地从中年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他心思电转,马上想到了母亲陈氏。
他暗想:此人莫非与娘相识,娘出身名门望族,所结交的无一不是高人一等的俊杰,看此人气度不凡,本领高强,嗯,却不能让他瞧了我。
待到茶棚倒塌,中年人出手相救,那眼中的关切被他瞧个正着,他暗暗欣喜,心道:看来我料想不差,此人是与娘有交情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他的本领学到手,将来助爹爹做应天之主,君临天下,刘氏当兴!
因了如此,才有了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他料定了中年人不会伤害自己,而任谁听了一个年纪的孩子竟懂得舍生取义的道理,也都会动容。
刘梦符却只当他真的要取自己性命,心中万分焦急,心道:拼着我一死,也不能让之高受到伤害,二哥年近五旬,只得这一个儿子,刘氏一脉的香火继承,全在他的身上,倘若护他不利,有个闪失,即使我苟活,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二哥和嫂嫂,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面目去见父母祖宗。又一想:哎,终究是我自己的心结酿成今日之祸,师父莫要怪罪徒儿,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栽培。
挫败感、无助感、失落、绝望、痛苦、压抑,暮色茫茫,凉意袭身。
只听中年人哈哈一笑,背起双手,连连点头,说道:“好啊,有志不在年高,公子心胸不输常人,有情有义,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座可以放他一马,只是你需答应本座一个条件!”
“只要不害他性命,莫说一个,百个千个也是答应!”刘之高大声说道。
“你过来!”中年人向他招了招手。
“别过去!”刘梦符紧紧护住刘之高。
“聒噪!”
中年人手臂平举,五指一张,刘梦符身上的白色道袍碎成数片,离体而去,他本人也如破布一般,倒飞出去。
中年人五指一勾,刘之高只觉得身子一紧,似是被什么捆绑住了,一眨眼便到了中年人面前。
相去甚远,因此刘梦符听不到他和刘之高说了什么,只看到刘之高跪在地上给中年人磕头,而中年人一脸的欢喜和得意,不禁笑出声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随便跪他人!
“不许拜!”
刘梦符挣扎着站起身来,捂着胸口,大声喊道:“你要杀便杀,不要羞辱他!”
中年人看似随意的一挥手,刘梦符又摔了出去,约莫滑出一丈远。
刘之高给中年人磕了三个头之后,又按他指的方向,面朝东、西、北三方,各磕了三个头。
刘梦符看在眼里,心在滴血,心道:嘿,这当真是武阳刘氏的奇耻大辱,可恨我功力不济,竟让之高为了我活命,而遭此等侮辱!
中年人走后,刘之高马上跑到刘梦符身边,问道:“叔叔你还能走吗,要不我去雇辆车!”
刘梦符紧紧把住刘之高的手臂,问道:“他要你给他磕头,才肯饶我性命,是不是?”
刘之高低下头去,约莫择一根韭菜的工夫,他点了点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饱含泪水,唇上牙痕深深,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黄昏风雨,天黑如磬。
刘梦符朝地上捶了一拳,披头散发地站起来,他上身精赤,好不狼狈。
腰间的朱漆葫芦上裂开了一道口子,清水向外流出,发出咕咕声。
“走,我们回家!”一大一两道连在一起的身影走出幽暗的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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