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次出海回来的队伍,船上收得的东西都已经全部清点好了,这是货物清单,”谢云从外间走入,将手里的名目折子放在桌案上,沉声答话道。
“我知道了。”头也未抬,继续看着自己手里自下处各州商行送来的公文,商沈仪淡淡地应了一声,“按着老规矩,该送到和光居里的东西,按着以前的数额继续备着,挑出那些最顶好的货来,你亲自负责,一应都送进去。”
“承。”谢云颔首领命,随即,似是想及了什么,才要转身的时刻生生地顿住,又道,“夫人命我传一句话来,说是今儿个晚上皇上会带着帝后一道造访。陈府那里的朱文拜帖也已经下了,预备着会迟些时候到。夫人说了,让主子你早些预备着,莫要错过了时候才是。”
“……”闻言,商沈仪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但到底也没有再反驳些什么,只是淡淡地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承。”谢云转身就预备着下去。
“等等。”商沈仪又忽然唤住了他,抬眸,看向他,问道,“林人和谦人呢?这次回来,倒是没见着他们两个孩子出来。”
“两位少主,现下当是在平夏侯府,”谢云低着头沉声答言,道,“一会儿晚膳时候,便会回来的。”
闻言,商沈仪点点头,这才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公文:“这般倒也罢了。”
“让夫人好生预备着菜色,莫要让下处的人错动了何许手脚。”
“承。”
“……”
书房内恢复一片岑寂。
批复完手里的这本,他下意识地抬手,就要去拿旁处叠起来的文案的上头一本,但——
却又忽地停住了。
却是到底再没有了处理公务的心思。
起身,他走到了旁边,看着远处天际边被烧得一片火红的云彩。
帝京,傍晚时分这般的炫目,着实是很容易在不经意间就忽地触动观者的心绪的。
距离她的过世,也都已经足足十八年了。
帝后——
将对她的所有愧疚、遗憾和其他的一切都尽数浇灌在了这个用得星流木雕刻而出的虚假的她的身上,肆无忌惮的宠爱,给予了全部的信任,容澈对于这个替身——
倒是真的让这个帝京上下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呢。
毕竟,当今容朝,有谁人不知道,这位才立得的帝后,真真是得着他们明帝的欢喜。若不是为着容澈他还是个有能力的,将这朝政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怕,这放到乱世之中——
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了。
想要册立帝后,从来都不是何许容易的事体,就如之前的霖雨皇后,杨雨铃——
而他们诸人,之所以会同意容澈这般,其实,不还都是一般的心思么?
想着,他几分自嘲地轻笑了起来。
这个替身,除了和她一般无二的容貌身形,外在上一模一样,可内里——
却是截然不同的。
容与是那等淡漠寒凉,纵然天下崩于面前都不会改动丝毫容色的人,月光般的清冷疏离,如同表面波澜不惊的大海,看似平静,但其下涌动着的,却是惊人的力量。
沉静而强大。
而这个陈容与——
不对,除了容澈会在私下里这般唤她,名义上,他们容朝的这第一位帝后,从陈府出得的,陈清河名义上的妹妹——
陈念容。
只是一从来不曾长大的女孩罢了。
他当年带回来给她的星流木,估计,当时的自己,也断不会料到,居然会被用到这处上去罢?
以她的旧物作为精魂的负载,将星流木大致地拟出她的模样,随后,以星流珀拟出纯粹干净的心魂精神,放入到这具身躯中,能够最多活得二十年的岁月。
陈念容——
怀念的,还不就是你么,容与。
我们之所以会在朝堂上同意容澈册立她为帝后的缘故——
只是因为,我们代入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
你如若是活着,自然,能够当得这般荣耀的,就只可能是你。
但是你却是不再了。
永远地离去了。
甚至于,此刻,我们都无从知晓,卓言,他究竟带着你的身躯,去了何处。
“陈容与……”阖上眸子,心下过分耗得心力,自然涌上的几分疲惫,他轻声叹道,“没想到,你离开我们,也都已经这许久了。”
月光下,庭院里。
若是有人能够看得,定然会为着这处出席餐桌上的几人大吃一惊。
平夏侯家,言国公家,傅清郑家,明将军府,左家,一众如今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大家们,此刻却都是齐聚了这一处。
而其中,最要引得人所瞩目的,自然便是当今容朝地位最高的二人。
容明帝容澈,和才新立得的帝后,陈念容。
容澈和陈念容的腿上,都各自坐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孩子。
坐在容澈腿上的,如今的容朝二王子,也就是国子,容与。
另一个被自家母亲逗得咯咯笑着的,便是同着二王子同胞而出的二公主,容音。
一桌人都坐着,等着下处的人将菜色上齐。
空着一处位置,显然,还有人没来。
“清河还没到么?”容澈一边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边看向对处坐着的言珣,“这次他难得同意过来,我先时还是觉着几分意外的。”
“估计是家里为着孩子的事体耽搁了,”旁处,成洛初漫不经心地摇晃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淡然道,“你也知道,他就那么个儿子,总是看得格外重些的。”
“誉澜和誉风呢,他们近些日子可还好?”闻言,容澈将视线转向他,开口问道,“他们去了外处游历,可回来了,或者有信笺传来么?”
“不都是那个性子么,誉澜是用不着我这个做父亲的操心的,誉风这孩子么,”说着,成洛初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子看着淘气,心下可是清楚着呢,也不用我去给他说教的。”
顿了顿,他耸耸肩,随着岁月过去已然不再年轻的容貌,但却也自然地流露着成熟男人的气质:“他们的武功底子可都是清河和明予一手教导出来的,这就别说被人打劫了,别被他们反打劫回去都算得是好的了。前些日子才来得的书信,说是现下在南境那里游历,见着了不少有趣的新鲜事物,只怕这一时半会儿地还不打算家里来呢。”
听着他的话,容澈些微地勾起勾唇,好笑着道:“他们这年纪可也不了,怎生,还不打算婚仪方面的事体?你这平夏侯的位置,也是该提前备着人选的了。”
“这个,我早想好了,”成洛初挑眉,“让他们兄弟俩抽签,谁得着了就是谁,公平得很,就让创世神来决断。”
“噗,你倒是还这么有趣,”闻言,陈念容却是笑出了声,灵动清澈的眸子眨动着,看向他,道,“你倒是不怕他们两个都抢着要?”
“算了罢,”成洛初有些头疼地扶额,“他们抢着要?他们一个两个的嫌弃都来不及呢,要不是为着这个缘故,我哪里需要出得这样的法子。”
“沈仪,听说你近日是打算改革商行的体制?”言珣看向商沈仪,沉声问道,“我明里暗里地也听着不少人说起了这件事,现下,这帝京各家商户,只怕都在关注着你这处的动静了。”
“我打算设下参份,以此来改革原本制度。”商沈仪执起酒杯,些微地摇晃着,看着其中清亮的酒液,淡然道,“帝京的商行,是容朝所有商行里规模最大的一个,现下设立,也都是在朝廷收有的基础上,外人不得插手内里事宜。而我此番打算,是要按着帝京商行总共有得的钱财,平均地分割成不同参份,凡是有着能力的,都可以出得钱财前来认购。自然了,留给朝廷的股份,总是要提前就给剔除出去的。余下的那些参份,按着认领参份的多少,给予认购者一个商行参事的身份,其中被选得出来的参事,再组成一个参事会,每岁每希当要立得的行业里的标准价格和流通货物等事宜,一应由着这处来得商议。自然了,另外定是还要设得专门监管参事会的人。朝廷的,可以按着那一部分的参份有得参事会的一席之地。并且以着朝廷的名义,也专门派一个监管。如此,两相配合监督,内间处理事务的效率也能高得不少。每年收得的进益,多出的部分,就是按着参份的数额平等分配。为着给自己做事,他们即便是内里的几家想要动着手脚,其他商户们也是长着眼睛的,断然不会允得,如此,也就变相地暂时解决了目前商行内部存在着的下处人员私自收受多余货物的问题。”
顿了顿,他看向在座的诸人,最后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晨滢,眸光微动,沉声道:“晨滢帮着我想了不少内里的事项,这自然的,你们几家的参份,定是要给着足的。”
“不愧是昔年名动帝京的林家贵姬,”谷予冉坐在言珣的身边,看向斜对面神色从容的林晨滢,不由轻笑起来,“这般的法子,倒是难得你和沈仪能够想得出来。”
“不过是为着下处的事宜接手的多了,自然的,看的也多了些,”林晨滢只是很浅淡地笑了笑,轻声,“毕竟,一直都靠着官家的这处,总不是个办法。你是不知道,沈仪作为和朝廷接洽对接的最高皇商的身份,他们下处的人,真真是变着法子地送礼来。我都不晓得,他们是怎生知道内里这许多事体的。我们家那四个孩子,每次生日的时候,那些个商户们送来的礼物,简直是要比着谁人给的面子更大些似的,要不是为着沈仪说了只许送得一百以内的,只怕是真的要奇珍异物堆得许多了。”
“而这般的本质原因,也就是为着他们不十分清楚这内里的事体,一个个都想着从沈仪这里走消息渠道,提前着探知些,好早做准备。”说着,林晨滢也是颇为感叹,道,“要是能一举将这般情势给料理了,借着这个法子,让那些商户们也全部都能够参与进来,这样,自然是比着先时要好上许多。”
“不过这般一来,为着你们的说法,这参份认证得多的,话语权肯定也是更大些的,”坐在傅云澜旁处,徐梦婷开口,加入了谈话道,“这商户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肯定是个个都想着要多认证些,只怕,到时候你们这般举措一出去,有着法子的,都是要上门找来,请着多认些参份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闻言,容芊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自然地接着话道,“毕竟,这般下来,若是有些商家仗着自己财力雄厚,那些个商户们,自然机会就少许多了。”
“这个自然也是早就想得的了,为着这个,可是最得耗费了不少心力。”林晨滢些微颔首,道,“算着之前的,再而今,这许多年下来,我们商行里,加上外州送来的账目本子,总的计量起来,记着的账目笔数可是不少,这容朝各家商户,基本都是有得经手过的。六个月前,我们便已经安排了五百个专门的算目先生好生去看了看,将之分类归到细目。按着成交量的大,过手的次数,还有那些个错着账目的,或者是欠着坏了账的算得信用比分,包括在那地的规模,信誉何许等等,还有专门安排着人乔装打扮去当地那些商家考察的。这些总的都算着不同的比重加以考量,最后给得出一个分数来。按着从高到低列出张单子,彼时要认购参份,就是按着名单上的先后次序来。”
“所以,也不是规模最大的商家,他的得分就是最高的。可能更是一些不是很大的商户,他们的表现更好。总之,便是给那些评分高的商户们提前的机会,他们能够购得多少参份就是多少,自然了,内里的详情,我们也都会再同着他们细说。商户们的是一部分——”
顿了顿,她看向在座几人,继续道:“官家的,就是另外的说道了。”
“那我可是一定要定着这参份的。”容芊华立时笑着道,“这般的好事,我可不能错过了去。”
“有一处我倒是要再细问问,”谷予冉看向林晨滢,沉声问道,“这参份,能转换交易么?比若有人想从他人的手里取得参份,就愿意出高价买,这种情况肯定也不会少。所以,你们又是何许安排的?”
“自由买卖,这一点我们并不会阻止,但需要双方都出面来经手交易,说明缘由。”商沈仪些微抿了口酒,垂下眸子,从容答言道,“公平的参份交易,是允准的,但若叫着我们查得了这是有人为着在后处故意施加压力,但就从重处罚。”
“这般下来,可是要另外再设着专门负责参份经手的部处和监督这些行为的人了,”傅云澜看过去,接着话继续道,“这些,想来当是要官家的人出面了。”
“不错,”商沈仪颔首,看向对面的容澈,“所以,容澈,这可就要靠着你来调度设立了。”
“我觉着,这般商贸钱财上监督的职能,换到这朝政上来——”若有所思,容澈似笑非笑地看向另一处的傅云澜,玩味道,“同着你们清郑倒是极像,不如,干脆以后就专门在你们清郑下设立一处,用于监督此处?”
被点名的傅云澜认真地思索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道:“我觉着倒是也行,但内里细致的名道上,还得同沈仪这处多商量着。毕竟,清郑这处先时是为着监督朝堂上官员们的,这回换了这金钱名道处——”
“那就交给你了。”容澈点点头,随即微笑着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子,温声道,“可是饿了?”
桌上的菜色是已然上齐了的,但——
空着的那处位子,还是不见来人。
陈念容摇了摇头,看向那处空位,有些好奇地问道:“阿澈,清河还不来么?这次他不会又不来罢?”
“……”稍许沉默,看向那处空位,容澈些微垂下眸子,眸光目光不明,良久,道,“罢了,他若是不来——”
“今儿个迟了些,你们倒是来得早的。”正说着,后处忽然传来的一个清冷的声音。
“哟,咱们大忙人的陈誉相,这是终于难得有时间来和我们几个喝一杯了?”闻声,成洛初立时眉眼含笑着望过去,手里举着杯子,几分玩味语气地调侃道。
“要不下次让你来我府上帮着一道处理公文?”陈清河淡淡一个眼神瞥去,从容走近,在自己的那处位子上断然入座。
“这还算了,我可是还希望自己别动心思得太多,免得脑子不够用,”成洛初笑着耸了耸肩,看向他,道,“怎生,你既是都来了,却是不把宁芳给带来?”
“她不会想来的。”陈清河没有看着他答话,淡然地执起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语气淡漠平静。
“……”气氛顿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成洛初陡然意识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事——
他们都心知肚明。
宁芳是昔年陈容与身边的可靠心腹,而这处一桌的陈念容——
陈清河能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他在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也不好再开口答话,干脆一口饮尽了自己杯子里的余酒。
抬眸,陈清河对上容澈的眸子,沉声:“可是能开膳了?”
“……开膳。”定定地望了片刻,容澈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
于是在座的人这都执箸吃菜。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的,多吃点。”陈念容一直拿着筷子给容澈夹菜,面上带着粲然的明媚如阳光般的笑意,语气很是开怀。
“好。”容澈望着她,也是笑得素日朝堂上断然不会有得的温柔,他们都能够看到的,那眸子里显然的,几乎是要满溢出的浓情与宠溺。
“你最喜欢鱼肉的,多吃些。”容澈也笑着给她夹菜,温声关切道。
“……”商沈仪不自觉地看向那处——
陈清河。
他虽说是淡然地吃着菜,但,余光却是显然地停留在陈念容的身上,不时的,几许出神。
商沈仪心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所以,其实都是一样的,当着和她一般容貌的陈念容,纵然清楚地知晓她们并不是相同的人,但,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就陷入虚像的恍惚。
仿佛,她真的还在。
愿意欺骗自己,心甘情愿地自我欺骗,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比如容澈。
而清醒地拒绝着的人,纵是心里何许明白,也总会下意识地,那大概是不自觉的一种行为,想要从这具一般无二的皮囊下,盼望着自己能暂且地窥到稍许她的影子,回望起从前的旧日时光。
比如清河。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同着她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所有人,所有当初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他们,他们都不曾忘记她。
每每看着陈念容的时刻,他们,大抵都是在透过她,透过这副一模一样的皮囊,望向那个虚幻不可见的人罢。
那个人,即便是死,也是断然不会失了礼仪寸数的。
孤傲决绝,立于世间而不改丝毫容色。
她这一生,一直都是以男子的身份活着,或许也从来不曾有得一日,是为得女子的。
他们心目中,这大抵是一个自就渗透入的印象,当要承担起这世间大责的,尤其是国家重任,当是男子。
可——
她却是生生地用自己的一生,展示给了他们,一个女子,却也能够活得比男子更加传奇。
她活着是一个传奇。
死了,她也是个传奇。
她死了,可他们却都不知不觉地多少向着她那般而活。
而他——
他仰首,看向庭院里这株参天的古木,忽地有些出神。
她离开的时候,他在帝京,负责着后线的物资供给调度,所以,并不曾送她最后一程。
但,随后,护送着她的棺椁回到了帝京,陈清河将她及早就留在了府里的那些书信,分别交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中。
他不知道其他人拿到的是何许内容。
但,几乎就是那之后,一年内,他们几人都选择了婚仪,生儿育女,和寻常人一般的生活。
在给他的信里,她的口吻很是平静,简单地给他留下了一些关于商业模式创新上的理念,此外,便是简单的几句话。
沈仪,保护着容朝,让它不要因为金钱和利益,最终趋于崩坏。
财富是剑,能杀人,也能保护人。
……
过你希望的生活罢。
过我此生都不能得的安宁的日子。
最后,她的语气里也没有何许的伤悲意味,平淡无波,淡漠寒凉,如水静澜。
一观,便足够知晓是她的风格。
她大概,很早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来日,知道了自己会及早走向死亡的这个既定事实,所以,提前备下了这一切,确保自己死后,这朝廷上,也不会因着她的逝亡而出现丝毫的动摇。
将那封信好生地保存起来,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他所能做的——
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确保这个庞大的王朝,平稳地行进在财富的道路上。
字里行间,她都只是在平静地述说。
因为她知道,他能够做得到。
她相信他。
所以——
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容朝商家,素为皇商大家,得帝深信。商家五代家主,商沈仪,行得改革之道,特创参份之度,所设之举,细处之详,天下商户无不心服,皆得其利,遂共为其合。后多请行海上商贸之道,皆得帝允。自起,容朝同海外诸国共兴商道之业,国库满溢,食足衣华,人民无忧。余后之时,再多为创举改革之道,设单人司埠、多人司埠,联合司埠,参份司埠等式,后世皆传此般。
……
文启六十年,商沈仪寿终正寝,安然离世。容朝万家商户,无不为之悼,感念其德,更为之立像,尊为商神,供于家中。后世凡商贾之家,皆设此像为之祭。
传,昔时帝京幼童皆唱此歌。
商户百万藏不得,天下金银唯此间。帝京商家财无数,多至无人愿去点。
天下商家,终是得此一天下商家。
——《容史·商篇·商沈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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