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启六年春,梁云亲率大军,侵袭容国边境,出为王征。彼,守军不备,逼退百里之地。容国帝京得闻,帝遂当朝而言,御驾亲征。
共大军压境,双方共会战于滁溪,战况惨烈,死生难论,日有万千人戮于刀剑下。
夜色低垂而下,容国阵地,中心营帐。
“这些日子僵持了这许久,明日,想来就是最后决战的时刻了。”看着面前大桌上摆开的方盘,模拟着西凉军队的作战路线,容澈些微颔首,目光微深,语气不自觉间便凝重了许多,“明日,便是我们与西凉的最后之战,只可胜,断不许败!”
“承!”一处营帐下,众位将领都是齐齐应声。
“明日将是血战,诸位,还请回去好生休养。”
“承!”
“……”一众人都先后掀起帘帐,快步退了出去。
营帐里,此刻,除了容澈自己,就只余得了陈容与一人。
“容与,你觉着,此次,我们的胜算有多少?”布置着沙盘上自己阵营模拟的军力和进攻路线,容澈轻声问道。
“明日将我们所有的火器拿出,以全部有得的火力攻打滁溪,应当不会是太难的事情,”陈容与走到他身边,一道看着此刻沙盘上复盘而出的他们这几日同西凉的交战,若有所思,沉声道,“我们在北云练出的新兵精锐部队,这些时日一直都不曾放于战场之上,明日,当是出奇之师。”
“西凉的黑旗军,还真是名不虚传。”想及这些日子同他们的交手,容澈轻叹了口气,些微眯起眼睛,转身,看向身边立定的他,对视上他的眸子,轻声问道,“容与,那时候你同着楚誉深入西凉内境直面黑旗军的时候,亦是这般的压力么?”
“王上不必过分忧虑,”陈容与的眸子很是沉静无波,语气亦是十分淡定,“西凉黑旗军虽是精兵,但我们在北云练出的容云军,亦是足以当得的。这些时日同着他们交战,我们的火器也算是打下了不少的黑旗部队,黑旗军的人员上已然大不如前,明日最终决战——”
“我相信,创世神会选择站在容国这里的。”陈容与定定望着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铿锵。
“倒是要谢你这般安慰我了,”容澈看着他,温和地笑笑,抬腕,便覆在了他微凉的手上,垂下眸子,轻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虽然,这次我们有着火器和容云军这两大王牌在,但——”
抬眸,望入面前之人深褐色的眸子,他语气微涩:“容与,你不会出事的,对么?”
“楚清这却是担心我了?”闻言,陈容与唇角勾起适意的弧度,轻笑着道,“这些日子为着你的忧虑,我可都不曾上得战场之上,明日的最后决战,我是定然要同着你们一道去的。”
“容国的荣光,我自然是要亲眼得见的。”
“……”沉默稍许,容澈长长地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容与,你的身子,如今,却是到得何许的地步了?这般的天气,你的手,却是还这般寒凉。”
“我体质本就属寒,王上不必为我忧虑。”陈容与轻笑着答言道,“便是不为了自己,但为着容国上下,我自也是不会轻易倒下的。”
“答应我,容与。”容澈望着他的眼睛,道。
“……承。”陈容与些微颔首。
外处紧挨着中心营帐的另一间营帐。
“明日,你们怎生看?”陈清河淡然地执起自己手里的酒杯,置于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淡淡瞥了一眼他们几人,沉声问道。
“攻下滁溪的问题应当不大,但能不能借着这次机会一举攻下西凉大军,这却是不好说得。”成洛初稍许蹙眉,“西凉的主力部队,按照我们的预计,和我容国大军的数量相差不大,但,在我们的容云军和改进的容城火炮这两张王牌还没有翻出来的情况下,明日的决战,我们的优势总应当是更大些的。”
“总之,按着这些日子的打法,西凉和我容国,这般彼此僵持下去,谁都得不着好。所以,明日,便真的是双方帝王相持的王战了。”卓言浅浅抿了口酒,轻叹道,“现下按着我们的预算,当是我们的优势更大些,可——”
“西凉到底是否给自己预备下了后手,这倒是也难料的。”
“西凉除却黑旗军这个历来的优势之外,他们的火炮技术,目前仍旧不成熟,和我们相较,应当是不曾有得何许其他的名道了。”傅云澜自然地接话道,发表自己的看法,“明日或会再是血战,但,最后胜利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清河,”言珣不曾置喙这些事体,看向陈清河,沉声,“容与这些日子的情况,何如?”
“兄长的身体,静养之下,再配合药物,目前还没有出得太大的问题。”闻言,陈清河的语气顿时便多了几分显见的忧心,“不过,依着兄长的性子,这些日子都不曾上得战场,明日,他是定然会要求出战的。”
“我们还是不必过分忧虑了,”左昀忽然发言道,“容与从来都不是为身体所能困住的人,昔年北云同西凉交战的时候,他可是一直都在最前线的位置。”
“他不仅是个出色的誉相,更是了得的将领。”
“……他今岁已经二十六了,”卓言垂下眸子,轻声叹道,“他目前的身体情况虽说是无恙,但——”
“你们却是都在说着我些何许事体呢?”外处,忽然走入的身影,营帐里的人都是下意识地一惊,立时噤声。
“兄长。”看到他,陈清河立时便快步上去,仔细打量着他,见他并不曾出得何许事体,这才稍许安心下来,道,“明日,你——”
“我已经同容澈说明了,”望入他的眸子,陈容与淡然开口,却又分明是半点不容得人置喙的沉然语气,“明日,我会同着你们一道上战场。”
“兄长!”闻言,陈清河立时就显然地蹙起了眉头,容色也是几分急切忧虑,“你明知道——”
“清河,你知道的,我是一定要亲眼见证那一刻的,”陈容与抬手,稍许垂着眸子,扣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经脉之上,轻声道,“你现下才饮了酒,不宜情绪上过分的激动。”
“……”沉默下来,陈清河深吸了口气,看得出是在勉力地克制着自己,良久,方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兄长,那明日,你一定要好生护住自己。”
“这句话,或许更是我该对着你们几个说得的。”闻言,陈容与几分轻笑起来,仰首,望向周处他们一众人,笑言道,“我可是昔时在那般的境地下都上得前线的,你们若是要同我相较,或许,是还差着格儿呢。”
“好了,也都不必在这里看着我了,我这都安全回来了。你们几个,还是都赶紧给我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去好生休憩着罢。明日上了战场,可莫要输给了我才是。”顿了顿,看向他们,他眨眨眼,好笑着道,随即语调一转,顿时便就深凝了许多,“明日,你们可也都要护住自己才是。容国的朝政,是缺不得你们的。”
“这般说来,自然是更缺不得你的。”成洛初抬手,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饮尽,起身,走出,似是不经意地散漫道,“容国的誉相,可不能出事才是。”
“放心罢,我会护住自己的。”陈容与些微颔首,笑着应言道。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走出的时刻,经过他身边,言珣稍许顿住步子,却是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好了,放心罢。”陈容与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见。”
“……明日见。”言珣眸子中闪动着不明意味的水波,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便就离开了。
夜色下,容国营地归于一片寂静。
万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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