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起的光似乎都浸染了稍许朝起的红霞，天空烧作一片火红，美得惊心动魄。
“容与？”走出营帐，却意外地看到前处正在指挥着炊事兵一道预备晨食的纤细身影，他下意识地出声。
“你起来了？”听到他的声音，她也不很惊讶，只是淡然地转过身，一双深褐色的眸子，眼神平静淡漠地望入他的瞳子。
今日就是最后的决战时刻，她还没有穿上盔甲等物，只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衫。
她本就生得纤弱，现下这般的时节，寒风已然起来了，她却这般简单一身立在风中，飘扬起后处散落着的发丝，似是全然不曾感觉到风中北境固有的寒意。
像是立在风中的竹。
看着纤细，却有着意外的坚韧。
“你——”忽然注意到她现下看着自己的视线，他呼吸微滞。
“我今日，看得很是分明。”提步，一步步走到他近前，抬首，她对着他粲然一笑，“所以，断然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楚誉看着她笑颜，心中微动，伸出手，握住一络被风吹到前头来的发丝，轻声，“今日怎生想着不束发了？”
“现下时候尚早，待一会儿，还是要挽起来的。”她淡淡答言，“今日乃是同西凉最后的大战，断然是不能出半分差错的。”
“别想得太多，”楚誉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些微柔和了几分，“此行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今日这最后一战，不过是给彼此一个交代罢了。”
“但这几日同西凉的交战，我总觉着心下有些不安。”陈容与望入他的眼睛，凝声开口，“夏安，当以守城为主策，可梁褚却更加重攻，多与我们在正面战场上两军交锋。我总觉着，他这般作为，倒不确实是为了守住夏安，而似乎像是要达成什么执念一般。”
“执念？”闻言，楚誉微一挑眉，不置可否，仰首，往向远处地平线上冉冉起来的那轮红日，语气微沉，“罢了，今日，到底是要将一切都给彻底了结了。”
定定看着他这般，陈容与忽地轻声笑了起来：“现下如此看来，我倒是都不知晓，你究竟是他，还是你自己了。”
“我不就是我么？”他轻笑，似乎她问的是一个无谓意义的问题。
“……或许罢。”她些微勾起唇角。
夏安城外。
除却城墙上的守城将士，余下的西凉大军已经在外严阵以待，为首的，赫然便是西凉佑成帝——
梁褚。
与之对立的，北云军队为首，便是北云容与帝，楚誉。
紧随在楚誉身边的，卓言，言珣，陈容与。
除却陈容与简单一身，并不作多少防御，另三人都是沉着面色，身上精锐盔甲，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
“今日，便是最后了。”看着楚誉，梁褚忽地沉声开口道。
“是啊。”楚誉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骑在马上的人，平静地答话。
“……”稍许的沉默，空地上扬起沙尘，耳畔吹起肃然的风声。
梁褚和楚誉分别驾驭着马上前几步，彼此互望。
两国帝王亲临级别的大战，古来传下的站场节礼，必不可少。
分别执剑出鞘，剑端相抵。
以剑端相抵之处为忠心，两人驾驭着马，原地转圈。
三圈。
“叮——”剑端剧烈地碰撞在一起。
“杀——”
开战仪礼结束，两军的将士都高喊着疯狂冲上前。
北云和西凉的士兵，此刻都混杂在一起。
陈容与看着那处彼此不分高下的两人，眉头微蹙，但到底还是没有过去。
帝王间的较量，就是只能留给帝王的。
一场战争究竟能持续多久的时间呢？
真正在战斗的时候，沉浸在杀戮里的人，是很难察觉到的。
北云大军逐渐地占据了优势。
几番打斗中，身上的盔甲都被打的零落。
梁褚看着面前的楚誉，心下几分苦笑。
自己的这具身体——
估计是再撑不了多久了。
“嘭——”一道剑光闪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闪身避开，但——
身体的反应却无法跟上。
于是，剑身携带着极大的力道，重重地击打在头盔上。
头脑一阵本能的眩晕。
就在这时，身下的马一阵嘶鸣，重重地跌到在地上。
他整个人就这么摔在了沙地上。
“噗——”他咳出一口血。
估计是内脏受损了。
他想。
“西凉佑成帝已败！”不知是哪个北云的士兵看到了这处的动静，立刻高声喊了起来。
这一喊可了不得，先时本就是北云隐约占着上风的局势，现下这一声，西凉军队纵是再训练有素，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反应过来，几个黑旗军的高级将领紧急地朝着梁褚的方向而来。
保护君王，这一向都是臣子的责任。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旗军将领最快赶到，勾索一出，飞快地将地上的梁褚捞起，抱到马上，紧急回撤。
“杀——”楚誉举起剑，冲向前头。
趁着这个局势，士气大涨，士兵们跟随着楚誉，北云军队立刻一鼓作气地冲向夏安的城门口。
西凉士兵勉力地抵抗着，不断后撤，一点点地回退，配合着城墙上立着的弓箭手等，尽可能地阻止北云士兵前进的步伐。
北云步步紧逼，西凉步步后退。
眼看着局势就要当下立分——
“援军到了！长公主带着援军到了！”城墙上也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轮的弓箭手，忽地，冲到上头，一个兵气都还没平顺下来，就不顾一切地高声喊了出来，“黑旗军全数都到了！”
城门缓缓大开——
“杀——”骑在马上，手中执剑，最前头的将领，分明便是一个女子，一身军装铠甲，英气利落。
有了援军，黑旗军彻底汇合一处，西凉大军的士气几乎是立时就全部回来了，随着援军一道反扑。
“杀——”楚誉毫不改色，依旧冲在最前头，利落地杀掉冲到自己前处的西凉士兵。
现下彼此人数相当，一时间倒是杀得难解难分。
已经被将领带着，退回到了西凉范围内的安全位置，梁褚身边，现下守着他的人，赫然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西凉长公主。
冷眼看着，陈容与些微敛眸。
既是这般时局，西凉长公主已然带着援军赶到——
攻下夏安，可能性已然微乎其微。
及早撤退，守住他们先时攻下的那些城池，才是上策。
抬眸看去——
！！！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都来不及骑马，强行直接调度起体内的气脉，运气冲着那处赶去。
梁筱手里的，是而今各国公认的刺透铠甲效力最强的，然而制作工艺已经失传许久的——
穿云弩。
七箭连搭——
目标，赫然就是那处现下被几个黑旗军士兵围攻起来的楚誉！
飞快地冲到路径而来的前头，剑光飞舞。
“嘶——”然而，两支飞箭，快速地擦过她的耳畔，隔断了几缕碎发，带出面上一道血痕，刚好地擦面而过，继续高速地向着后处而去。
“不——”陈容与几乎是本能的，转身看向后处——
才将周围那几个黑骑兵砍下马，面上沾染着血，楚誉完全来不及反应，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飞来的两支箭——
透穿了盔甲，刺入。
他面上几分惊愕的神情。
直接跃到他所在的马身上，拥住他，控制住马匹，调转方向，飞快地往回撤，调度起体内的气，她发声，在这片空间内清晰地响起：“北云大军，不可恋战，全数撤离！”
闻言，先时还在同西凉军作战的北云士兵，立刻毫不犹豫地随着一道飞快撤退。
言珣和卓言自然也都是听到了她的话，对着周围的北云士兵大喊：“撤——”
他们带着各自的一支军队，断后，预备西凉军可能追来的冲击。
然而，西凉处，城墙上的士兵也吹起了收兵的号角声。
于是，各自的军队都如潮水般地迅速退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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