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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度炮灰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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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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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处。

    月色如水,最是温和不惊,落在身上,也是泛着清凉的味道。

    两人一道在外间缓步行踱着。

    一时,倒是彼此沉默无言。

    “有什么欲要同我说的么?”楚誉望向身侧一直淡然目视着前方的人。

    轻轻叹了口气,卓言忽地轻笑起来:“肖亦,真是不曾想到,你如今装扮起这北云君王的角色,倒是也看不出半分破绽。”

    “……”脚步顿住,他侧身,看过去,良久,沉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却是没有否认。

    “你面上的这个面具,容与应当也说过,材质,乃是极为特别的,贴合在面上,十分肖像,且遇水也不会掉落开来。”卓言也随着他一道止住了步子,开口,语气淡然,却又听得出稍许的悲色,“这个材料,本就是我找到给他的。”

    “所以——”

    “这个面具的问题在哪里,以及各方面的特质,我都一清二楚。”

    “我看得出,不足为奇。”

    “……所以呢?”肖亦开口,不再是楚誉的声音,而是他自己本来的声音。提起脚步,继续往前走去,抬首,他自掌心中接了一捧微凉的月光,轻声似叹:“你又想同我说些什么?”

    “楚誉,是不是,已然不在这世上了?”犹豫稍许,跟上他的步子,到底,卓言还是开了口问了出来。

    “……陈容与腹中的,是他此生唯一的子裔。”肖亦些微颔首,额前碎发遮挡住了他的部分视线,也让外人看不得分明他此刻眸中的神采。

    这个回答,足够说明了。

    “你用这个理由劝容与留下腹中的这个孩子么?”卓言不置可否。

    “主子是怎生死的,只有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她知道,我只知道,主子,是为了救她,才没了自己的性命。”肖亦语气微沉,侧首,看向身边一道随着的他,“若是唤作是你,你当何如?”

    “我不是他,除了他,没有人会是他,”卓言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从容道,“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分明容与的内心世界,但我知道的一点是——”

    “她是一个愿意对这个世界温柔相待的人。”

    “温柔的人。”喃喃着他的话,肖亦唇角极轻极轻地抬起。

    “楚誉回到北云后,你们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可知,她又经受了怎样的艰辛?”回想起先时那段过往,卓言涩声,“她的身体如今愈发衰败下去,本就不是适合生育的体质,若是诞育了这个孩子——”

    “我却不保,她一定能安然活下来。”

    “她的身子当真已经衰败到这样的程度了么?”肖亦面色微敛。

    “她这性命,原本就是拼死为着那股意志挣下来的。”闻言,卓言忍不住叹道,“深江寒水,她是陈府里唯一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人。为了支持住这具身体,她素日里要服用的药丸,只怕你是轻易想不得的。人都说活着不易,在她身上,我方是真正这般觉着艰难。”

    顿了顿,他看向肖亦:“看着你这般面容,倒是同楚誉那家伙一模一样。你是他的贴身侍卫,想来幼年时也是从影子死杀的训练中出来的。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之所以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容国女子,虽然也能抛头露面做得生意,但,自从昔年宁清帝后之后,女子欲要入朝为官,还是极难的。”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了支持起这个陈府,为了达成其心愿,容与他活着的苦楚,并不比你昔年所经历的要更少。”

    “……”沉默着,肖亦忽地垂下眸子,低声道,“谁活在这个世上是容易的呢,都不过是互相磋磨着罢了。”

    “如主子这般,终亦是能在最后,寻到自己欢喜所爱之人,也是难得的。”他一点点地攥紧手指,直至收成了拳头,“我想,主子最后,即便是死,也不曾后悔过那一刻的决定。”

    “你知道么,彼时我随着主子一道入了你们容国,主子还曾同我说起,若是我觉着了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可能是他会爱上的人,就让我在他彻底情根深种前,将那人杀了利索。”

    卓言静静地听着,并不多言。

    思虑起往事,肖亦半怀念半自嘲般地笑了起来:“他说帝王家最是忌讳深情之人,若是当真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便足够成为他致命的软肋。”

    “然后,他又说,但若是他真的欢喜上了那人,我便是想动手,他也会断然阻止我的。”

    “主子看着随心所欲,但,他的内心,却是极干净明澈的,又很固执。对于自己欢喜的人,凡是遇见了,此生,便是决然不会放手。”

    说着,他看向卓言:“所以,陈容与,就是他致命的软肋。”

    “一语成谶,主子倒是也着实是,为着陈容与,舍了自己的性命。”

    “可见,他倒是真的照着他的话,去做了。”

    “……”卓言不答。

    “你喜欢陈容与,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体?”这回便是换了肖亦发问。

    “……很明显么?”卓言些微勾唇,却是笑意间几分苦涩。

    “你很出色,只是,她身边出色的人着实太多,而她自己,又委实太过聪慧了些。”肖亦望向天幕,沉声,“就像是月亮,身边总是会不自觉地围绕起众多的星辰。”

    “我自便是受着死杀的方式成长起来,在感情这回事体上素来凉薄,也迟钝得很。”他继续幽幽道,“但主子不同,他自在人情等事体上处理得得心应手,对于人心的察觉与把控,他很是敏锐。你可记着那次宫中夜会,你第一次随着陈容与入宫之时么?许是那个时候,主子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这般说来,我倒是要夸他一句么?”卓言这般说着,面上却是分明笑不起来。

    “你觉着,若是让容澈知晓了,又会何如?”肖亦语气淡漠,“你既是在陈容与身边这许久,自然,应当知道,容澈对他,又是何许的亲近与信任。可这种信任,到底有没有掺杂着不该有的成分,你心下,当是比我要更加分明。”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因为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你就可以选择忽视掉,但,一旦因素变了,事情都可能会变得截然不同。”

    “就比如,陈容与是个女子,而非男子。”

    “……你是想说,容澈对她可能也怀着另样的心思么?”卓言语气寒凉。

    “我只是告诉你我可能的猜测,”肖亦神色看不出稍许变动,死水无波般平静,“至于要怎么去看待我的这番话,那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了。”

    “你替她守了这许久的秘密,如今知道的人,除了你我,还有成洛初、言珣、左昀。我自是不会害她的,便是不为着她腹中的血脉,单只是为着她是主子愿意用性命去保护的人,我也不会多言。可,你安知,他们又是否会将这个足以致命的秘密,透露出去。”淡漠说着,肖亦眸子寒彻深底,“天下的秘密,从来没有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说道。”

    “……他们不会的。”卓言忽地轻笑起来,只是笑意中,却分明多了几分让人看不分明的意味。

    “他们的心思,只怕,同我也不会差得太多。”

    转过头,对上肖亦此时的眸子,他轻声:“正如你所言的那般,她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不为之动心。”

    “保护她,大概,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另一边。

    “所以,你是在生气什么?”三人中,站在最左边的左昀瞥了一眼最右边的成洛初。

    “我生气了么?”成洛初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自己心下明白。”中间,言珣看着前头街道的熙攘景象,几分恍然,“敛明关今日,倒是难得的夜市呢。”

    “才打下了一场胜仗,这般庆贺,倒是也不错。”左昀望着路边密密排开的摊面铺子,语气静和,“要试试看这北云的‘松阳面’么?”

    指向一处生意很是红火的街面摊。

    不多的几个桌子,却是坐了不少人。

    “试试罢。”言珣提步,走向那处。

    面摊上。

    热腾腾的水汽冒上,一碗面上密密撒开着显而易见的松阳菇,还有上头盖着的一勺炒制过的香气扑鼻的酱料。

    今日为着担心她的身体,也没何许吃上一顿好的,现下闻着这般诱人香气,成洛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执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自在贵族大家中长起来的教养,纵是饿极了,用餐时也都不经意地带出着优雅。

    安静地吃着面,谁也没有多说话。

    “既然这次西凉都跑了,那之后,咱们王上还会在这敛明关待上多久啊?”旁边桌子上,一个人的问话声清晰传来。

    “那肯定是待不久的,现下这敛明关是守住了,但前面中门关还在西凉那群狼崽子手里呢,咱们王上肯定是要率领大军去把那处夺回来的。”另一个人自然地接上话道,“不过你们听说没,也就明后两天的事情,南边的那些军队们可是也都要上来了。”

    “我一个兄弟是做生意的,我早听到消息了,这次容国的军队也会过来,他们的商队也是。”第三个声音加入了对话,兴致颇高地接话道,“听说,这次物资的供给,容国会负责大部分呢。”

    “说起容国,”闻言,再一个人却是笑了起来,“你们听说过一件事没?”

    “什么?”其他几个人扒拉口面,好奇问道。

    “我也是听我在都城的一个兄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第四个人现下却又遮掩起来。

    “行了,说罢,反正这处来吃面的也都是咱们这种人家,那些大人物都听不着。”第一个人立刻道。

    “你知道咱们陛下这帝号叫什么?”这个人颇有几分得意地开口,享受着这种被其他三人目光密切注视着的感觉。

    “容与帝,咋的,就为着这个?”第三个人有些不满,“这算啥子?”

    “这次咱们能打赢西凉,我喝酒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来打酒的士兵们说,就是为着容国带来的那些人,还有他们的火器!而这回,带着容国军队来的人——”

    “容国右相,听说过没有?”

    “没听过,这些咱们知道做啥,”其中一个不解,喝了口面汤,“这和咱们陛下啥关系?”

    “这位容国右相,那名字,就叫做——”

    “陈,容,与。”

    “和咱王上的帝号一模一样的。”

    “那不就是巧么,”第二个人撇撇嘴,不以为意,“这天底下重名字的人多了去了,那以前的帝王还有重了名字的呢!”

    “啧,”这个讲料的人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没见过世面罢,还不信。我听我那兄弟说,咱们王上当年在容国作质子的时候,可是和这容国右相关系匪浅呢。”

    “这咱俩关系不也好得很么,”第三个忍不住好笑道,“这有啥。”

    “咱俩能比么?那位容国右相进都城的时候,我那兄弟在人群中就看了一眼,说,那相貌,就是女人家都比不上的那种好看!”这个人不屑道,“也就咱们这边偏,听不到多少风声,人家都城那儿,这流言可是到处都是了。”

    “不然,为啥咱们王上都这个年纪了,登基也满一年了,还不纳个后妃?”他越说越起劲,“他们都猜,说咱们王上,有——”

    “成风之好?”其中一个人下意识脱口而出。

    “呸,”那人连忙道,“还不把你声音给我压低喽,这话自己心里晓得也就是了,你是怕别人听不着是罢?”

    “不是罢,”这回几人说话的声音明显地压低了很多,“难不成是真的?”

    “我猜嘛……”

    “……”

    全程听完的三人看了看各自面前的面碗,起身,留下饭钱,不动声色地走出。

    回去路上,人逐渐少了起来,相对的,也就安静了不少。

    敛明关位处北云北部偏西地带,相对而言降水较少,晚上的空气较着南方也是显见的干燥寒凉。

    倒也很是舒适。

    “等明予赶到了,你打算告诉他么?”左昀看向成洛初。

    成洛初翻了个白眼,直接反话道:“那时候明予和你关系可是不错得很,你现下倒是问起我来了?”

    “不是,这最该问的人,当是你啊。”

    “这一切的决定权,都不在我们手里,”言珣淡淡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语气沉静,望着漆黑天空中那闪动着的星子,似是有几分出神,“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要不要告诉别人——”

    “都只是容与一个人的事。”

    “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她的任何决定,不论是男身的她,还是真正女身的她,都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

    “而我们,最后都一定会尊重她的决定。”

    “毕竟——”

    “容国右相,陈容与,他的心性,可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夜色渐深。

    无边无际的雾气,白雾,从脚下一点点地蔓延上来,最终将她整个人都浸没在这片白雾中。

    却意外的,觉着安然,一点儿都不惊惶。

    身后,不知何时靠近的,熟悉的拥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

    “容与——”

    耳畔,温和含着笑意的调子,温软的,如同蔓延上来的温水,将她一点点地包围。

    疲乏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自然地陷入他温暖的怀抱中。

    “楚誉。”她喃喃。

    “我在。”身后人自然而熟稔地答言,稍许地收紧了锢着她腰肢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头,呼吸扑面可闻,软软地打在耳畔,“容与,我在。”

    “你没有死,是么,你没有死。”近乎是在对着自己不断地心理催眠,她垂着眸子,声音低低,“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就那么简单地死了呢。”

    “你是故意的,分明知道你这般,我定然不可能忘了你,你却还故意要叫我忘记你,”她低低地抽泣起来,泪从面颊上滑落,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我不可能忘了的!”

    “容与,”闻得她的哭声,扬手,利落将她翻过身来,直接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的面容抵在自己的胸前,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足够安心的力量,“不要难过。”

    她不出声,却是无声地哭泣得越发汹涌。

    “上一世,乃是我欠你的,这一世,我还你,也是应当的。”他轻声,“我其实很高兴,你没有完全想起来那些过往,你若是全部都记着分明——”

    “你定然不会原谅我。”

    “你说谎,”她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哭腔显然,“最后,那一世,也是我害了你——”

    “容与,”他叹了口气,“上一世,你并没有记起全部,不是么?事实上,其实,这一世,我最后,到底还是还清了你的,下一世,我们便可以——”

    就在这时,他的身形忽地快速消失。

    “楚誉!”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然而,太晚了,面前的一切,和着眼前的雾气,一道快速地消融不再。

    “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罢,容与,”空间中飘荡开他最后清泠的声音,“下一世——”

    “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那时候,我和你,一定,会再次重逢。”

    “为着现下的自己,好生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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